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家庭旅遊?屁!閃閃悄悄地喊了個屁字。


    她坐在席子上,手裏拿著小說,無奈地看向正在準備烤肉的花瓶。被情敵當成小孩已經夠悶了,更悶的是,被當成媳婦。


    “閃閃,快過來幫忙,別坐在那裏悠哉。”


    那個口氣像不像惡婆婆?哇哩咧,她還沒嫁給海齊,花瓶也沒爬上大叔的床,就這麽囂張,要真繼續發展下去,她還有好日子過?


    “不要。”她索性翻身,別過臉,躺在席子上,順手拿瓶飲料放在嘴裏。


    “閃閃……”


    “不要、不要、不要!”那麽愛當她是小孩,沒問題,任性是小孩子的專利,總不能隻讓她盡義務、不享受權益吧。


    花瓶笑得張揚,她放下烤肉架,在閃閃耳邊低語,“盡力耍小孩脾氣吧,我真想看看書臨哥怎麽會對小女生感興趣。”


    “奇怪,你都當這麽多年熟女子,怎麽還弄不清楚肉是越嫩越香,菜是越嫩越甜,至於女人嘛,越沒經驗男人越愛。”她咯咯笑得好曖昧。


    “你!長不大的蠢女生!”


    “那你呢?沒腦袋的大嬸。”


    “宋予閃,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趕出這個家門。”


    “那也得等大嬸有本事,先‘進了’這個家門再說。”


    “你這個惡魔!”她氣到全身發抖,雙手緊握拳頭,要不是看著書臨哥走來,正站在閃閃的背後,她早就一巴掌啪到閃閃的臉上。


    咬住下唇,林靜柔瞬地紅了眼眶,低眉,她把食指放在鼻子下方吸了吸鼻水。


    不會吧,演瓊瑤是她的專利耶,怎麽會被花瓶搶去?


    “靜柔,怎麽了?”


    蕭書臨出聲,閃閃馬上理解是怎麽一回事。她被陰了!這花瓶沒有她想的那麽蠢……不,是單純。


    “沒事,再半個小時就可以吃飯了。”擦擦眼角,林靜柔轉身繞回烤肉架邊。


    他對閃閃歎氣。“欺負靜柔,你很得意?”


    “我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她無奈問。


    “有。”蕭書臨回答得更無奈。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承認,還滿得意的。”她攤攤手,既然花瓶非搶著當小公主不可,她就隻好合作點,演演惡魔囉。


    “小雨傘!”蹲在她身旁,他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我早跟你說過了,對花瓶……不,對靜柔好一點。”


    糟,近墨者黑,他居然被小雨傘同化,喊靜柔花瓶,實在是家教失敗。


    聽見他喊林靜柔花瓶,閃閃心情大好。所以花瓶不是她的對手,她的敵人是海齊的媽?麵對一個沒見過麵、沒有半點資訊可查的女人……如果真的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輸定了。


    搖頭,她笑答,“好啊,她如果不要成天抱著一束花,我就對她好一點。”


    “她今天哪有抱花?”


    “哪沒有,她帽子上麵那個是什麽?”


    蕭書臨看著林靜柔頭上的粉色草帽。她的確在上麵點綴了幾朵鮮花,靜柔真的很喜歡花。“鮮花跟你有仇啊?”


    “有,仇大了。”


    “怪胎。”


    小雨傘是怪胎,非常怪的怪胎,行為怪、邏輯怪、思緒也怪,他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生都這麽怪,還是她特別怪的出奇?


    她每天早餐都煎蛋餅,一人一盤、切成五塊,她習慣把蛋餅的頭尾先吃掉,然後一麵和他搶報紙、一麵喝豆漿,等豆漿喝光,下餐桌時,才一口氣把中間三塊蛋餅塞進嘴巴裏,兩頰鼓鼓的,像彈塗魚。


    他問她,“為什麽要先吃掉頭尾?”


    “因為頭尾散熱快,比較不燙啊。”


    會嗎?她不是已把蛋餅切成五小塊,這麽算的話,每小塊不都有頭尾?於是他秉著實驗精神、學著她的方式試過,答案是——並沒有,它們會一起熱、一起涼。


    他再問她,“為什麽你要把剩下的三塊一口氣塞進嘴巴裏?”


