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書臨走進菜市場時,心裏想的是小雨傘喜歡吃肉,就多買一些牛肉豬肉雞肉好了,她對丸子類的東西也情有獨鍾,那……花枝丸、香菇肉丸、魚丸貢丸各種丸也買個一兩袋凍在冷凍庫裏,半夜餓了,就煮來吃。


    還有海鮮,吃魚的孩子比較聰明,而且上次小雨傘的海鮮麵做得很好吃。


    他不是家庭煮夫,事實上,在小雨傘加入之前,除了靜柔來做晚飯的時間,他們家很少開火。


    上課下課外加補習班,海齊三餐幾乎都被學校附近的餐廳包了,而他自己也不太注重吃飯,況且忙起來的時候,兩三餐不吃東西是經常性的習慣。


    直到閃閃來了,她很餓,隨時隨地都在翻冰箱,而且每天一大早就起來準備早餐,說什麽沒吃飽就不能離開家門,於是他養成全家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的良好習慣。


    中午她回到家,會煮一大鍋東西,雜七雜八的食材她全扔進水裏煮,運氣好的話,煮起來的東西還不錯吃,就像上次的海鮮麵和上上次的泡菜火鍋,而最厲害的是,就算他不在家,沒人幫她分食,那麽大一鍋東西,她一個人也能把它們全部吃光光,她說的,暴殄天物是世界上最可惡的罪行。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家的冰箱充分發揮功用。


    但他太忙,沒時間逛菜市場,於是每隔幾天就給小雨傘幾千塊錢,讓她自動替冰箱補貨。


    補貨沒問題,她有的是本事把冰箱塞滿,問題是,他很清楚她在報假帳。


    比方,三顆兩百塊的蘋果不可能長得那麽小,草蝦和蝦仁的差別,誰都分得出來,她買的排骨,有排有骨沒有肉,連她買的餅幹都能非常接近有效期限。


    於是,他做了天下老爸都會做的事——搜小孩房間。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三跳!她絕對是錢鼠來投胎的,她在每個地方都能藏錢,床墊下、書本裏、壁畫後、花瓶底……一千兩千、五百一百,不管什麽地方都藏。他想,她一定不知道存款薄的作用。


    那天他把她抓回房間,一筆一筆把她藏的錢抓出來,逼她現出原形,他等著她解釋,結果她支支吾吾老半天,然後又翻出幾個他沒抓到的藏錢點,最後她打開棉被被套,裏麵藏的錢才是大宗。


    閃閃用那種很委屈、很可憐、很無辜的表情說:“你不覺得、當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鈔票香,能夠安定人們的神經嗎?”


    什麽鬼話?他隻聽說過迷迭香可以鎮定神經,可沒聽過鈔票香可以鎮定,呃,等等,鈔票不是香的,是臭的,銅臭、銅臭,有沒有聽過?


    緊接著,她說了又說,說了一大臉盆鬼扯話,他沒聽進去那些矯飾言語,但他聽出了她對錢的不安。


    於是他給了更多的菜錢,可她依然故我,買回家的優酪乳快過期、豬肉肥的比瘦的多、青菜垂頭喪氣……她最得意的是,老板看她可愛,給她買二送一,食材的新鮮度從來不在她購物的考量範圍內。


    今天是小雨傘的生日,而他“剛好”有空,於是決定下廚,買一個沒有“減價大優惠”的蛋糕,回家替她慶生。


    他停好車,走進菜市場,才沒幾步就聽見小雨傘的聲音,不會吧,他的變態已經嚴重到成為幻聽?


