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接到班主任的召見,班長李黎擱下手裏的筆,急匆匆地朝辦公室小跑過去。


    “邱老師。”他推開門,麵朝班主任辦公桌的方向。


    “過來過來。”邱莉朝他招手,又轉頭跟湯小年介紹道,“這是我們班的班長李黎,那天的事情我不在場,您可以問問他。李黎,過來坐,”邱莉從一旁拉來一個椅子,“這是湯君赫同學的媽媽,她今天特意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君赫身上的磕傷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知道就如實說。”


    “我也不太清楚,”李黎伸手撓了撓頭,麵露為難道,“當時我不在場,我走在後麵……”


    “一點都不知道嗎?”湯小年看著他,“就算不知道前因後果,大概的經過總會知道一點吧?”


    邱莉見湯小年有些咄咄逼人,有心護著李黎,看著他道:“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李黎感受到湯小年目光的壓力,吞吞吐吐道:“好像是跟馮博有關係吧……大概是他們打了什麽賭,湯君赫賭輸了,就跑到山上找一座廟,我隻是聽別人這麽說的,具體的經過我真的不太清楚。”


    馮博?湯小年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在腦中搜羅了一番,確信自己從楊成川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她敏感地問:“馮博和楊煊的關係不錯吧?”


    李黎拿眼睛看了一眼班主任,舔了舔嘴唇,遲疑道:“嗯……”


    湯小年別過臉,歎了口氣。


    “好了,你回去吧。”邱莉伸手拍了拍李黎的肩膀,“野營的事情,一會兒開班會我再跟你們算賬。”


    “等等,”湯小年拉住李黎的胳膊,“同學,再跟你打聽一下,君赫在班上有沒有受欺負啊?”


    “那倒沒有。”李黎矢口否認。


    “那會孤立他嗎?”湯小年想起那天那幾個孩子去自己家裏的情景,看起來,他們明顯圍繞著楊煊轉,卻不怎麽搭理湯君赫。


    “孤立……也沒有吧,”李黎斟酌措辭,猶疑道,“說真的,湯君赫同學對我們都……不太熱情,與其說大家孤立他,倒不如說他不太喜歡跟我們接觸。據我所知,尹淙和應茴她們對他都還挺好的,班上有活動的話也會叫上他,孤立什麽的,肯定說不上的。”


    “這樣啊……”湯小年半信半疑道,“謝謝你啊同學。”


    “阿姨不用客氣。”李黎暗自舒了一口氣,低頭快步出了辦公室。


    見湯小年似在沉思,邱莉剛想客氣地請她回去,她卻忽然抬頭道,“邱老師,能把馮博叫來,我再問問他嗎?”


    邱莉眼皮一跳,心頭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且不說湯小年話裏話外都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就單說馮博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紈絝公子哥架勢,要是這兩個人對上,說不準明天會不會曝出一條學生和家長在辦公室裏掐架的新聞出來。


    哪邊都不好得罪,夾在中間的班主任邱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為難道:“湯媽媽,過會兒就要開班會了,實在不好意思,我該回教室了。回頭這事兒我肯定好好處理,至於馮博,如果真的是和他有關,我保證狠狠訓他一頓,讓他寫檢討發給您,您看行吧?”


    依湯小年的性子,她是肯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但她轉念一想,邱莉作為湯君赫的班主任,萬一得罪了她,以後在班上她給湯君赫使絆子怎麽辦?都說為人師表,可是周林那種畜牲都能混進學校當老師,難說這個班主任就是什麽正人君子……湯小年這樣想著,還是忍下了心裏這口氣,跟邱莉道了謝,自己回家了。


    將湯小年送出辦公室,邱莉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得不說,盡管有著近二十年的班主任經驗,但麵對著情緒激動的湯小年,她還真是從心底打怵。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湯小年了,上次開家長會時,她就忍不住打量了幾眼。跟想象中的“第三者”“狐狸精”不同,湯小年從外表上看幾乎給人一種樸素的感覺,她不怎麽化妝,黑長的頭發用皮筋簡單地束在頸後。


    也正因為此,當湯小年安靜地坐在講台下麵聽家長會時,她看起來嫻靜而溫雅,不難想見楊成川為何會娶這樣一個女人續弦。但當她開口說話的時候,邱莉陡然從內心生出了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這樣想著,邱莉從辦公桌上收拾好資料,快步朝理科三班走過去。走到班級門口,她蹙起眉頭,做了個深呼吸——這幫熊孩子,都高三了還不好好待在家裏複習,居然趁著十一出去野營?真是反了,這還有一丁點畢業生該有的樣子嗎?!