    “因為我喜歡吃飽飽的出門啊。”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能夠吃飽飽出門,一直是她的奢望,而食物待在嘴巴裏,才讓她感覺有吃飽。


    “喂,大叔,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什麽?”他回神時,才發現自己走神了,而走神當中,他把一包餅幹塞到她手上,是下意識擔心她餓著,還是下意識心疼她的奢望?


    也許都是吧,但眼前他該做的,是把她這懶骨頭踢起來,逼她去幫靜柔的忙,而不是用餅幹把她填飽。


    “我在問你,要讓世界和平、沒有戰爭恐懼,最重要的三樣東西是什麽?”


    這是她最厲害的地方,碰到不喜歡的話題就馬上轉移。小雨傘不喜歡他要求她對靜柔好一點,肯定是。


    “大叔,你不知道,對不對?”


    怎麽可能不知道,一定是錢、錢and錢,她對錢看得多重。同居一個月他還不了解?她是錢嫂、錢鬼、錢精,三句話不離錢的錢奴隸。


    他回答,“錢、錢、錢。”


    “錯,多數人戰爭,目的是為了搶奪能源,而能源可以帶來經濟繁榮,如果世界上沒有錢,哪還有戰爭?所以世界和平的死對頭就是錢。”


    “既然錢不是好東西,你幹麽一天到晚擺在嘴裏碎碎念?”


    她自有一番道理,“誰說錢不是好東西?錢無法讓世界和平,無法讓人們免除對於戰爭的恐懼,但它可以買到幸福啊。”


    蕭書臨反駁她,“鬼理論。”


    “才不是!要是沒錢,我們現在哪有時間烤肉休閑?要是沒錢,男生女生賺錢都來不及,哪有空做談戀愛這種消費性活動?”


    “談戀愛是消費性活動一個?”他失笑。看吧,這個女生的邏輯多怪異。


    “不是嗎?光花瓶小姐每天抱在懷裏的花,就要浪費多少錢啊。”


    “你真的對靜柔很差。”  捏捏她的鼻子。這鬼丫頭!


    “我這個人最表裏合一了,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不會假惺惺。”哪像花瓶,臉上擺著委屈可憐,卻暗地讓人吃悶虧。


    表裏合一?還真敢講!蕭書臨失笑。


    他想,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存在的吧,不然,沒道理見她第一麵,就喜歡上她圓圓的臉、圓圓的大眼睛、圓圓的酒窩、圓圓的甜蜜,不會明知道收留一個少女有多麻煩,還是不計後果讓她留在家裏,不過……說實話,他沒後悔過收留她,而且她越住,他越覺得她本該是他們一家人。


    “你哦,收斂一點,不要把靜柔惹毛了,她再也不做飯給你吃。”


    “大叔,別說你知道世界上有個地方叫做7-eleven的吧,那裏麵每天供應的便當可以喂飽幾十個人啊。”


    “天天吃那個,那你不膩?”


    “吃膩了,還有茶葉蛋和泡麵啊。”


    “我不要跟你說這些無聊廢話。”


    “每個人每天說的話當中,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不必要的廢話。”


    “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的可多了。你知道男女談戀愛時,說的都是什麽嗎?就是廢話。”


    “胡扯。”


    “才不是胡扯,你仔細聽哦。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是不是廢話?又沒有心髒病,痛啥?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終有千千結——是不是廢話?天哪裏會老啊,但每天都有人的愛情煙消雲滅;海枯石爛——當然是廢話,海枯了,爛的不是石頭,是千千萬萬生物的骨頭;愛你千千萬萬年——廢話到不行,哪個人有本事活到千萬年?”


    她說得他笑彎了腰。“古靈精怪!”


    他又要用食指去戳她的額頭,但她用掌心包住他的食指,牢牢握住。


    “大叔……”


    蕭書臨笑看著她,“怎樣?”