    蕭書臨轉身、循著聲音在人群裏麵尋找小雨傘的身影,然後他看見了,吸氣,吸進一公升氣體,吐一公升半,再吸一公升,又吐兩公升,他肚子裏自然而然形成的天然氣正在迅速增產中。


    閃閃上半身穿著一件勉強蓋到屁股的襯衫,而下半身隻穿著一件瘦身緊身褲,將她的曲線完全暴露在外。


    她赤腳站在攤子上,麵對一群歐巴桑吆喝。


    “大姐,你看,我的臉是圓,就知道我有多大隻,但是,鏘鏘鏘鏘,看,看我的腰,有瘦喔?有、是瘦,對吧?給你講這個秘密,我就是穿這件瘦身褲才會瘦下來,西德進口,一件賣七千,日本進口賣六千七,阮頭家人好、頭殼好,咽乎海關賺,他刷卡換裏程,自己跑日本,今日好康帶大家,七百、七百,一件隻賣七百,不買可惜……


    “你看,這個彎彎曲曲的線,它有個名字叫做燃脂線,隻要靠近攝氏三十六到四十度的溫度,就會快速融化脂肪,知不知道我們人體的溫度是多少?鏘鏘鏘鏘,沒錯,就是三十六到三十七度,不過,大姐請放心,感冒發燒的時候也可以穿哦,隻要沒有超過四十度,燃脂線就會一天二十四小時為你燃燒脂肪……


    科技啊,科技來自人性,而人性就是喜歡美女,科技才會發明出這麽好的東西,幫助各位美麗的大姐越來越水……”


    她國台語雙聲帶,唱作俱佳地在攤位上賣弄自己的腰身,看得蕭書臨想一把將她抓下來、釘在十字架上。


    燃脂線?她幹脆說那是國際換日線,大家穿著睡一晚,就會從陳今佩變成林誌玲。科技來自人性?人性就是要嫌大錢,七千塊的東西賣七百,白癡才會相信。至於刷卡換裏程?她以為發卡公司是開救濟院的?說謊不打草稿的笨蛋!


    以為菜市場來來往往的都是太太嗎?


    錯,歐吉桑的數量也不少,她就穿這樣……沒錯,是每一寸肉都蓋住了,但是那個畢露曲線是在勾引誰啊?


    連他這種正人君子看到,都會被誘發不能出口的欲望悸動,其他的男人呢?


    他火大、非常火大、超級火大,目光像兩道丫射線,穿越人群,筆直射向那個不知死活的圓臉小孩。


    “大姐,買兩件啦,我給你算一千三就好,你總是要換下來洗啊,每天穿,效果才會好……”


    當她彎下腰在包大姐要的緊身褲時,突然感覺後頸有一股灼熱感,被衝天炮射到了嗎?她下意識摸了摸後頸。沒事啊,可是好奇怪的感覺……


    繼續包褲子,她一麵揚聲大喊,“老板,找七百。”一麵微微抬起上半身,然後,看見怒氣衝衝的綠巨人。


    他的臉色發綠,眼底冒出紅光,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會把衣服撐破,開始起肖。


    她很有自知之明,趁他還沒有抓狂之前,乖乖地從攤位上“蛇”下來。“大、大叔……”她的聲音比蚊蚋更輕柔。


    “閃閃,你在做什麽?快賣啊,今天的業績一定可以突破昨天的,加油加油,老板給你加薪。”


    嚼著檳榔的老板拍拍閃閃的肩膀,心想,這個女生太厲害,收攤以後,他要回去問老婆,幹脆給閃閃入股好了。


    才剛想到入股這回事,他的手就被扭到身後。“啊,救命哦,救命哦,你是兜位來的青仔檬?”


    “雇用未成年少女,你準備去聘個律師替自己救命啊。”蕭書臨是和平愛好者,會對人動手動腳,可見他的怒氣早已狂獺。


    “先生,你在說什麽啦,我哪雇用未成年少女?放開我啦!”


    拉拉扯扯間,蕭書臨放開老板,但紅眼睛還是緊盯住他不放。


    “先生,你不要這樣看人啦,很恐怖耶。”


    老板沒誇張,真的很恐怖,她從來不知溫和的大叔會有這種臉孔,太嚇人了!


    “為什麽雇用她?”