    走上講台,她拉著臉環視全班同學:“看起來,大家的十一過得都挺好是吧?還敢出去野營——”話才剛開了個頭,她的目光轉到窗戶那排,一眼看到那裏空了一個座位——湯君赫不在。她皺起眉問:“湯君赫呢?”


    沒有人出聲,一半的人回頭看過去,另一半的人麻木地搖頭。


    邱莉一口氣吊上來,接著厲聲問:“楊煊呢?!”


    “籃球場……”有人弱弱地答。


    “周琦,看看籃球場上楊煊在不在。”邱莉轉頭對窗邊一個矮個的男生說。


    那男生站起來走到窗邊,探頭朝籃球場看了看,回過頭答道:“老師,楊煊在籃球場訓練。”


    “行,坐吧。”邱莉又看向那個空了的位置,拿起板擦重重拍了兩下講台道,“都高三了,還野營是吧?還翹課是吧?班會也敢翹,真以為沒人管得住你們了是吧?我告訴你們啊,每一年高考考場上,都有數不清的人哭著出來,不到成績出來的那一刻,誰也不敢保證你就能正常發揮,高三這一年的重要性還要我強調幾百遍?……”


    誰也沒想到,正當邱莉在講台上苦口婆心、唾沫橫飛之時,湯君赫正坐在一家蛋糕店裏,凝神看著自己訂做的蛋糕逐漸在蛋糕師手下成型。


    “你不上學嗎?”蛋糕師帶著廚師帽和口罩,整張臉上隻留一雙眼睛在外麵。他手上不停,隔著口罩問湯君赫。


    “翹課了。”湯君赫神色自然地答。


    “哈?”蛋糕師抬眼看他,“老師不會管嗎?”


    “我成績好。”湯君赫說。話說得欠揍,語氣卻很平常,好像說這話的人隻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蛋糕師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片刻後他又說:“還差最後一步了,你要寫什麽字?”


    “寫……”湯君赫歪著頭思考片刻,說,“就寫‘祝哥哥楊煊17歲生日快樂’。”


    “送給哥哥啊……”那人眯起眼睛笑了笑,“感情這麽好,那你哥哥對你很好嘍?”


    湯君赫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見他拿著裱花筆要開始寫字,突然說:“我能自己寫嗎?”


    “嗯?”那人停下動作,“可以啊。”


    湯君赫從高腳凳上跳下來,站到櫃台前,接過裱花筆,一筆一劃地寫下了那幾個字。


    他的字是楊煊手把手教的,小時候他幫他寫田字格的時候,楊煊就在一旁指揮著他寫。字寫得橫平豎直,看上去有些稚氣,但並不多難看。


    寫完後,他將裱花筆遞給蛋糕師,又等他把蛋糕包裝好,這才道了聲謝,拎在手上出了蛋糕店。


    這個蛋糕是他打算送給楊煊的生日禮物。從小到大,除了湯小年和那個對他不懷好意的周林,沒人給他慶祝過生日,他也沒給別人送過生日禮物。但是,楊煊要過生日,他是一定要送禮物的。可是該送什麽,他又拿不定主意——楊煊看上去什麽都有,不僅如此,他的那些東西看上去還價值不菲。更何況,他的朋友們送他的禮物,更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要拚禮物的話,憑著他暑假掙的那點微薄的兼職報酬,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優勢。


    思來想去,湯君赫覺得,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近水樓台了,別人沒辦法在周一晚上陪楊煊過生日,隻有他可以,這是他獨一無二的優勢。


    不如就送楊煊一個願望吧,湯君赫想,隻要是他哥哥的願望,他無論如何都會想方設法幫他實現的。


    放學鈴一打,馮博就背著書包,走到籃球場邊上,等楊煊打完一場練習賽。


    “煊哥,你怎麽還訓練啊?都不進省隊了,再打還有什麽意義啊?”趁著楊煊仰著頭喝水,馮博站在一旁問。


    “打籃球又不是問了進省隊,”楊煊拿著礦泉水瓶說,“不是說過麽?”


