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思索了一會兒,她還是決定把他這話當成玩笑。


    「你別和我開這麽無聊的玩笑,否則我要生氣了!」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不難看出她介意兩人懸殊的身分。


    倔強如她、堅強如她,從來知足守本分,不奢望別人幫助的她,又怎麽會坦然接受他對她的感情呢?


    想到這一點,餘夙廷毫不保留坦白心中想法。


    「不是玩笑,我是真的喜歡你!」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她震懾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過些天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間,我隻想趁離開前說出心裏話。」


    「你要去哪裏?」她的心裏有些慌了。


    「到泉州帶些有趣的貨回賭坊。」


    不局限大江南北的賭玩意兒,他偶爾也會到泉州和番舶、夷商做做買賣,瞧瞧海外有沒有新鮮的進貨入港。


    「泉州……」


    好遠呐!被他纏慣了,突然意識到他要離開,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說出心裏話,餘夙廷心裏舒坦極了。「這段期間,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我。等我回來,你一定要給我答案。」


    直直凝著他認真的神情,她雖沒給他答案,心卻隱隱悸動著。


    他……是認真的嗎?


    在餘夙廷離開後,丁喜芸的日子恢複原有的平靜。


    讓她驚愕的是,沒有他在一旁纏著、鬧著,她居然覺得日子無聊得緊,在周而複始的生活中,彷佛少了什麽似的,讓她感到莫名落寞與空虛。


    她知道,那是因為餘夙廷不在她身邊的關係。


    訝於自己的轉變,她不由得想起,早些前她還因為趕不走他生著氣,沒想到日子久了,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讓她感到頭痛的是,這幾天她一到夜裏,心思便紊亂得讓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隻要一閉上眼,她便會思考著他在離開前,要她好好想想的事。,


    一想到他向她表白時的堅定神情,他的聲音、他的一切伴隨著想他的感覺,瞬間全湧入腦中,讓她昏脹的腦子隱隱痛了起來。


    不想了!不想了!揉著發疼的額際,她強壓下心裏的煩躁,將心思全放在賺錢繡荷包之上。


    或許是上一回的荷包在名門千金間受到好評,這些日她又接到不少新的訂單。


    一如往昔,荷包的指定花樣不難,但因為大戶人家給錢給得大方,隻要滿意,價格往往比她定的價格多上幾倍。因此,她總會在素雅的荷包上添些創意,回報那些給錢大方的金主。


    定了定神,在她準備拿起剪刀裁布時,眼角突然瞥到老爹打著嗬欠,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她立即上前揪住他的衣角。


    丁老頭懶懶睞了她一眼。「死丫頭!又拽著我做什麽?」


    「既然您閑著發慌,不如來幫我裁布。」


    自從上一回被趕出「盡歡坊」後,他再也沒能踏進「盡歡坊」一步。


    聽說是「盡歡坊」坊主下的命令,說什麽不能讓他進賭坊賭錢,為此他嘔得滿肚子火卻莫可奈何。


    京城裏的其它賭坊,也礙於「盡歡坊」的勢力,誰也不敢得罪歡爺,所以也一並將丁老頭列為拒絕往來戶。


    當她意外的知道餘夙廷下的命令,心裏滿是感激。


    老爹沒地方賭錢,留在家裏閑晃的時間跟著變多,她自然抓得準時機,讓老爹多少負點責任,分擔她的負擔。


    「啐!又要剪布,老子不做。」


    「不做也得做,除非你今天晚上不想吃飯。」她不理會老爹的抱怨,把剪刀塞進他的手裏。


    「不孝女。」


    「等交完荷包我可以分你十文錢。」


    「一兩。」


    「九文錢。」


    越討價還價,拿到的銀子便少一點,丁老頭氣得直跳腳。


    她不為所動,嘴角噙著一抹微笑,雙手利落在錦布上躍動,一針一針繡出圖樣,腦中想的是,當餘夙廷回來,她一定要當麵向他道謝。


    不經意地,當她的思緒一轉到餘夙廷身上,耳邊不由自主浮現他問她的話。


    允或不允?


    在繡花針上下穿透錦布的反複動作下,她腦中傻氣的問著自己,允或不允?


    她到底要不要接受他對她的喜愛呢?


