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太對勁!


    嶽定曦陪著孫呈儂回娘家,問及孫呈量時,孫母卻說他到內地出差了?!


    為了不讓長輩擔心,嶽定曦當下是不動聲色,但他很清楚,事務所近期沒有需要到外地洽談的公務,為什麽孫呈量會這麽跟母親說?


    或許,隻是為了貪玩,向母親瞎掰的借口?


    可是再怎麽說,也不該不接手機吧?


    孫呈量到底在搞什麽鬼?


    懷著滿心的疑問,直到周一上班,快到中午還是沒看見孫呈量現身,嶽定曦一方麵覺得擔心、一方麵又有點不悅,於是吩咐內勤人員積極找人,甚至還動用關係,調查孫呈量的出境資料。


    ”怎麽樣?找到人了嗎?”下午四點,從工地返回事務所的嶽定曦揚聲問著辦公室裏的夥伴們。


    實習建築師小毛擱下還在努力撥打的電話,抬眸搖了搖頭。“沒有,還是聯絡不到阿量學長耶!”


    “奇怪,你們有誰是最後跟阿量見過麵或聯絡過的?”嶽定曦蹙著眉,環顧四周加大聲量問,卻隻見到一張張茫然的臉孔。


    “……那個,嶽先生……”某個角落出現一道怯怯的聲音。


    嶽定曦立刻轉向聲音來源處——會計邱姊,急忙探問:“你嗎?他有說過什麽?或是有什麽異樣?”


    “不是啦!我另外有事要跟你報告。”邱姊愁眉苦臉的,眼色焦慮。


    “什麽事?”嶽定曦直問。


    本來不便在大家麵前說出來,但老板卻這樣問,邱姊遲疑了下,隻好壓低嗓音,語帶保留地說:“帳目有一點問題……”


    聞言,嶽定曦的臉色沉了下來,因為邱姊的表情讓他直覺應該不是“一點”問題。


    邱姊是個四十幾歲的婦人,為人忠厚、做事穩重,是個值得信任的員工,這兩、三年來,她把鼎象的帳管得很好,向來冷靜從容的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臉禍事將至的惶惑樣。


    “到我辦公室談。”莫名的不安宛如低氣壓般密密籠罩心頭,嶽定曦沉聲說道,心情與腳步同樣沉重。


    ***


    “什麽?!”夾在耳朵和脖子間的話筒險些掉落,孫呈儂訝然出聲,乍停的心跳忽然急驟跳動,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


    她聽見了什麽?怎麽會有晴天霹靂的感覺?


    不,一定是聽錯了!


    “定、定曦,你……你再說一次?”她不敢相信的向電話彼端的丈夫確認。


    “阿量卷款潛逃了。”人還在事務所中被爛攤子搞得焦頭爛額的嶽定曦,按捺著脾氣,咬牙重複。


    孫呈儂震驚得頓了好幾秒說不出話來。


    “這、這怎麽可能?!”她結巴,腦子裏鬧烘烘的。“是不是搞錯了?哥他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的!”


    “這種事沒查清楚,我會隨口亂說嗎?”耐性早被磨得所剩無幾,憤怒在他腦袋燃燒著熊熊大火,又聽見妻子的維護,口氣不禁變重。


    氣憤的情緒充滿了他的每個細胞,找不到罪魁禍首,無法宣泄滿腔怒氣,他想掀桌咆哮,卻因理智而壓抑。


    孫呈量利用職權,跟會計拿了公司印鑒,私吞所有合約金、工程款,現在他們的帳戶裏隻剩零頭和事務所內的零用金,真狠!


    他們關係匪淺,是同學、是哥兒們、是合夥人,還是親家,將近十年的情誼,怎麽會對他做出這種事情?


    他把所有的錢都領走了,接下來還有早先開給廠商、工人們的支票等著兌現,有些做到一半的工程得繼續進行下去,還有事務所內的員工再過幾天就要發薪水,要他怎麽辦?


    “那……情況嚴重嗎?”孫呈儂被他的口氣嚇到,怯怯問道。


    他深吸一口氣,光是想到即將接踵而來的催討,他就無法平心靜氣。


    “所有資金都被他拿走了,但是馬上就要支付很多款項,你說嚴不嚴重?”言下之意,就是他得從小有積蓄變成負債狀態了。


    想像丈夫麵對的困境,孫呈儂臉色慘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現在很忙,沒時間再多講,你有空就想辦法看能不能聯絡到阿量,就這樣。”事務所已經一團亂,嶽定曦匆匆掛上電話。


    孫呈儂怔忡的拿著已然失去訊號的話筒,那一聲聲嘟嘟嘟的聲音像是凝結成石塊,一顆接著一顆的重擲她的心。


    片刻,她緩緩的擱下話筒,隨即跌坐在沙發上,腦子裏全是打結的思緒。


    “怎麽辦……怎麽辦……”她六神無主的喃念。


    哥哥怎麽會這樣?他拿走這麽多的錢要做什麽?人又躲到哪兒去了?