    “我們說了很多廢話。”


    “你也知道。”


    “所以,我們剛剛談了一場戀愛。”


    閃閃用很浪漫、很浪漫的眼光看著他,覺得圈在柵欄裏的愛情越看越美麗。如果……近水樓台先得月是事實不是廢話,她很樂意把眼前這顆大月亮摘下收藏。


    “胡說八道!”蕭書臨左右開弓,用力把她baby fat的雙頰往兩側捏開。“清醒一點,笨小孩。”


    “我不小了……”


    “等你滿二十歲再來跟我討論大小問題。”


    這分鍾,說真的,她有很大的欲望想把身份證掏出來向他證明,她已經活到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


    “老爸,你在做什麽?”海齊牽著孬孬跑一圈,才回來就看見老爸捏著閃閃的臉不放。


    “笨啊,看不懂嗎?你老爸在體罰小孩。”閃閃噘嘴,揉揉發紅的臉,不高興的說。


    這表情讓她看起來又小了兩歲,海齊最喜歡她這樣,這讓他覺得自己更接近大人。“閃閃做錯事哦?”他放開孬孬,坐到她身邊動手去揉她的臉,給她呼呼。


    一旁的蕭書臨說不上為什麽,海齊的動作竟然讓他覺得不舒服。


    “大叔生我的氣,說我不幫花瓶阿姨的忙。”


    海齊替她說話,“老爸,靜柔阿姨可以自己來。”他絕對是疼老婆陣營的。


    “知道了,反正她去也隻是添亂而已。”


    “對啊,閃閃,我們去湖邊釣魚好不好?去年,我有釣到兩條大草魚哦。”


    “好。”她朝蕭書臨做個鬼臉,跟他離開營地。


    海齊背著冰桶和釣魚用具,一手牽著閃閃,孬孬懶懶地跟在他們後麵,不到十分鍾的路,可是兩個人走得很悶。


    “閃閃,你很討厭靜柔阿姨,對不對?”


    “對,超討厭。”她想也不想的說。


    “放心啦,我老爸不喜歡她的。”


    “為什麽,你不是說,等大叔對你媽媽死心之後,她就會成為你的繼母。”


    “我沒有跟你說過,我老爸很愛我老媽?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哇塞,這下子難度更高了,除非海齊他老媽掛掉,否則她勝出的幾率小於百分之一。


    幾十年的交情隨便都贏她這個幾十天的一大截,再加上他們中間有個小鬼,不看僧麵看鬼……不是啦,是看小孩麵,如果他老媽有意思加入競爭行列,別說前麵還有花瓶在排隊,她根本就、就……唉,吃飽多睡覺,少作夢多運動,作春夢很傷身體的。


    “既然他們感情那麽好,為什麽你媽要離開大叔?”


    “不知道,但我相信她早晚會回來,到時候,我們就全家團圓了。”


    “說不定,她已經在外麵有新的家庭。”


    “就算這樣,我爸也不會對我媽死心。”


    “你又知道。”


    “那麽多年我老爸都不結婚,誰都知道他隻愛我老媽,其他女人都不喜歡。”


    “所以花瓶是瞎攪和?”有什麽好高興的?她自己還不是一樣窮攪和!心髒緊緊的,有點心肌梗塞的感覺。


    “我警告過靜柔阿姨了,是她自己聽不進去,弄到最後黯然神傷的話,不關我們的事。”


    “還黯然神傷咧,你寫小說的哦。”她學大叔,也戳上海齊的額頂。


    “哎呀,反正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擔心,靜柔阿姨當不了我們的後母。”他勾住她的肩膀,用很親密動作來解釋他們“真的”很親密。


    “小子,花瓶是當不了‘你的’繼母,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誰說的!我要娶你,我說過啦。”


    “我對比我小的男生不感興趣。”


    “你知不知道這兩個月,我長高幾公分?四公分耶。”他得意揚揚說。


    “然後咧?”他長四十公分她也沒差,她又沒說要嫁給亞洲長人。


    “再過不就,我就會長得比你還要高大。”


    “先生。”閃閃扭扭他的耳朵,扭得他七躲八躲的。“我指的大小是腦袋、是年紀,不是傻大個兒!”


    “我會拚命念書,將來當醫生,讓你做醫生娘。”


    她怔怔看他突然覺得,不應該讓海齊有不實際的幻想。“海齊,花瓶和你老爸瞎攪和,會黯然神傷;你和我瞎攪和的話一樣會黯然神傷!你打算找花瓶組個黯然神傷黨嗎?”


    “閃閃,你真無情!”


