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楚楚可憐,硬咬著牙扛起他爹欠下的債,壓得纖弱的肩都要垮了,卻固執得不願向他低頭;而他倒像逼她還銀子的惡霸,盡是冷眼看著她一日日憔悴、消瘦。


    驀地,心頭一股抵擋不住的衝動湧上,他扣著她纖弱的肩,逼迫她聽進他的話。


    「那筆銀子不要你還了,聽懂了沒?那抵據作廢了,聽懂了沒?」


    在他失控的低吼下,她神誌昏沉地緩緩撐開眼,怔怔看著他。


    不管她是否聽懂他的話,餘夙廷伸手壓住她額上仍流著血的傷口說著。「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的傷需要上藥,還發著燒,我……」


    「全都是你害的……」渙散眼神終於認出眼前的男子,她噙著淚水,幽幽咽咽地指控,截住他的充滿關切的語句。


    若不是他,就沒有「盡歡坊」,她爹也不會染上賭癮,自此成為爛賭鬼。


    若不是他,她爹不會欠下一筆又一筆的債,讓她每天像活在惡夢中,做著一個又一個無法償清債務的夢。


    若不是他,她不用這麽辛苦、這麽可憐……


    對老爹的心寒、身體的不適狠狠打擊著她,霎時,她對他的恨全部爆發。


    麵對她懷恨的指控,餘夙廷的表情在瞬間凝滯,心如受巨捶。


    經營「盡歡坊」這麽久,看盡人生百態,被知縣老爹念到雙耳生油,他也未興起半點愧對世人的感覺,直到現在,他竟覺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惡不可赦!


    這一刻他居然為她感到心痛、不舍?!


    沒心思理會心裏詭異的變化,餘夙廷麵對她恨之入骨的態度,像是自我嘲諷地揚了揚唇。


    「想罵我,等處理好傷口、養好病再說。」語落,他伸手想扶她。


    「不要你管!」她顧不得頭暈目眩的痛苦,掙紮地撐起身子推開他,不願讓他攙扶,也不願接受他的好意。


    一再被拒絕,餘夙廷心裏的憤怒像大浪般倏然湧來。


    他這輩子沒這麽窩囊過,現下居然為了一個不希罕他、討厭他、恨死他的女人低聲下氣。


    他大可以不管她甩頭就走,但看著她腳步踉蹌,身子搖搖欲墜,連走路都成問題,心裏那把怒火燃得更熾。


    「該死的你到底在倔什麽?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嗎?為什麽就是不肯讓我幫你!」他神情陰鬱地緊蹙著眉,惱火得朝她怒吼。


    她虛弱地扯了扯唇角,費盡氣力擠出一句話。「不要你管!」


    早知道她固執,麵對這種狀況他如何棄她不顧?


    在她一個腳步不穩,差點跌倒時,他再也看不下去,不顧她的拒絕,打橫將她抱起。


    發現自己又不爭氣地落入他的懷裏,她全然崩潰的掄起拳頭,拚命捶他、推他,眼淚成串地落下。


    「放開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餘夙廷任她軟綿綿的拳在他身上發泄心裏的不滿,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地軟倒在他身上,泣不成聲。


    任她哭著,他繼續搗住她頭上的傷口,也不管滲出的血,是否會弄髒他華貴的衣裳,隻是神情嚴肅地對著仆役吩咐。


    「把丁老頭給我攆出『盡歡坊」,從今天起,不準他再踏進這裏一步!還有,請大夫過來,快!」


    不顧得仆役錯愕的神情,他抱著丁喜芸,大步往賭坊後院走。


    從未見過主子生這麽大的氣,仆役們迅速移動腳步,按照主子的吩咐辦事。


    耳邊充斥著他憤怒的聲嗓,她再也支持不住地靠在他溫暖寬闊的胸膛,莫名地,他身上的溫度讓她感到心安。


    雖然她知道,這分心安的感覺隻是暫時的,但她好累、好暈,什麽都不想去想、什麽都不想管。


    這一刻,她已經沒力氣去拒絕——


    【第四章】


    「不要……爹,不要拿走……」


    「爹……你幫幫女兒……別賭……」


    惡夢中,丁喜芸無意識地喊著、咽聲囈語著,悲傷的淚水止不住沿頰滑落。


    餘夙廷看著榻上的女子,心裏充斥著憐惜與強烈的震撼。


    「沒事了!別哭了!」握住她隨著夢境激烈揮動的手,他低聲安撫著。


    在她昏睡前,他強灌了一碗藥汁才讓她睡下,卻沒想到她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惡夢連連。


