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此事本就是沈嶽忠處理不當,他帶軍多年還會在糧草上出現紕漏,朕難道不該追究他的責任以告亡靈麽?」


    「皇上,」太傅直起身子,從懷裏摸出那張文書遞到皇上麵前:「皇上先看看這個,如後上所言,沈嶽忠帶兵多年怎麽會在這樣的事情上出現紕漏,這分明是有人陷害!」


    皇上接過太傅手中的文書,神色回緩下來,將那文書打開後,臉色驟變。


    薑鬥識字不多,能寫下來的都是平日裏用的最多的字,那張所謂的文書,其實不過就是一張普通的信箋大小。


    上麵密密碼碼的記著一些簡單的字和符號,即便如此,也不難認出上麵所記之事。


    定北軍在北境時的糧草是不用朝廷直接調配的,所以他們在返回北境時所配糧草並不多,定北軍帶著這些糧草到了嶧城後,這些糧草卻消耗的極快。


    看完後,皇上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真相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他。


    謝餘將謝勇帶來回複命時,皇上就有些起疑,隻是當時定北候已死,定北軍也四分五散,所以皇上一直在猶豫不絕。


    正如太傅所分析的那般,皇上不忍心將沈寂處死,可終究要有人為這筆爛賬來負責,大梁城已經失去了沈嶽忠,斷不能折了左膀再失了右臂。


    謝餘在戰事上並不如魏、楊兩家那般突出,可也正因如此,謝餘對皇上的依賴和服從比任何人都高,皇上更需要這種能掌控住的人。


    可此時,再看到薑鬥留下的證據時,皇上忍不住後退兩步。


    「皇上。」太傅起身想要扶住皇上,卻被皇上伸手擋開。


    皇上扶額,滿臉疲憊,緩慢的開口說道:「此事想必是謝勇無能,以為可以借此打壓住定北候,一時大意才會導致這個結果。」


    聽了皇上這話,太傅炙熱的目光漸冷。


    君王無過錯,也不能有過錯。


    謝餘謝勇都是皇上親自指派的人,此事若是牽連謝餘,一旦查清楚謝家萬死也難辭其咎,謝餘死不足惜,但卻證明皇上用錯了人,信錯了人。


    太傅沉默不語,皇上見他如此,將視線落到他身上,目光裏帶著質疑和審視:「太傅,希望此事你能理解朕,沈寂朕會給他補償,謝勇朕也會處置掉,隻是這信……」


    皇上略微停頓,眼裏含了殺意,最終那句話卻沒有問出來。


    太傅出宮後,皇上獨自一人在殿內坐了許久,直到王璐進來掌燈時才發現天色已經漸暗。


    「皇上。」


    王璐將內殿裏的宮燈點燃幾盞,大殿內瞬間就亮堂起來,皇上抬手擋了擋閉著眼好一會後才又睜開。


    「什麽時辰了?」


    「皇上已經戊時未了,奴才扶您起身吧。」


    皇上點點頭,由著王璐將自己扶起來,站起來時才發覺腳下一麻,不由得嘶了一聲。


    王璐正要替皇上鬆鬆筋骨時,被皇上抬手拒絕,「去吧,去把沈寂叫來。」


    皇上滿腹心事的坐在那裏,見到沈寂過來時心裏咯噔一下。


    他眉頭緊蹙,眼裏帶了疼惜之色。


    沈寂渾身是傷,麵聖之前特意被人換了一件幹淨的囚衣。囚衣素白,血跡一絲絲的滲透出來,像極了綻放的梅花。


    他匍匐在地上,並不畏懼,聲音裏帶著嘶啞,清晰道:「沈寂參見皇上。」


    皇上就這麽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歎氣道:「沈寂,你可知今日朕找你來所謂何事?」


    見皇上如此問,沈寂抬起頭,目光中帶著堅定:「為了嶧城一戰,為了無辜慘死的定北軍。」


    沈寂的話音剛落,安靜的大殿裏突然驚響起蠟燭燃爆的聲音,刺啦一聲。


    皇上與他麵對麵,一個坐在高位上,一個跪在地上,沈寂那張俊朗的麵容不知怎的就突然和沈嶽忠年輕時候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皇上與定北候自幼相熟,年少時常玩在一處,隻是不知何時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君臣之禮將他們之間的隔閡加重,也讓皇上的疑心加重。


    盯著沈家唯一的未亡人,皇上仿佛聽到有人在責怪他。


    「沈寂你可怪朕?」


    沈寂麵色一僵,沉聲道:「沈寂不敢,沈家家訓忠君效國,父兄們皆死於戰場之上不算辜負,隻是沈寂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父兄並非死於敵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戕害。


    隻是這一句,沈寂未說,但皇上卻也聽的明白。


    皇上看著他,抬手像從前那樣拍打在他身上,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不過半個時辰罷了,皇上卻好像突然蒼老許多,聲音沙啞著同沈寂說道:「沈寂,此事朕會給你個交代,隻是朕有朕的難處,朕是一國之君總要衡量利弊。」


    沈寂沒有說話,他直視著皇帝的雙眼,此刻眼中沒有半分畏懼,也沒有半分憤怒。許久後,沈寂才點了點頭。


    皇上眼眶一紅,聲音裏夾了絲顫抖:「去吧,從今天開始,你沈寂便是定北候,將沈家重新背負起來吧。」


    「臣,謝皇上隆恩。」


    沈寂衝著皇上磕頭後,獨自起身,往宮外走去。


    寒夜刺骨,不知何時下起雪來,皎皎月光映在潔白的雪麵上將沈寂的影子拉的傾長。


    沈寂渾身冷的直打顫,靠著宮牆邊小步往外挪著,剛走沒幾步便被人叫住。


    沈寂以拳擋唇,別過頭咳了幾聲道:「王公公怎麽來了?」


    王公公將胳膊上挽著的披風籠在沈寂身上:「皇上怕小候爺身子受不住寒,特命奴才送件衣服過來禦寒,皇上還派了頂軟轎送小候爺出宮。」


    沈寂衝著王公公點點頭道了句謝,坐著轎子出宮。


    剛到宮門口時,便看到宮門外停著一架馬車,沈寂心中一緊叫住抬轎子的人,下了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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