    難道他就這麽毫無顧忌的拖累定曦,不在乎她這個妹妹了嗎?


    哥哥做出這樣的事,要她怎麽麵對定曦?


    這次的難關,定曦能夠度過嗎?她又能夠幫上他什麽忙呢?


    搖搖頭,她除了會畫畫,還能夠幫什麽忙呢?


    霧氣浮上眼簾,惶然不安強烈席卷,在這燠熱酷暑,她卻感到一股寒意在周身蔓延……


    ***


    事發兩個月,事務所的財務狀況陷入最嚴重階段,支票陸續到期,事情一件件爆發出來,債務持續增加中,已經承接的工程也不能間斷,使得嶽定曦每天都處於水深火熱中,想破腦袋處理接踵而來的難題。


    他把現在和呈儂住的房子拿去貸款,之前付出的幾百萬全又都貸了出來,雖然稍解燃眉之急,但這樣根本不夠,所以他又跟銀行、廠商、工程團隊協商談判,祭出還款計劃,商討如何償還債務。


    當然,一切不可能如此順利,鐵板踢了不少,釘子也碰了不少,債權人紛紛上門,惡聲惡氣,冷嘲熱諷,嶽定曦隻能低聲下氣的賠不是。


    嶽定曦這輩子還沒有如此挫敗過,他既累又沮喪,卻沒有資格垮下,所有的重擔他都得一肩扛起,否則他會永遠無法翻身。


    至於孫呈量,還是找不到,他把他害到這種局麵,就這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真的可惡至極!


    他第一次嚐到什麽叫做恨,但是明明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什麽都不能做,因為孫呈量是他妻子的哥哥,他沒辦法無情的不顧呈儂和嶽母的感受,使用法律途徑對他提告。


    龐大的壓力重重地壓著他,因為這層關係,就連麵對最親密的呈儂,他也無法自在坦然。


    他很矛盾,心情複雜得快要爆炸,雖然知道這事和呈儂無關,但看到她就想到孫呈量,很難平心靜氣,難免讓她受委屈。


    因此,他下意識逃避。


    他早出晚歸,甚至在事務所過夜,一方麵避免相處,一方麵也是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


    駕駛的座車駛進大樓停車場,嶽定曦收斂思緒,性格的俊臉上難掩疲憊。


    淩晨一點半,呈儂應該已經睡了吧?這樣比較好,他沒辦法時時控製情緒,不麵對就可以減少傷害的可能性。


    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消化沉澱,目前,別強求他釋懷。


    她向來了解他,應該能體諒他的心情。


    ***


    遭逢困境,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好,孫呈儂雖然能明白丈夫麵臨多大的危機,但是她立場尷尬,難免想得更多。


    從發現哥哥卷款潛逃到現在,他們夫妻倆之間的氣氛是愈來愈僵凝。她知道他心煩疲累,知道自己的存在會讓他想到背叛他的哥哥,所以他變得冷淡,彼此間不若以往那樣親密。


    但是身為妻子的她,不能因為這樣就退縮放棄,她得更努力的付出,盡管他似乎不太領情……但至少她守著他們的家,打點張羅好一切,讓他在外頭辛苦打拚之餘,還有個溫暖的窩等著他回來充電休息。


    “唉……”望見鍾上時間,都淩晨一點多了,她不由得歎息。定曦今晚大概又要在事務所過夜了吧?


    儲存電腦裏進度停滯的插圖,再把電腦關機,孫呈儂正想起身到客廳打電話給他,不料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視線愈來愈模糊……


    砰的一聲,虛軟身軀霍地倒地。


    ***


    嶽定曦回到家中,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客廳不像之前晚歸的夜晚,總有盞溫暖的壁燈靜綻橙黃光暈,而這滿屋子的黑,隱隱透露著不尋常的氛圍,讓他莫名感到不安,直覺就不認為是呈儂忘了點燈。


    在玄關脫下鞋子,擱下公事包,他視線仍在屋內環顧,瞧見一抹光源從書房的門縫中流瀉出來,立刻邁步走近。


    “儂儂?”擔心突然出現會讓她嚇到,在推開虛掩的門板時,嶽定曦低聲叫喚。


    沒人應聲,也沒見到應該坐在電腦前的身影,但視線一挪,便赫然發現倒臥在地上的人兒。


    “儂儂?!”他瞠目,心跳漏了一拍。


    她怎麽會躺在地上呢?