    她給他拍拍手,摸摸頭,再給他一個鼓勵性飛吻。“海齊好棒哦,觀察力超強,居然能觀察出我的人格特質耶,將來你可以當心理醫生。”


    “不要摸我的頭啦,我不是小弟弟。”


    他說不摸就不摸哦,哪那麽簡單!趁現在他的個頭還沒長贏她,有多少嫩豆腐就吃多少嫩豆腐吧。


    “小弟弟,你就是小弟弟啊,要找女朋友,就找個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好不好?啊,那個拉你的耳朵去見大叔的弄弄怎樣?”


    “不要、不要……我隻要閃閃!”海齊丟開釣魚用具,閃躲著她的魔掌。


    “好啦、好啦,小孩子不懂欣賞好貨,我們家弄弄很有前途,很不得了哦。”


    她有這麽簡單就被躲開嗎?開玩笑,去問問誰是補教界教主。


    “不要跟我講那個恰查某的事。”


    “哦,你對我們家弄弄印象深刻哦。”


    “我才沒有。”


    他們一個躲、一個追,在湖邊玩了起來,銀鈴笑聲響過湖麵,過了很多年,再談起時,他們都沒忘記這一天。


    淩晨兩點四十八分,窗外淅瀝的雨聲打破深夜的寧靜。


    蕭書臨伸個懶腰,把設計稿放進包包裏,扭掉台燈,再伸一次懶腰。正常人這時候已經躺在床上睡大覺,隻有苦命的他,才剛剛結束工作。


    肚子有點餓,他想起冰箱還有一塊蛋糕,靜柔帶來的,小雨傘鬧脾氣不肯吃,就把它留在西點盒裏。


    他不懂小雨傘為什麽對靜柔有這麽嚴重的偏見?隻知道她們不對盤,從沒批評過誰的靜柔,也對她感到不耐煩。


    靜柔說:“如果閃閃真的變成你的媳婦,我肯定會受不了。”


    這話有語病,他媳婦幹麽要她受得了?何況他並沒打算讓小雨傘變成他媳婦。


    那是因為長期以來,靜柔認定他們一定會結婚吧,這種認定很沒道理,就像海齊認定閃閃會樂意當某大姐一樣。


    不過,就因為太長期,長到她的認定感染了他,偶爾、某些時候,他想,也許吧,也許到四十歲,海齊長大獨立了,而他開始覺得需要一個老伴陪在身邊,不想當獨居老人的時候,他會娶她。


    他不知道一個女人的耐性有多大,但他無法阻止任何人的等待和想望,就像他無法說服靜柔去為自己找到一個好對象。


    說到耐性,那天突然一個念頭攀升,讓他嚇一大跳。


    他想,如果計劃不改變,自己真的熬到四十歲才打算結婚,那麽,那時小雨傘二十六歲,也可以選擇伴侶了,到時……


    念頭在“到時”打住,他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大罵自己變態。覬覦一個未成年少女,不是變態,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嗎?


    他問過海齊,到底喜歡閃閃哪裏?海齊響了半天說:“喜歡一個人,需要原因嗎?”


    是不需要,但……他喜歡小雨傘的馬尾巴,走路時,一甩一甩,好像再大的煩惱也會被甩掉;他喜歡小雨傘最痛恨的圓臉,也喜歡小雨傘刻意在綁馬尾時留下兩撮頭發,把圓臉蓋成鵝蛋臉;他喜歡她的任性、胡鬧,喜歡她亂七八糟的邏輯。


    這對一個沉熟穩重的三十歲男人來說不正常,但,從她全身濕透站在騎樓下躲雨,從海齊大喊一聲“老爸停車”而他真的停車,讓她坐上車時,他就不正常了。


    客廳的燈亮著?是誰?海齊嗎?


    他知道海齊最近很認真念書,不知道哪根腦神經搭錯線,居然跑來問他,“老爸,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拚命,有沒有機會考上醫學院?”


    任何小孩這樣問,唯一的答案絕對是:沒問題。所以他回答沒問題,但後麵補了一句——念書重要,身體健康更重要。


    是他在熬夜嗎?蕭書臨加快腳步,下樓梯。


    客廳裏,閃閃打開一瓶紅酒,已經喝掉大半瓶,她微醺的眼睛看著下樓梯的男人,憨憨地笑著。


    “為什麽喝酒?”他皺起好看的眉毛,眉心微蹙。


    她搖搖酒杯,對他說:“我作了一個爛夢。”


    是什麽爛夢會讓她忘記酒很貴,要花很多錢買?他坐到她身旁,抽掉她的酒杯問:“要不要說說看,作了什麽夢?”