    “閃閃哦?啊她就來找工作,啊我就剛好缺人,啊她做得很好,我都有給她加薪,沒有欺負她啦。”厚,他揉揉發痛的肩膀,哇哩咧,力氣大不會去扛磚頭蓋房子哦。


    他沒想到,蕭書臨還真是蓋房子的,更沒想到,他兩個禮拜之後去訂的房子是眼前這個凶神惡煞蓋的,不但價錢殺不下來,買不成房子,還被撂狠話,叫他去住有國際換日線的緊身褲裏麵。不知道自己是招誰惹誰了。


    “她未滿十八歲。”蕭書臨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他要告他,一層一層慢慢往上告,告死這個讓未成年少女站到攤子上在,讓無恥男人意淫的檳榔兄。


    “亂說,閃閃都二十二歲了,哪裏未成年?厚,幸好我用她的時候有看她的身分證,不然就讓你唬爛去了。”


    “二十二歲?”綠巨人的紅眼睛轉向閃閃,震央從台東轉向,八級地震、七百顆原子彈的威力在她身上持續發效中,她越抖越凶、越抖越……“宋予閃,二十二歲?”他眯緊雙眼。


    他的尾音明明是輕輕上揚,很輕哦,輕到可以聽見溫柔的語調,可不知道,她身上的地震怎麽會從八級飆到兩百級?


    她也跟著他笑,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她完了。“大、大叔……”


    “針對這點,你打算繼續留下來賣襪子,還是回家跟我談一談?”


    閃閃回答,“我想、我想……賺錢也沒那麽重要啦,維係感情比較重要,我們還是回家好了。”


    蕭書臨讚賞似地對她一點頭,然後指指她的下半身。


    他的眼角嘴角寫的明明是讚賞,可是她接收到的訊息竟然是危險,看來,不是她的接收器壞掉,就是她將徹底完蛋。


    “哦,我馬上、馬上換下戲服。”


    戲服?她以為自己在演劉伯溫傳奇?


    他沒說話,瞠大眼睛看她在眾目睽睽下套上牛仔褲,看她一麵發抖還一麵沒忘記跟老板算今天的時薪,看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還沒忘記把自己的包包背起來,東西收整齊,真是個“家教良好”的乖小孩。


    車子裏,氣壓降到最低點,閃閃偷眼看他,不敢發話。


    應該生氣的!蕭書臨抓住方向盤的手冒出青筋。他最痛恨人家說謊話,這個小雨傘不但一說再說,還說到讓人分辨不出真假,他該誇獎她的說謊功力高強,頒她一麵鍍金獎牌,還是罵她的道德感低落?


    二十二歲……他想起坐在沙發上,頭發濕透的小可憐,想起喝醉灑,窩在自己懷裏的小雨傘。


    原來他不是變態,不是想對未成年少女下手的怪叔叔,而他的生理反應也在正確範圍內。這個念頭,讓他的火氣消了一點點。


    可,沒這麽容易放過她。


    上次,她抓住他問:“大叔,你介意老婆比你小八歲嗎?”


    他的回答是瞪她。


    可心裏想的卻是,他都開始心動、開始想跟海齊搶女朋友,開始計劃用十年等小雨傘變成大雨傘了,哪會在乎老婆比自己小八歲。


    她又問:“大叔,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啊?那談戀愛的感覺棒不棒?”


    他的回答還是瞪她,手往她頭上輕輕地一巴,嘴裏多吐出一句話,“吃太飽的話,不會把心思話在書本上嗎?”


