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根本不理她,哪來的結成連理?


    早知道有這麽一天,當初就要世伯替兩人訂親,寫下訂親契,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綁在身邊一輩子。


    可若他不喜歡她,綁得再緊,又有什麽用?


    “怎麽哭了?”


    耳邊聽見有人呢喃,那嗓音像極了每回那人瞧見她哭時的不知所措,龐月思想張開眼,可是眼皮好沉,張不開。


    “小雲兒,去替小姐煎藥吧,她又染上風寒了。”又是那嘻滿擔憂的沉嗓,像陣煦柔微風,刮進她的心坎。


    “嗯,我馬上去。”小雲兒撩著裙擺,急忙離開。


    房內,上官向陽就坐在床畔,厚實大手被龐月恩抓著不放,她的啜泣聲更是令他不忍離去。


    “怎麽哭得這麽傷心?”他不由得輕問。


    不是都好好的嗎?怎會突地哭成這樣?是因為病了的關係嗎?哭得他心都揪疼了。


    她今晚在春滿池泡了那麽久,他覺得不妥,於是特地在回房之前再拐到她房裏探視她,果真如他猜測的,真又病了。


    早知道她會病著,他就算蒙著紗巾,就要衝進春滿池裏,將她抓回房才是。


    垂眼睇著她淚水橫陳的粉顏,他不禁歎口氣,淚水擦了再擦,還是濕透了枕巾,讓他好想將她緊緊擁人懷裏——但他不能。


    身份的差距、複仇的大計……他該要遠離她的,正因為在乎她,所以必須遠離,對她才是好的。


    可是他的心卻安靜不下來,好想緊緊將她擁入懷裏,要她別再哭泣。


    “我好喜歡你……”


    她細微的低語,逼得他俯下身凝神細聽——


    “別走,我真的好喜歡你。”


    上官向陽的心為之撼動,但不知道她口中說的“你”到底是誰,然而在這狀況下,像是說給他聽似的,讓他心頭發軟。


    她喜歡他嗎?是他嗎?


    “向陽,不要走……”


    垂斂的鳳眼掀了掀,他心跳頓時劇急,因為她喚著他的名字,因為她抓緊了他的手,那帶泣的低吟是她不曾表露、他亦不曾發現的心意。


    原來,她也和他一樣嗎?


    上官向陽不能言語地直瞅著她,保持這個動作許久許久,直到小雲兒的腳步聲傳來,直到小雲兒將她喚醒,親眼盯著她半夢半醒地把藥喝完,他才緩緩走到房外。


    買色是一望無際的黑透,幾抹夜風夾著涼意拂麵而來,他五昧雜陳,卻說不出心底的滋昧到底是什麽。


    能夠兩情相悅,多好。


    可惜,可惜愛不逢時。


    龐祖恩決定提早回淮南,但一些細軟收抬起來,也要費上幾夭。


    消息自然極快地在龐府傳井,上官向陽一早就得知這個消息,想了下,端著早膳來到龐月恩的寢房。


    雖說服了藥,但她的體溫依舊偏高,整個人病怏怏的。


    小雲兒一瞧見他,立刻退開到一旁,讓他端著早膳坐到床榻邊。


    “小姐,吃點東西。”


    龐月恩檀發如瀑傾落,水眸垂斂,喇頰飄著不自然的紅暈,上官向陽沒多注意,以為是生病所致,壓根看不出她是在害羞。


    害羞啥?


    還不是小雲兒說,昨晚他到房裏探她,立刻發現她又生病,要小雲兒趕緊去煎藥。真是的,他怎會連府裏常常備看藥材都知道?又怎會知道她病了?


    明明就是那麽木頭的人,有時偏又溫柔得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不搭腔,上官向陽倒也不以為意,自動地喂起她來,動作自然且不容置喙,強行喂著她。


    她羞怯怯地張口嚐著他喂的清粥,心跳得好快。他是不是有點喜歡她了,要不,怎會親手喂她呢?


