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光線讓從林閉上眼睛,房間裏依舊隻有自己,沒有別人,還有滿地狼藉和滿身新傷。他光裸著身體收拾的時候,發現書架上一本書掉了下來,是一本白居易的詩集,翻到其中一頁上。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他扯出一點涼薄的笑意。真應景啊。第40章 天氣漸漸暖起來了,蟬衣早上坐在小板凳上做針線活的時候還念叨起來:“司令都走了七天了……”說來也巧,今兒正是段燁霖回來的日子,也是段戰舟一行人預備搬出綺園的日子。許杭原本是不想去火車站的,隻是段戰舟連推帶拖,最後沒辦法隻能跟著去了。火車站裏沒有別的人,這趟火車是專供軍人用的,站台上除了段戰舟、許杭和叢林,隻有遠處站著一排兵。隨著一聲拉長的汽鳴聲,轟隆的火車聲勢浩大地駛入站台,許杭看著那滾滾車輪掀起的塵土,就想到自己當年風塵仆仆從蜀城趕來的情形。一樣的行程,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境。有好幾節車廂都是空的,段燁霖的車廂在中間,因此火車進站仍然駛了很久很久還未停住。許杭立定站著,隻是看著火車出神,大約是太過於放鬆,以至於有一雙手繞到了他背後他也沒發現。突然一陣猛推力從背後傳來,許杭往前一撲,幾乎要撞在行駛的火車上!段戰舟這時候正巧扭過頭去看著遠處,聽到一旁許杭的低呼,嚇得忙伸出手去,卻暗道距離太遠趕不上。若是撞了上去,滾入軌道之中,必回絞入車輪與齒輪間隙,無法生還!千鈞一發之際,許杭本想以壯士斷腕之心,以胳膊去擋衝擊力,至少換得安全,卻被另一隻細瘦的胳膊準準地拉住了胳膊,將他往回一拽!許杭隻差一寸就要撞上火車,又受了這來回猛力,一時不穩,跌坐地上,幸好背後那雙手還接著他。“許大夫,可不能太出神呢。”一個低啞如破舊煙囪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是許杭從沒有聽過的難聽嗓音,如果有惡鬼,那惡鬼的聲音大概就是這樣了。這音量唯有二人之間才能聽到,許杭偏過頭,就看到叢林那張如小醜一樣的臉。“你不是啞巴。”許杭心髒猛跳,也同樣壓低聲音回道。叢林扯出一個笑臉:“你我都是偽裝人。”說完這句話,叢林就趕緊收回手,退到一邊假裝乖巧地站好。段戰舟這時才走上來,把許杭扶起來:“你沒事吧,怎麽好端端摔了?差點沒把人嚇死,你要是死在這,我哥不得直接把我拿去臥軌!幸虧這一下有人站你身邊!”許杭用餘光掃了叢林一眼,然後撣撣身上的灰:“沒睡好,有點暈。”他不會供出叢林,是因為他已經明白了叢林的意思。叢林是在警告自己,如果許杭把之前看到的事情說出去,他就會下殺手。至於後麵那句的深意,究竟是故作探究,還是真有底氣,尚且值得推敲。至少他已經明白,叢林不是暗箭,而是一匹明狼了。火車越駛越慢,最後像匹老馬,長長吐了一口氣,徹底停住了,車門緩緩打開,魚貫而出一隊的兵。最後一個走出來的才是段燁霖,他臉上胡茬長了一些,也略黑了一點點,他大概沒想到會看到許杭來接自己,眼眸瞬間亮起光來。段戰舟上去和他對了個拳,看出他那點子小表情,便得意起來:“怎麽樣,弟弟我是不是很體貼?”“行了,給你能的。”段燁霖一邊嘴上打擊他,一邊笑著脫下自己的披風扔到他手裏,然後走到許杭身邊,“怎麽來了?”走了七天,也算是和許杭冷戰了七天。這幾天段燁霖冷靜下來也就想,罷了,許杭這樣的性格他又能怎樣呢,打不得罵不得,他隻能受著。在蜀城的時候,他遇著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同學,酒後聊了一點男女之情,那個已經成家的老同學便拍拍段燁霖的肩膀,說,夫妻之間要想長相廝守,關鍵在於一個忍字。你不能娶了她又嫌棄她這兒不好那兒不好,而是要包容她。話是簡單,理兒可真。天底下好脾氣的那麽多,偏偏他段燁霖隻相中這一個,那還能不忍著點麽?許杭咳了兩下,說:“回來了就趕緊回去吧,站著這兒呼吸塵土做什麽?”這已經算許杭很好的邀請了。“不生我的氣了?”許杭反問:“難道生氣的不是你?”“好吧,是我、是我。”段燁霖牽起他的手便往車停的方向走,走了一點距離,許杭偷偷回頭一看,似乎是叢林離得段戰舟太近,又惹了他的厭煩,正被他狠狠責罵。後來車隊出發的時候,叢林一個人被丟在火車站,段戰舟不讓他上車。滾滾灰塵之中,他垂下的額前碎發,擋住了他心事重重的眼神和深沉的臉。坐在車裏的時候,段燁霖從衣服內側的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香囊,不過放在手裏,猶豫了很久也沒有拿出來。許杭眼尖看見了,便說:“是給我的吧?”“是。”上次魚丸的事情還讓人心存芥蒂,段燁霖隻怕這次又是重蹈覆轍。“香囊?”“是。是芍藥花幹做的。”段燁霖遞出去給他,“上回你和蟬衣說的話,我聽到了。我想你可能很懷念蜀城的芍藥,所以我這次去特意找到了一處芍藥園,這是最好的品相曬成的。你若是不喜歡,就找個不起眼的地方擱著……”他正說著,許杭就將那個香囊係在了衣襟上。因為那個香囊是白色緞綾福壽紋,不張揚也不俗氣,很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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