    但他心裏想的是,這種事說不準,對象不同就有不同感覺,他這個人對什麽都是淡淡的,對愛情也一樣,沒有特別興奮,也不會出現小說上麵的熱烈纏綿,隨遇而安是他的長年習慣。


    隻不過最近有個小女生幾乎把他弄成變態,不隻一次,他有很多次想要把她嫩嫩白白的身子吞進去,但他百分百確定,自己不是肉食性恐龍。


    小雨傘問這些話的時候,他正在畫設計稿,而她把頭支在雙手上,笑盈盈地翻著他的有色鉛筆,閑過頭沒事幹的時候,還會指揮他該怎麽設計。


    “你說,如果廚房用橘色係列,好不好?”她指指他的設計稿問。


    好個頭啦,住在裏頭的是六十幾歲的老夫妻,他們要的是寧靜祥和,不是熱鬧活潑。


    那個時候,她已經輕易打破三樓是聖地,不可侵犯的家規。


    不過是個看起來十幾歲的小女生,不過住進這個家庭三個月,就改變了家庭生態,讓他和海齊在不知不覺間適應新環境。


    再看一眼二十二歲的“成年少女”,怒氣消了一半,就因為實話剛好是他最需要的部分,就因為戳破的謊言解釋了他的心理健康度,所以他並沒有她眼睛裏看到的這麽生氣。


    到家了,他把車子停好,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走入屋內。


    不罵她嗎?會不會……他打算直接把她的行李款款丟到馬路上?


    嚇很大,閃閃緊隨在他身後,打算在他丟她的行李時,很“人間四月天”地跪地哀求,一麵哭一麵說:“我是那麽那麽的愛你,你怎忍心把我驅逐到天涯海角?你可知思念折磨人心,我的愛情會讓風蝕……”


    屁啦、屁啦,她在做什麽?有時間想這個,倒不如想想要怎麽消解他的火氣比較有建設性。


    她可以……用棍子把他打到失去記憶?等他從醫院醒來,就向他自我介紹——


    “嗨,親愛的,記不記得,我是你的未婚妻。”不好,這招太爛,再想一招。


    直接撲過去,多蹭幾下,把生米炒成熟飯,然後哭著裝可憐,“想我冰清玉潔身,一夜風雨摧折,瓜蒂落無人聞問。”


    不錯哦,他是個負責任的男性,說不定這招對他有用。


    於是她抬眼,開始思考要從哪個角度下手,背麵可以攻他個措手不及,正麵可以增加熱度和情趣……


    在她胡思亂想時,兩條腿沒有搞罷工,仍盡責地跟隨在他身後。


    好死不死,在他們經過狗屋時,孬孬什麽時候不發情,居然挑這個時候起肖,它巨大的身體一躍,撲到閃閃身上,而她想事情想得太專注,沒發現春風滿麵的臭孬孬,居然被它撲得整個人往後仰,她往後摔到地上,直接吻上大叔認真種植的韓國草。


    是報應嗎?老天報應她滿腦子色情遐想,才給她來這一著?


    厚,她是想讓大叔喪失記憶,不是想讓自己喪失記憶咩,痛痛痛痛痛……痛得不得了。


    “臭孬孬,我是要跟大叔生米炒熟飯,不是跟你好不好!”


    繃緊的神經被孬孬這一撞,斷啦!閃閃拳打腳踢,想把孬孬推開,孬孬卻以為她在跟它玩,又舔又親,好似真的要把飯炒熟了。


    還能和狗玩?那就沒事了。


    蕭書臨被嚇得怦怦亂跳的心髒恢複正常頻率,看著地上一人一狗的幼稚舉動,真不知道要罵人還是罵狗好。


    “走開啦,我很痛啊,臭孬孬。”閃閃大吼。


    她是真的又急又氣,是真的後腦勺很痛,也是真的快要被大叔的棺材臉活活嚇死,可是謊說太多的人,人家自然不會把她的話當真。


    她的“真的”看起來很像“假的”,所以蕭書臨以為她在撒嬌,好轉移他的火氣。


    他很想罵她,“每次都用這招。”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撒嬌該死的有效,每次都能成功化解他的怒氣。


    一語不發,他看著閃閃還要玩到什麽時候。


    然而不經意地,他看見她眼眶裏滑出第一顆淚水,才曉得事態嚴重。能讓痞子飆淚,不會是普通痛。


    “孬孬,去!”