    “還不是同一個爛夢,從小到大,通通一樣,沒變過。”她不滿、低吼。


    從小到大作同一個夢?這就不平常了。


    蕭書臨將閃閃從地板上扶到沙發裏,讓她靠著自己。他很想罵她,未成年少女學人家喝什麽酒!可是看她連笑都笑得可憐兮兮,算了,要體罰小孩,也得等她酒醒再說。


    “講講看,我聽聽有多爛。”


    “我夢見我剛下課,熱死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吃冰。但好怪哦,媽媽不知道在做什麽,竟然忘記買我最愛的牛奶冰,我氣翻了,跑到媽媽的房間、用力打開門……哈哈,知道嗎?我媽和一個男人嘿咻耶,不是端午節哦,可是他們劃船劃得比誰都認真,那個男人把我媽當成龍舟了。”


    說到這裏,她咯咯咯笑開,眼角滑過一串淚水。


    “然後呢?”他深吸氣,輕拍她的背脊。


    “我很白癡,一麵尖叫、一麵衝下樓,然後跑啊跑,撞到了我爸爸,我一直尖叫,叫得那個愛過端午節的男人狼狽下樓、匆匆離開,然後,我爸爸嚇死人的吼叫聲壓下我的尖叫。”她又咯咯笑個不停。


    “沒事了,不要害怕!”


    “誰說沒事?那天晚上,我爸爸就帶著我哥哥到奶奶家去,把我留給媽媽。她恨死我了,說都是我害的,拿著雞毛撣子抽我,我超痛,皮膚火辣辣的,像塗了辣椒,這絕對比撞見媽媽當龍舟更可怕,可是哦……我連一聲都沒哭,厲害吧。”


    心疼了,他把她抱到膝上,擁入懷間,輕輕拍、輕輕哄,想要用暖暖的懷抱向她證明,真的沒事了。


    “一個月、兩個月……媽媽每天都在生氣,害我在那麽熱的天氣裏,天天都穿長袖長褲上學,我老是想啊,爸爸回來就好了,等爸爸回來,媽媽跟他說:‘對不起啊,以後我不會再犯錯!’就ok啦。


    我們老師說過,隻要誠心誠意跟人家說對不起,人家就會原諒你……可是,並沒有。爸爸沒來,奶奶來了,奶奶特別討厭媽媽,她把我們趕出去,雨很大耶,我們連一把傘都沒帶,全身濕透,我真是個倒楣鬼,每次碰到衰事就會下大雨,宋予閃、送雨傘,誰會幫我送雨傘啊,根本沒有!半個人都沒有,好嗎?”


    又是個破碎婚姻下的受害者,民主時代給了人們太多自由,人人都不願意為婚姻犧牲、包容,日日攀升的離婚率,造就多少不幸兒童,同情她、他也同情自己。


    “媽媽把我帶到育幼院門口,騙我說,裏麵有很多仙女姐姐,如果肚子餓了就去敲敲門,好心的仙女姐姐會給我飯吃。我拉著媽媽,要她和我一起敲門,她說,不行啊,她是壞人,仙女姐姐不給壞人吃東西。


    我實在餓壞了,居然相信媽媽的謊話,把她的手放掉,去敲了仙女姐姐的家門。結果門打開,我就變成貨真價實的孤兒了。真白癡!我的腦袋壞得太厲害,連真話假話都分辨不出來。”


    “你常作這個夢嗎?”


    “對啊。”


    “作夢的時候,你怎麽辦?”


    “喝酒,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然後把門緊緊鎖起來,不要讓別人進來,等到第二天天亮,咕咕咕咕……爛夢就過去了。”


    閃閃還學雞叫,笑得搖頭晃腦,晃得他心痛一陣一陣。原來,一個女人不需要眼淚,就可以讓男人為她心疼。


    “是這樣啊,現在你喝得夠不夠醉了?”