    然而卻聽他說:“待會兒還要吃藥,不吃早膳是不行的。”


    龐月恩隨即垮下滿腦子的美麗幻想,順便扯垮唇角嬌羞的笑,氣惱地撇起嘴瞪他。討厭,他根本隻是為了要盯她吃藥才喂她吃早膳的吧!


    上官向陽哪裏知道她腦袋裏在想些什麽,徑自隨口問:“是小姐要大少爺提早帶凝小姐回淮南的?”


    “誰說的?”龐月恩愣了下,眼也不抬地回道。


    “大少爺。”


    他去找龐祖恩時,龐祖恩說:“你隻要管好月恩就好,凝兒我會好好照顧。”感覺到龐祖恩濃濃的醋意,把凝小姐交給他,他很放心。


    臭大哥……龐月恩在心裏暗罵著,氣惱自己被出賣了。“是我提議的,那又如何?”


    “謝謝小姐。”他淡笑著致謝。


    “咦?”她不禁微愣抬眼。


    以為他會罵她氣她的,誰猜得到他竟然謝她。


    謝什麽?


    他和他家小姐感情深厚,這件事龐府上下都知道的,她以為,她要大哥先帶著大嫂往淮南,他肯定會氣極了,誰知道他的反應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淮南是比不上京城的繁華,但已是相當富庶,少夫人待在淮南,會比待在京城要來得讓我寬心。”


    龐月恩注意到他不再說凝小姐,而是以少夫人來代替稱呼。這意昧著什麽?從此以後,她就是唯一能夠霸占他的小姐了?


    “我還以為你離不開你家小姐呢”她嘟起嘴嘟嚷,可眉梢眸底滿是笑意。


    “是啊。我家小姐眼前病著,要我怎麽離得開?”他垂眼再為她舀一匙粥,要她乖乖張口。“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小姐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龐月恩膛目結舌。“你、你罵我?”


    “小姐不該罵嗎?”他沉眸反問。


    “我……”感覺受了委屈,她可憐兮兮地撇起嘴。


    “昨兒個不是跟你說,不準你泡太久的嗎?你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受凍了生病了,也不知道要知會一聲,還讓我去喚醒小雲兒替你煎藥。”話到此,上官向陽重重歎口氣。“我記憶中的小姐,是最體恤下人的,怎麽今兒個不體貼了?”


    “誰害我的?”她小聲咕啾,哀怨得要命。


    “誰?”


    不就是你。木頭!她氣得牙癢癢的,卻又不能多說什麽,隻能泄恨似的咬住他遞來的湯匙。


    “……是誰教你用膳的時候咬著湯匙不放的?”他不敢用力扯回湯匙,隻能用眼神告訴她,他對她的禮儀有多失望。


    龐月恩眯眼瞪他,一口白牙像跟他杠上似的,緊咬著不放。


    兩人對峙好半晌,倒是一旁看戲的小雲兒忍俊不住笑出聲。


    上官向陽不解地看著她,唯有龐月恩又羞又窘,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湯匙到底要繼續咬著,還是要鬆開口。


    啊,好煩哪——


    龐府外頭停放看兩輛馬車,時值晌午,府外上演看離情依依的戲碼。


    然而,在場的卻沒有上官向陽。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冷言閑語,於是他閃得遠遠的,藏身在離大門最近的一棵白樺樹上。


    他坐在樹幹上頭,看著被夫君逗得笑吟吟的上官凝總算是安了心,眼見馬車就要駛離,他才摘下一片葉子,湊在唇邊吹奏起激揚的脆亮樂音。


    頓時,馬車的布簾掀了開,探出了上官凝合笑欲淚的俏頗。


    而在門口送行的龐月恩則回過頭,直接回了琅築閣,不去聽屬於他們之間的心靈交契,可是那淒楚婉轉的樂音卻不斷地在她耳邊回繞再回繞,搞得她心浮氣躁。


    是夜,上官向陽像沒事人般地出現在她麵前,她隨即拉著他到琅築閣外的涼亭。“走,陪我喝酒”


    小雲兒差人在落在河麵上的十字拱橋涼亭裏布了滿桌菜,憑看的潔月色、燦爛繁星,龐月恩硬是灌了他酒,他也沒反抗。


    他心裏肯定難過,對不?


