林深待了一會兒就覺得膩,他今天過來純屬是帶著助理一起來瞧瞧美人兒,現在看夠了就打算撤。看到周禾芮還在和別人聊天,就拿起大衣外套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便打算去衛生間抽一根煙。他其實沒什麽煙癮,連學抽煙都是為了演戲需要。隻不過是今天心情有些複雜,跌宕起伏霧裏看花,須得給自己找點事兒做。林深靠在隔間的牆上慢悠悠地吞雲吐霧,整合著自己的思緒。他對於想要什麽向來清楚,每每攀登一座高峰都讓人欣喜,有樂趣的東西都願意去追著看一看,可顯然,他感興趣的這位牙尖嘴利滿身是刺,他都能想象到要是自己在近一點,賀呈陵第一次罵人的話就會百倍落在自己頭上。林深想到這兒頓住,手指架著香煙無聲地笑了開來。拿那些話罵他,似乎也挺有趣的。外麵忽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像是有人摔倒連帶著其他東西掉落。林深本來不喜歡管這些閑事。他擺明了就是個涼薄的性子,可以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掃自家門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的典型代表。可是大概是喝了酒又抽了煙的緣故,他今天竟然升起了些見義勇為的意思。他滅了煙,將大衣領子整好,裝出君子端方的人樣然後推開門,走到盥洗台就看到那兒地上蹲了個人,脊背微微顫抖,瘦的有些過分,酒氣撲麵而來。他瞧得出那件黑色的真絲襯衫的主人是誰。說實話……林深覺得這算得上是說什麽有什麽,像是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樣,活生生地撞到他手上來了。他蹲下來,不在乎那價格頂的過小白領半年工資的大衣落在地上,想仔細打量一下人,就聽到對方嗚咽細碎的聲音。“什麽?”林深沒有聽清這一句。但接下來賀呈陵的聲音似乎清楚了些,他講的是德語,熟悉的音調讓林深不由地一愣。林深聽到他這麽說——“wie lcherlich, dass ich in meinem heimand seit mehr als einem jahrzehnt lebe.(多可笑,我竟然在我生長了十多年的故鄉水土不服。)”林深不怎麽清楚賀呈陵的身價背景,但是憑著這一口德語以及對方那天待著的恩斯特布施戲劇學院就能大致推斷出跟他差不多。他似乎都能想象出那個畫麵――走在柏林的街上,卻失去了歸屬感,從前是“甚荒唐,反認他鄉是故鄉”,現在是被柏林驅逐在外,找不到東西來劃分他鄉與故鄉。他伸出手覆上賀呈陵的背以示安慰,又擔心對方蹲在那裏太久腿麻,打算將他扶起來。賀呈陵這才抬頭看他,聲音沙啞,眼角迷蒙著泛了紅,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人卻無果。“你誰啊?”果然是喝醉了。林深想。不然按照之前的狀態,這會兒早就一腳踹上來了。他裝了一整天的正經,到現在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眼中藏滿促黠的笑意,帶著語調都是低緩而柔和,充滿著誘導的意味。唯一可惜的就是現在沒有人可以欣賞他的精湛演技。“乖,我是你男朋友。”“……”賀呈陵呼吸一滯,眉頭微蹙。“你騙人。”還行。還有些意識,不算是爛醉。林深拋棄這個不太良好的開端,換了個話題。“你和何暮光是什麽關係?”“朋友……不然還能是什麽?”林深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心情更好了,賀呈陵的狀態像是夏克琳養過的那隻體型優美的豹貓,由於平時過於驕傲,所以一旦露出任何一點乖順的模樣就讓人愛不釋手。他繼續問,“你為什麽那麽討厭林深?”是的,不是為什麽起哄,為什麽賭氣,而是為什麽討厭。“他們那種人……我都不喜歡。”“那種人。哪種人?”林深確實不明白是自己身上哪一種突出的特質讓對方討厭。他自認對外形象維持的不錯,以假亂真的程度幾乎快要讓自己也相信。賀呈陵默了默,眉頭皺得更緊了,半天才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果然不該和醉鬼論長短。林深捏著賀呈陵下巴的那隻手改為托著他的下頷,另一隻手抬起揉開他的眉心,啞著聲音哄道:“不喜歡就不喜歡,人怎麽可能沒有不喜歡的東西,就算是一輩子不喜歡也成……”林深說到這兒頓住,彎起眉眼,一派自信又驕傲的模樣,聲音更低了一些,“不對,你怎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喜歡……”“我的電影……”賀呈陵又嘟囔了一句,林深隻聽到了這幾個字,想起白斯桐詢問過的後期安排,話比腦子裏的想法更快,“我跟你拍,好不好?”“你誰啊?”得了,這又回到一開頭的時候了。林深有些無奈,輕佻的意味退了大半,但還是招貓逗狗的常態,將最初的回答又來了一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是你男朋友。”“你騙人……”“嗯。”林深一邊把他架起來準備帶回大廳看看還有哪個人知道這醉貓的具體住址,一邊應承道,“對,騙小貓呢。”其實他本來是想直接攔腰抱的,隻是擔心別人看了不好。“……你才是貓。”“行,我是。”林深和賀呈陵進行著這種幼稚園小孩才會講的沒營養的廢話回到大廳,很多人都喝了不少,但是總有人千杯不醉依舊清醒,這其中便以何暮光作為代表。何暮光看到這個立刻迎上去,覺得世界真心是魔幻。賀呈陵這家夥剛才還嫌棄人家嫌棄的不行,現在就整個人趴到對方身上了。林深先開了口,“賀導演喝醉了在衛生間裏,我看到就把他帶回來了。”何暮光看到林深就覺得這種紳士風度並沒有在現代人身上缺失,這寬宏大度起來足以超越整個太平洋。他將賀呈陵接過來笑了笑,“林老師,謝謝你把呈陵撿回來。”呈陵……直接叫名字,果然很親近。“舉手之勞。”林深維持著這樣和剛才迥異的溫良狀態,把小助理叫了回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好的,林老師,下次再聚。”車上,周禾芮麵色紅潤神情激動地開口,“老板,我實在太感謝你了。暮光他真的好好看,說話也好溫柔,他還主動跟我合照擁抱,啊啊啊啊啊啊我這一輩子值了值了。”林深懶洋洋地靠在那兒,“我想問一句,你當時喜歡我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