    他斥喝一聲,把黃金獵犬趕走,俯身把閃閃抱進屋裏,可他才把她抱起來,她就放聲大哭,哭天哭地,哭得比白琴孝女還淒厲。


    “很痛嗎?”才坐定,他就緊張的在她身體上上下下摸索受傷痕跡。


    “大叔,嗚……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說謊的啦,我怕報太多歲,你的同情心會變很少很少……我真的找不到地方住,房東把我趕出來又綁架我的雨傘,幸好你們把我撿回來,不然我會凍死在路邊,變成賣火柴的小女孩……


    我有很認真賺錢啊,可是我把錢全部寄回去給閱閱,我們要買地、要把那群弟弟妹妹都接回來,我們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的錢……都是那個死沒良心的色胚主任對我性騷擾,老板知道,不但不補償我,還把我從補教界no.1的位置趕下來,我很可憐、可憐得要命……”


    她越哭越大聲,好像非把所有委屈通通倒出來不可。


    他還是很忙,忙著到處找她到底哪裏痛?終於,他摸到她後腦的大腫包,心震了兩下,起身,想去找冰袋,沒想到她的話比九級地震影響更大,讓他愣在原地。


    “我也很委屈啊,我那麽愛大叔,卻不能實話實說,後悔死了啦,為什麽要說自己是十六歲,要是我說十八歲,就可以明目張膽追大叔了,明目張膽把花瓶踢出去,明目張膽跟海齊說——小子,我才不要當你的媳婦,我要當你的繼母……”


    那是個紛亂感覺,糖醋醬油通通倒在一塊兒了。


    他感覺無奈,因為她不後悔說謊,隻後悔謊報的年紀太小;他想苦笑,因為她不想當海齊媳婦沒問題,至於要當他的繼母,恐怕很難;還有一個部分的感覺叫做幸福,因為她說愛他。


    這個年代,人人把我愛你放在嘴裏,將該被珍視的句子說得太輕易,弄到後來,真真假假,人們學會不把愛情看得太重。


    他是個認真學習的男人,所以從不把愛情當成重點,沒想她哭嚷著一句“我那麽愛大叔”竟然讓他的心落入花海,滿目的精彩、滿心的馨香,那繽紛的幸福感久久不散。


    “不要說話。”抿直的嘴唇出現弧度,他還在裝腔作勢。


    蕭書臨把閃閃放在沙發上,進廚房去找冰塊,剛旋身,笑容拉出大大的滿足。


    他喜歡不是單戀的感覺,喜歡被她任性地、耍賴地愛戀。


    一個塑膠袋、一條毛巾,簡易冰袋在五分鍾後敷上她的後腦。


    他的手繞過她的頭兩側,替她冰敷,她順勢倒在他懷裏,隻差沒當八爪魚緊緊巴住他的身體。


    不說話,她在享受他的體溫、體香和寬闊胸膛,要是可以在這裏窩上一世紀,她不介意多說幾個謊。


    “大叔……你會不會把我趕出去?”她拉拉他的袖子。


    “你說咧。”他撐著,不讓她發現,他的火氣早就被水解。


    “如果我不去賣緊身褲,可不可以繼續住下來?”閃閃彎著腰,讓笑臉在他麵前放大。


    蕭書臨不語,努力擠出被欺騙後的不平怒容。


    “如果我去跟海齊說實話,告訴他,我已經老得很厲害呢?”她比出兩根手指頭貼在右臉,學網路美少女裝可愛。


    他沒反應,冷淡的眼光背後,藏著幾乎要掩不住的笑意。


    “如果我不跟花瓶阿姨對峙呢?”她鼓起腮幫子,睜大雙眼,學當紅的“殺很大”,無辜又可憐。


    還阿姨,靜柔分明隻比她大三歲,占盡人家便宜還裝無辜,可惡的小雨傘!