    得到他的安撫,感覺那握著她的溫暖大手,她原先不安的心莫名地平靜下來,緊蹙的眉心舒緩了許多。


    看著她再度沉沉睡去,他伸手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稍鬆了一口氣。


    大夫說,她染了風寒,再加上額上的傷,身體更加虛弱,必須好好的休息,萬一留下病根,怕是從此壞了身體。


    靜靜瞅著她沉靜的睡容,餘夙廷腦中浮現這些日子與她相處的點滴,不懂,為什麽有女子可以這麽的堅強,又這麽的柔弱。


    突然,一聲嚶嚀劃破書房裏過分靜謐的氛圍,她睜開眼,茫茫然的打量四周完全陌生的擺設。


    「你醒了?感覺好點沒?」


    視線茫然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許久,她嚅著唇,迷迷糊糊看著他。「你又把我帶到哪兒了?」


    這男人隨心所欲過了頭,她根本無法理解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她蒼白虛弱的模樣,激起了他心裏的保護欲 望,連語氣都不自覺放軟了許多。


    「你還記得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輕擰著眉想了好一會,才幽幽應了聲。「嗯。」


    想起在昏睡前她對他說過的話,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先前她的情緒被老爹撩撥到了極點,其實在這一陣子的相處下,她並沒有真的那麽恨他。


    幸好餘夙廷沒將這件事擱在心頭,對她的態度除了少一些輕佻,和平時並無不同。


    「那就留在我這裏好好休息,萬事有我在,不用擔心。」訝於她會如此順從,讓他心情大好。


    「這裏是……」


    「我在坊裏的書房兼睡房。」


    聞言,她嚇得慌忙撐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妥當,與他共處一室,更是大大的不妥。


    「你的病還沒好,身上還有傷,想要上哪去?」她突然緊張的模樣,讓他大感不解。


    「有勞你費心,我回家休息就行了。」


    餘夙廷這才明白,剛才她會那麽聽話,隻是因為剛睡醒,思緒還茫茫然,一回過神,她就恢複原有的模樣了。


    「你給我躺下,哪裏都不許去!」


    他霸道的威喝讓她臉色更加蒼白,瘦弱的身子蜷縮在榻邊離他最遠的角落。


    見她滿臉驚懼,一副他會吃了她的模樣,他軟聲道:「拜托你好好善待自己行不行?都已經快去了半條命,還倔成這樣。」


    聽著他語氣裏流露的關切,丁喜芸霍然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


    他讓她不用還那一百兩,要將抵據作廢,三個月的約定不算數……


    思及他說話時急切篤定的語氣,她心裏有說不出的苦澀。


    是不是因為他一直沒辦法得到她的身子,所以他才這麽努力的要討好她,騙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女人?


    她兀自做了揣測,深吸了一口氣後,下定了決心。「我要回家。」


    「不準!」他當場僵冷了張俊臉,完全猜不透她的想法,隻能努力克製著滿腔的怒火。


    她抿著蒼白的唇,哀怨地瞪著他。


    頓時,僵持不下的氣氛冷到了極點。


    受不了她盈盈含淚,彷佛受了多大委屈的可憐神情,餘夙廷歎了口氣,她還病著,還是別跟她計較這麽多。


    「藥應該煎好了,我去拿,你再歇歇。」語落,他旋身離開書房。


    不敢置信他居然就這麽走了,她強忍著暈眩下榻,走到門邊探看了一會兒,確定四下無人後,不假思索地趕緊離開。


    他雖然喜歡逗她、欺負她,但他的心腸並不壞,隻可惜她打從心底不信任他的劣根性。


    雖然接連這幾次,她實在很難不被他的體貼感動,但隻要一回歸現實麵,心裏對他稍稍改觀的想法就會在瞬間消聲匿跡。


    和他在一起太危險,她還是不要和他有太多牽扯,若是越欠越多,她真不知道要拿什麽還才好。


    心緒一定,她一踏出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夜涼如寒水,身上的薄衫擋不了寒意,她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快步離開。


    另一端,他端著藥,默默的看著她故技重施,又快又急地由他身邊逃開。


    他沒開口喚她,更沒阻止她,隻是目送著她單薄得幾乎要隨風飄揚的身形,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依她身體虛弱的狀況,他懷疑她是否可以撐得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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