    嶽定曦震驚的馬上向前扶起她的上半身,心急如焚的不斷叫喚:“儂儂!儂儂……”


    懷裏人兒緊閉的眼簾微微顫動,似是已被他喚醒,嶽定曦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見孫呈儂緩緩睜眼,但隻是看了他一眼,好像連焦距也沒集中,就又閉了起來。


    “你怎麽了?別嚇我,快醒醒!”他焦急的連忙輕拍她臉頰,不讓她再次失去意識。


    “定、定曦……”沒有血色的唇瓣困難的微微蠕動,她聲如蚊蚋出聲。“我很不舒服……”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他不再猶豫,立即橫抱起虛軟纖細的身軀,刻不容緩的帶她就醫。


    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嗅著那熟悉的味道,強烈的安全感包圍,孫呈儂安心了,虛弱的閉眼休息。


    他回來就好了,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隻要他在,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照顧她的……


    ***


    曾幾何時,這張充滿甜蜜笑容的小臉已不再散發光采,豐腴白嫩的臉龐變得如此憔悴?


    守在病床旁,嶽定曦定定望著臉色蒼白、宛如枯萎花朵般的妻子,她纖細的手腕上打了針,紅紅的血液從那細細的管子流進她的身體……他的心裏不禁感到沉痛內疚。


    經過早先的抽血檢驗,驗出呈儂的血紅素掉到隻剩五——正常標準是十二,她卻隻有五,連一半都不到!醫生說指數若低於七,心髒隨時有停止的危險,所以立刻說要住院輸血,等明天就要做檢查。


    她怎麽會忽略自己的身體至此?


    不,要怪,他也不能免責!


    身為丈夫,這兩個月來,他是失職了!


    可是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他分身乏術,忙到焦頭爛額,講難聽點,已經是自顧不暇,但在這種時候,她更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才對啊!


    娶她回來,本來是給她過好日子的,結果現在呢?陷入如此窘境,別說好日子了,沒過著躲債的生活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該拿她怎麽辦才好呢?


    情不自禁的伸出大掌,拂開她頰畔發絲,那烏黑發絲散落在白色病床上,襯著白皙小臉,更顯她的脆弱。


    受了他的影響,她最近一定也很難過……才會連睡著的時候,秀眉都是微微蹙起的。


    “晤……”孫呈儂嚶嚀出聲,下意識翻動身體,嶽定曦忙覆住她的手,免得她扯動針管。


    孫呈儂掀開沉重眼皮,先適應了光線,然後將目光移向他。


    “醒了嗎?有沒有比較好些?”嶽定曦關問,再次撫上她臉龐。


    “好多了……”她開口,感覺喉嚨幹啞,他便遞上在趁她睡著時,到醫院附設的便利商店買來的葡萄果汁,她啜飲了口,感覺舒服多了。“謝謝。”


    “幹麽跟我這麽客氣!”他擱下飲料,糾正她的態度。


    他感覺到她對他的態度有了距離,不像從前那樣輕鬆自在,也不再直率的對他撒嬌耍賴,這令他內心不禁感到失落。


    孫呈儂沒回答,隻是覺得他對她的態度,讓她認為自己不再享有特權,而且,每當麵對他的時候,那沉重的歉疚感就幾乎壓垮了她。


    “你一定很累了吧?都是我不好,你已經夠累了,還讓你連休息也不能好好休息。”她擔心他睡眠不足,隔天又得繼續忙碌。


    唉,她為什麽總是拖累他呢?她到底能幫他些什麽?思及此,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說的是什麽話!你身體不舒服,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嶽定曦不由得蹙起眉,心疼她人都躺在病床上了,還在顧慮他。


    雖然他說的話很窩心,但以前聽來甜蜜,現在她卻不知為什麽,完全高興不起來。


    “醫生有沒有說到底要住院多久?”她試圖坐起身,卻被他按住肩膀。


    “乖乖躺著,至少要等明天做完檢查,血紅素拉高才能出院……”他一邊說,一邊幫她把被子蓋好。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叫我媽過來陪我。”她不想造成他的負擔。