    這時,蕭書臨再也憋不住了,他笑開,眯眯眼、彎彎眉,溫柔到讓人想要撲過去狠抱、玩親親的笑臉重出江湖。


    於是閃閃知道,雨過天晴、沒事了。


    她也笑,笑得春心蕩漾,越線一點點,她伸出鹹豬手環抱他沒有肥肉的腰身。


    嘶:光看就知道很美味的身材,彈性一級棒,從不計較食材新鮮度的她,第一次知道鮮度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他沒推開她。


    再越線一點點,她抬頭,噘著小嘴偷親他的下巴,一點點刺刺的胡碴磨過她柔軟的紅唇齒,麻麻的、電電的,這番滋味太新鮮,新鮮到她忍不住一試再試,而且,他一樣沒推開她。隻不過,他肌肉像觸電似地,緊繃了起來……


    她越來越大膽,繼偷親之後,小手還勾上他的後頸,蕭書臨心知肚明,再不阻止,他就會在沙發上將她撲倒,表現得像餓很久的模樣,於是,他拉住她的手。


    閃閃抬眉望他,閃亮的大眼睛湧入一片迷蒙,“大叔……”她以為自己擊出好球,想從一壘、二壘、三壘一路給他奔回本壘的說,沒想到……球飛得不夠遠、不夠高,連二壘壘包都還沒踩到,就被接殺出局。


    深吸氣,他又被她的眼神勾引,這丫頭,光看她勾人眼神就知道不隻十六歲,是他太主觀才會被騙。


    “大叔……”她還想要……跑壘。


    吸氣,他捏緊了她的雙頰,沒好氣說:“今天不是你生日嗎?換一件衣服,我帶你去吃飯。”


    “生日……”閃閃恍然大悟,原來大叔喜歡慢慢來啊,好啊,先從約會開始也不錯。


    今天不是她的日子,才和大叔解釋過,現在又得對海齊說老實話,看著海齊的臉,她突然升起一股罪惡感。欺騙小男孩的感情,不知道會不會下十八層地獄?


    “海齊,有的人非常nice,你早上、晚上都會和他見麵,但是交情很淺,你想試著跟他把感覺拉近一點,很困難;想和他說說心裏話,可是一看見他,話就會直接憋在心裏麵;你企圖多了解他一點,就是找不到機會;本來你以為你們會成為莫逆之交的,但是sorry,就是不可能。這種關係很抱歉,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緣分。”閃閃講得口幹舌燥,可能是繞的圈圈太多,到目前為止,海齊仍然沒聽懂她到底要表達什麽。


    “然後呢?”他一麵喝牛奶,一麵問。


    他才下課,重重的書包還背在身後,裏麵的參考書除了拿來考高分,還多到可用來訓練他的肌耐力,培養舉重選手。


    “有另外一種人,你們第一次見麵就轟轟烈烈,雖然很長的時間沒有聯絡,但你們的開始與眾不同,以後也會與眾不同。就你你和弄弄,怎樣,要不要我把弄弄介紹給你?”


    蕭書臨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裏,冷眼看閃閃如何讓海齊放棄對她的好感。不過有點小失望,她的說服法居然是把別的女孩塞給海齊,沒創意。


    “你不必試探我,我有你就夠了,我很專情的,絕對不會移情別戀。”


    海齊握住閃閃的手,施了點力量。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將長成男子漢,像老爸那樣,有寬寬的肩膀和有力的雙臂,到時候,閃閃就不會覺得他年紀太小了。


    “可是……可是我不適合啊。”閃閃抓頭撓耳,不知道是哪裏癢得讓自己心浮氣躁。


    “閃閃,我告訴你,有另一種人,光跟他講幾句話,就知道對方一定懂得你的慵懶;你不必隨時隨地見到他,可是每次想起他的時候,就會忍不住開心,他給你一種家人的感覺,親切甜蜜溫馨,你有強烈的欲望和他共組家庭,你很想和他生活一輩子……”