    她偏頭想想說:“可以了,不能喝太多呦。”


    他低聲嘟囉,“真聰明,還知道不可以喝太多。”


    閃閃笑得眉彎彎眼眯眯。“你知不知道酒量會越喝越好,萬一要喝很多酒才會醉,那不是太花錢了。”


    聽到這裏,他都不知道要哭還是要笑。“好了,我們上去睡覺。”


    他忘記冰箱裏麵那塊蛋糕,也忘記幾分鍾前,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作響,他打橫抱起閃閃,往二樓她的房間走。結果她的窗戶沒關上,大雨濺濕了靠窗的床鋪。


    無奈看她一眼,他抱著她朝自己房間走。


    把她放在床上,擰來毛巾將她的滿臉淚痕擦拭幹淨。“沒事了,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就會覺得好多了。”


    蕭書臨起身,打算把毛巾拿回浴室裏。


    “大叔……”


    回頭,發現小雨傘抓住他襯衫一角,她的眼神像無辜的小綿羊,讓他不忍心掉頭離開。


    重新坐回床邊,他輕笑問:“是不是頭痛?我去幫你拿醒酒藥。”


    “不要,大叔,陪我好不好?”


    “放心,你很安全,今天晚上你睡在這裏,我到客廳睡。”


    “不要,你睡這邊。”說著,她用力拍著身邊的床位。她是醉了,但沒有醉得不省人事,光看她昏昏沉沉的都還在想辦法勾引他,就知道紅酒對她而言,隻是小case。


    蕭書臨歎氣,她在欺負他痛恨當變態,測試他會不會狼性大發?她不知道,就算痛恨,偶爾男人還是會被獸性牽著走。


    “拜托、拜托、拜托……我很怕,大叔陪我,一次就好。”


    這麽甜的女生,說一次拜托就會讓人心軟,何況連連十幾聲拜托。他搖頭、再歎一次氣,把毛巾擱在床頭櫃,和衣躺在她身旁。


    喝過酒,膽子迅速膨脹放大,閃閃整個人趴到他身上,短短的手臂圈鎖著他的腰,臉在他胸口磨蹭。


    “大叔,我很愛你耶,你不要喜歡花瓶,以後我嫁給你好不好?”


    她說得自然,他卻聽得臉紅心跳。


    蕭書臨提醒自己,她醉了,醉得胡言亂語,不要當真、千萬不能當真!明天天亮,她自己說過什麽都會記不得了。


    盡管他說了不要當真,盡管他翻出所剩不多的理智來克製心頭浮躁,然而,生理本能悄悄升起,蠢蠢欲動的,是他的小親戚。


    “我知道你討厭人家說謊,可是我就靠說謊才能健康長大的……”


    說謊可以讓小孩健康長大?有沒有說錯?如果這是真理,以後要不要把說謊納入健保給付?他無奈到極點。


    “同學嘲笑我沒爸爸媽媽的時候,我就要告訴他們,其實啊,我是公主,是爸媽身邊有太多壞人在虎視眈眈了,為了我的安全,他們不得不把我送到育幼院,等我長大,就要回去繼承王位啦。”


    真白癡的謊言!不過,她的謊言讓他再度酸了心田。


    “你知不知道工作有多難找?我的文憑哪搶得到工作,我就告訴老板,我是天才,連連跳級,今年準備出國念研究所,在申請學校這段時間,先找個工作訓練自己、增長閱曆。


    相信嗎?就這樣、就這樣,我找到工作了耶,而且我的表現不是良好,是超級優,是補教界的no.1!老板常對我說——閃閃啊,等你從美國念書回來,一定要記得再回到這裏上班哦,我們竭誠歡迎你!


    哈、哈,這是個需要謊話的世界,沒有謊話,什麽東西都不能成立……”


    她聒噪個不停,一個個說著她講過的謊話,然後中間摻雜一些實話,比方她說她是二十二歲、不是未成年少女,比方她說她其實不是那麽愛錢,比方她說如果中樂透,她要把錢全部捐出去……


    唉,放羊的小孩說過太多謊話之後,就算是真心話,人家也不會認真看待了。


    但這個晚上,她的確讓他心疼、讓他辛酸,也的確讓他升起不該有的反應,不管怎樣,到最後他們都太累了,於是他在床上躺平,而她在他身上躺平,兩個人的體溫,溫暖了涼涼的夜晚,他睡得很好,而她也睡得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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