    龐月恩心裏酸得很,但除了讓他借酒澆愁外,她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哪,再多喝一點。”喝醉了,大睡一場,啥煩惱的事都沒有。


    見他酒杯一空,她立刻替他斟酒,隻想解他憂煩。


    “是我看著少夫人長大的。”幾杯黃湯下肚,悶葫蘆開竅了。


    “嗯。”她悶聲應著。


    “我把她當成妹子的。”


    “真的不是男女之情?”她猛地抬眼,問得認真。


    不是吧?他對上官凝好到無話可說,要說沒半點男女之情,就連她也不信。


    上官向陽搖頭笑歎,說起了往事。”我出身在貧困佃農之家,二十年前,農作欠收,我爹娘被沉重的賦稅逼得雙亡,我妹妹餓得發慌,我背著她到外頭乞討,可是……我年紀太小,爭不過那些乞丐,妹妹……”


    “不要再說了。”聽到最後,龐月恩已紅了眼眶。


    聽世伯提過,他撿到向陽時,他不過七八歲大,瘦骨嶙峋,隻他一人,身邊根本沒有任何人,換言之,他妹妹隻怕早已活活餓死了吧。


    沒事,怎會扯到這兒呢?


    想要他說,他就像蚌殼似的死都不說,沒要他說的,他偏說了。


    “妹妹在我的懷裏變冷、變硬了……”


    “不要再說了門她是要陪他解憂愁,不是要他愁更愁的。


    “所以當我跟著老爺回府,沒多久少夫人出世之後,我就把她當妹妹看待,把她當成我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可憐妹子,把我當初不能給也給不了的全部都給她,但她現在已出閣,我知道大少爺會好好疼惜她,這樣很好,可是我卻……”


    “那就給我吧,把我當你的妹子”龐月恩坐到他身旁,水眸凝著似雪月華。


    她不奢求當他心裏的唯一,就算是當妹妹也好,隻要他肯給,她都要。


    上官向陽瞅著她,魅眸輕嘻笑意,“你不行,你當不成我妹子。”


    就連妹子都不能?龐月恩心尖一抽,抿緊了唇,好想罵他狼心狗肺,然而卻瞧見他靠得愈來愈近,直到他的唇貼上她的。


    那是很輕很輕的貼覆,柔潤得像是溜過一抹風,還來不及回神,便聽他咕嗽著說:“妹子……就不能親了。”


    她聽得模糊,不是很確切,想要再問他時,他卻已經醉倒在她肩頭上,沉甸甸地把體重都往她身上壓。


    “喂,不準睡,說完再睡!”她嬌羞嚷著,可他已沉沉睡去。


    她氣得想跺腳,但又怕驚動他,隻好很無奈地由著他毫無距離地靠在她肩上。


    可雖然表麵上氣惱著,她心底卻是驚著暖著,整個人飄飄然,雙腳都快要踩不到地了,但就怕自己聽錯了,白開心一場。


    “可惡,你真高竿,這樣反整我,看我明天怎麽修理你。”她嬌嗔,輕輕地挪動他,讓他可以舒服枕在她腿上入睡。


    有時候真的被他氣得腦門都快要炸了,但隻要他一抹笑、一句關懷,縱有再大的氣也會立刻消失不見。


    有什麽辦法,誰要她喜歡他?


    龐月恩搖頭苦笑,心裏惱他,卻又替他拉整衣襟,不意瞥見他腹袋裏頭有串翠玉珠,不由得拎起一瞧,輕呀了聲,“難怪我覺得眼熟。”


    原來,那日在禦溝旁,是他使的壞呀……


    頓時,她眸色軟若春水,瞅著這讓她魂縈夢牽的男人,附在他耳邊低喃,“你說,你心裏真的沒有我嗎?真的一點點喜歡我都沒有嗎?”


    若她沒記錯,這翠玉珠是多年前上官凝送給他的,他一直收在身邊,但卻為了她扯下了珠玉,這心意……她沒自作多情了吧?


    “喂,你醒醒,告訴我呀……”她嬌柔柔地呢喃,沒了平時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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