    若她點了頭,他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丁喜芸出神的想著,渾然不覺自己的心思滿滿都是他……


    日落時分,位於泉州的海寧港因為用膳時分,少了白日的喧囂熱鬧,有著難得的寧靜。


    揉著淡淡鹹味的強勁海風,將倒影在海上的落日餘暉,拂得波光粼粼。


    漸濃暮色中,欲歸巢的海鳥啼聲伴隨著晚冬刺骨的勁風,讓那立在夕陽餘暉下的挺拔身形更顯孤冷、蕭瑟。


    「爺,您要的馬已經備好了,確定今晚就啟程嗎?」凝著立在港口邊的背影,小廝張聲問。


    「嗯,就今晚啟程。」


    經營賭坊後,他總是會覷空來到泉州,在這有著海上貿易的商港,於每年初夏期間,常有萬艘大舶乘風而至,進行著交易買賣。


    番舶、夷商帶來琳琅滿目的貨物,其中有不少新鮮的賭具。


    往常他少說也會逗留個三五個月,這回因為丁喜芸,他一離開汴京沒多久,竟有種恨不得折回她身邊的衝動。


    也不知是不是歸心似箭的感覺作祟,這幾日,他怪得很,滿腦子全是他的甜姑娘。


    他想念她垂首做針線活的專注,心疼她纖弱的孤單身影,心裏反複回味她偎在他懷中的感覺,她身上的香味、她的笑、說話的聲音……屬於她所有的所有。


    他初次嚐到,思念一個人的磨人滋味。


    在他飽受相思之苦時,小廝突如其來的問話,教他猛地回過神。


    「歡爺是趕著回汴京選妻嗎?」


    餘夙廷挑起眉,狐疑的看著他。「選妻?你打哪聽來的消息。」


    小廝赧然地撓了撓首,說得理所當然。「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嗎?聽說老爺子挺喜歡將軍府家的閨女,五日後就要……」覷著主子逐漸鐵青的臉,小廝的說話聲頓時變小了。「難道歡爺不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他竭力壓抑內心的怒氣,嘲諷地揚唇,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顯然,老爹很積極在實現對他說過的話。


    他也聽說過,將軍府家的閨女容貌姣好,但凶悍、身手不凡,沒有一個男人會想娶這樣一個女子為妻。


    「幫我換一匹快馬,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汴京!」迎向小廝忐忑的神情,餘夙廷強抑著內心衝動沸騰的思緒,厲聲吩咐。


    此時他很難繼續保持沉默,他得立刻回去,阻止老爹那過頭的兒媳婦夢!


    感覺到主子身上散發的怒意,小廝不作二語,趕緊領命辦事去。


    馬不停蹄的瘋狂趕了幾天路,待餘夙廷回到汴京,已是五日後的黃昏。


    策馬急馳過燈火輝煌的市街大道,馬蹄聲轉入東門寬道上的官宅府邸,餘夙廷一瞧見自家府邸,立即翻身下馬。


    當值仆役一瞧見少主子急驚風似地甩開韁繩,機伶地趕忙上前接住韁繩,牽住馬匹。


    「老爺在哪?」


    見少主向來溫和的臉龐怒氣騰騰,小廝小心翼翼回答。「老爺正在花園設宴待客。」


    「什麽客人?」


    「將軍大人。」


    餘夙廷眉一凜,刻不容緩的腳步踏著寒霜,疾步穿廊過院,往花園走去。


    腳步未至,他耳底已落入老爹縱聲的笑嗓回蕩在四周,顯然園中酒宴氣氛熱絡歡暢。


    聽那笑聲,餘夙廷心裏的情緒益發激憤、難堪。


    他從未想過,老爹為了管束他,居然會擅作主張到如此地步。


    若他今日未能及時趕得回來,他的終身大事是否就此定下?


    隨著他的身影出現在酒宴中時,笑聲戛然靜止。


    乍見兒子一臉風塵仆仆,餘鴻蔚愕然收住笑問:「你上哪去了?」


    「我有喜歡的姑娘了。」顧不得在場宴請的有哪些人,他不拐彎抹角,坦然說出心中想法。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同時倒抽了口氣。


    「你、你說什麽?」兒子這般刻意在大庭廣眾下宣布,讓餘鴻蔚丈一一金剛,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會如您所願娶妻,但我要娶的是我喜歡的姑娘,所以爹不用大費周章再替我安排對象!」


    餘夙廷這話一落下,隱約瞟見席間一名身材頎長、健美的女子,正殺氣騰騰地由席中憤然起身。


    她身邊,狀似有許多雙手拉扯著她,卻依舊抵不住她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不消多問,餘夙廷也隱約猜出她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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