    “那是為了什麽啊……”馮博不解地問。


    楊煊不走心地說:“為了不上自習。”


    “……啊?哦……哎對了煊哥,最後一節自習課,那個誰,居然翹課了,給班主任氣的……估計明天他不好過了。”


    “翹課?”楊煊拿起搭在籃球架上校服,甩在肩膀上,朝籃球場的出口走,“去哪兒了?”


    “誰知道啊,你不覺得他行蹤詭異麽?”馮博跟在他身後說。


    “你不上晚自習了?”楊煊隨口問。


    “不想上了……班主任還讓我明天大課間去她辦公室呢,好像是說野營的事情,讓我和那誰一起去,煩。”


    “那件事,”楊煊走到停車場,彎下腰開車鎖,“你確實有點過分。”


    “可我……”馮博出言辯解,“我也沒想到他會跑那麽快啊,我當時話都沒說完呢,他就跑了。煊哥,我真的覺得有些奇怪,你說他喜歡應茴吧,他好像也沒什麽其他表現吧,要說不喜歡應茴,他當時反應怎麽那麽強烈呢?當時爬山的時候我就覺得了,他好像總是看著我們這邊的方向,你說他不喜歡應茴,總不會喜歡你吧?”


    楊煊冷淡地瞥他一眼:“胡說什麽。”


    馮博幹笑幾聲,開了個玩笑道:“那可能是喜歡我也說不準。”見楊煊沒笑,他有些尷尬道,“他那種人,誰也說不準,你忘了那個被撞死的人了?當時那人那個眼神,想起來我就……”


    楊煊打斷他:“那跟他沒關係。”


    “那倒也是……”馮博想了想說,一抬頭,楊煊已經跨上自行車,騎出了校門口。


    湯君赫拎著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坐公交車回了家。按照往常的經驗,湯小年下班後喜歡去附近的商場逛一圈,所以她通常會在六點多到家。趁著她還沒到家這段時間,湯君赫可以偷偷地把蛋糕拎回家。


    然而,走到家門口,他從書包裏拿出鑰匙,剛想開鎖,突然聽到門內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雖然傳出門外的聲音極其微弱,幾乎分辨不清說話人的性別,但湯君赫還是立刻判斷出湯小年已經回家了——如果是做飯阿姨或湯小年自己在家裏的話,是不會出現交談聲的。


    湯君赫拿著鑰匙的手頓住了,他在思考該怎麽樣才能瞞著湯小年把蛋糕送回房間裏——如果現在進去的話,毫無疑問,他媽媽湯小年會立刻迎上來,繼而會懷疑起這個蛋糕的來曆和用途。畢竟,楊成川早上吃飯時提到過今天是楊煊的生日。


    該藏到哪兒呢?湯君赫站在門口環顧四周,搜尋可以暫時放置蛋糕的地方。


    眼睛一轉,他看到楊煊從電梯裏走出來了。四目相對,湯君赫本能地將蛋糕朝身後藏了藏。


    楊煊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從兜裏掏出了一串鑰匙,正要俯下身開門,湯君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聲道:“哥,先別開門。”


    楊煊停下動作,看著他。


    湯君赫這才動作緩慢地將蛋糕從身後移出來,抱在手上——顯然,以蛋糕盒的體積,就算不移出來,楊煊也早已經看到了那盒蛋糕。


    楊煊站直了,看著他手裏的那盒蛋糕:“送給我的?”


    湯君赫點點頭,看著有些不好意思道:“嗯,但不是現在……”


    楊煊聽了這話,似笑非笑道:“那是要……?”


    “哥,你能幫我先拿回去嗎?我是說,它現在還是我的,隻是暫時寄存在你那裏,之後我再送給你……”湯君赫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不過,如果你現在想要的話,也可以現在就送給你……”


    沒等他說完,楊煊伸出手,拎起他懷裏抱著的那盒蛋糕,退後一步道:“你來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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