    “我不喜歡你對我這麽見外,我們是夫妻,是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顧的。”他正色表明想法,“我會待在這兒直到明天早上,不過事務所還是得去,所以我會打電話麻煩媽媽過來照顧你,我也會盡量準時下班趕過來。”


    孫呈儂抿著唇瞅他,注意著他的神色,還是怕他會感到不耐,因為就算隻有一點點,都會令她無法承受的。


    嶽定曦睇看她澄澈卻憂慮的眼眸,不禁心疼的歎息。


    “不要生病,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才有力量去麵對外麵的挫折和考驗。”溫柔撫摸她的臉頰,說出心底話。


    望見他眼底的擔憂,蘊含了從前對她的深濃情意,孫呈儂這才真正感動得紅了眼眶。


    她以為……他不再那麽愛她了……眼淚偷偷滑下眼角,她還是能感受到他真切的情感。


    捕捉到晶瑩淚痕,宛如岩漿般燙著嶽定曦的胸臆,他連忙替她拭淚,急切地問:“怎麽哭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她搖頭,委屈眸光中帶著一點點的撒嬌,又是流淚、又是微笑。


    “沒有不舒服……我隻是、我隻是……我好想你!”她霍地坐起身,緊緊抱住他。


    是的,她好想他!好想之前那總是寵她、愛她的定曦,懷念之前幸福又甜蜜的生活。


    這陣子的冷淡讓她好寂寞,孤單的感覺是那麽強烈,即使仍舊住在一起,她還是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


    但此時此刻,她又感覺得到從前的那個他了。


    嗚……太好了!


    “傻瓜!我出去工作也不過一天……”嶽定曦先是因她的舉動而怔住,隨即又因她的話而失笑,想拉開她的手臂,讓她躺好,卻發現她摟得好緊,隻好改拍她背脊安撫她。


    他這麽一拍,拍出她這段日子以來的委屈心酸,眼淚不由自主的掉得更凶了。


    他不懂她的想念是指什麽,不過沒關係,連續兩個月以來的僵局終於有點改善,她這次昏倒也倒得值得了。


    ***


    平時身體沒什麽大病痛的孫呈儂,這次一住院就待了三天,除了檢查工作,也輸了四袋血,後來血紅素終於提升到十點多,比較接近標準值,醫生認為安全了,這才放她出院回家。


    因為她的問題與血液有關,所以被安排在血液腫瘤科,經過檢查,診斷是缺鐵性貧血。後來醫生找出的原因,是她的子宮部位長了一顆小肌腺瘤,每月經血量較多造成貧血,建議她開刀割除……對於婦科的肌腺瘤,她小有認識,知道如果情況不嚴重,其實是不需動手術的,所以她直覺認為這醫生似乎有點大驚小怪。


    “嗯……我們先回家考慮安排一下。”孫呈儂半信半疑的敷衍醫生,拖著嶽定曦,趕緊落跑回家。


    在返家的路上,嶽定曦不能縱容她怯懦的逃避心態,鼓勵勸告:“該治療就得治療,要勇敢麵對。”


    “我知道,不過為求保險,不能單聽一個醫生的話咩,我會針對肌腺瘤再多去請教一、兩位醫生,綜合所有的診斷後,再決定應該怎麽做,這樣好嗎?”孫呈儂微笑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樣也有道理。”他點點頭,認同她的顧慮,畢竟“庸醫”這名詞其來有自,病患也要懂得自保。


    “啊?是德記耶!”路邊店麵吸引她的目光,不由得發出驚呼。


    視線隨之望去,他挑眉問:“想吃牛肉麵?”


    “嗯嗯嗯。”她像啄木鳥似的點頭,美眸閃閃發亮。


    這兩天他們的相處情形比先前改善,令她心情開朗許多,那些個鬱卒的日子還真是把她悶壞了。


    “ok。”他寵溺應允。


    “耶!”她高興的拊掌,心花怒放。待醫院三天,食不知味,終於可以吃點好吃的了。


    相較於幾天前的憂鬱病弱,這活潑可愛的樣子才是最適合她的。


    嶽定曦見身旁小女人又恢複生龍活虎的模樣,不由得隨著她綻露久違的爽朗笑容,也突然有了醒悟。


    是啊,沒有什麽過不了的難關,何須懷著憂愁怨恨度日呢?


    他有一技之長、有一票挺他的員工、有十分看好他的廠商,還有親人和他可愛的妻子,他還擁有好多,怕什麽?


    拚就是了!


    隻要呈儂願意委屈自己,陪著他吃苦,他就可以無後顧之憂的打拚到底,那些困難總有一天會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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