    海齊越說,她的頭皮越麻越癢。


    “閃閃,那個人就是你,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會在一起。”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準,要不是閃閃喜歡當醫生娘,他可以去做靈媒,一樣很賺錢。


    “好吧好吧,我說實話,我根本不是十六歲,我說謊,是為了騙你老爸讓我住在這裏,事實上我已經二十二歲,整整比你大八歲。所以,你不要太喜歡我,我都可以當你阿姨了。”


    海齊的反應很詭異,他並沒有被這個答案嚇到,他靜靜看住她的臉問:“兩歲、八歲,有差嗎?你還是閃閃啊,我還是一樣喜歡你,又沒改變。”


    閃閃跳了起來,指著他,拉高音調說:“當然有差。你包尿片的時候,我已經在小學裏背九九乘法,你流著鼻涕第一天穿小學製服時,我已經和男生在籃球場玩kiss……”


    在閃閃說kiss這個字時,蕭書臨的眉毛揚了揚,他向閃閃拋過一眼,她全身泛起疙瘩,卻不知道冷風從哪裏吹進來。


    “……你在學校寫考卷,我在菜市場賣緊身褲,你在補習班進進出出,我在電話裏鼓吹笨蛋父母,把孩子送過來讓某個男人在自己的床上躺平……”


    “小雨傘!”蕭書臨出聲警告。


    “好啦,我知道那個太a,不適合青少年,重點是,海齊,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差別大得很。所以你可以喜歡我,不可憐愛我,不可以把娶我當成人生重要事項。”


    “愛情這種事,沒有人能阻止的。”


    “當然可以,因為我是你姐姐,有權利阻止你犯錯。”她急了,扳住海齊的肩膀大聲說。


    “你不必著急,等我漸漸長大,你就會慢慢愛上我,現在我還不夠高、不夠厲害,你不喜歡我是理所當然。”他把問題全歸於荷爾蒙尚未足量分泌。


    “你在說什麽啊?我的話你到底聽懂沒有?”


    “我知道男生不可以矮、不可以窮、不可以沒有好工作,而女生不可以高、不可以胖、不可以醜。目前的我條件還不夠,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達到你要求的標準。”


    “見鬼了。你的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她嘔了,一掌巴上他的後腦。


    “你剛說,有的人你每天和他見麵,交情還是很淺,那是因為沒有緣分。但是我們不一樣,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那個女生,我不必拉近什麽,就覺得兩個人的感覺很密切,不必企圖了解,不必多說話,我們就是莫逆之交。閃閃,我愛你,愛定了。”


    他的表情篤定、口氣篤定、連隨著說話而擺動的手勢也篤定到讓人惶恐,他憑什麽這麽篤定啊?閃閃被他徹底打敗。


    蕭書臨事不關己似地,端起咖啡輕啜一口,輕掃過她的那一眼很明白,裏麵寫著——好得很,現在看你怎麽收拾謊話造的孽。


    她用力吐氣,手伸向海齊。“把參考書給我。”


    “哦。”他乖乖把書包裏最厚的那本數學參考書找出來。


    “到樓上找膠水剪刀和鐵絲,拿下來給我。”說著,她打開他的參考書,作勢要撕開。


    海齊一把將自己的參考書搶回來。“閃閃,你要做什麽?”


    “我要做天燈,讓孔子看看現在的教育讓小孩學了什麽爛東西,怎麽會把學生的腦袋教成這麽僵、這麽笨。”她在遷怒,把海齊的不受教牽怒到教育上頭。


    海齊看她,然後很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像老爸對她做的那樣。


    哇哩哇,她二十二歲了,這個十四歲的小家夥居然也用摸狗法摸她,那她的尊嚴、驕傲何在?他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嚴重侵犯一個成熟少女的自尊心。


    “不要鬧脾氣,這些都是幫我考上醫學院的利器,等我當上醫生,再賺很多錢給你買鑽石。”說完,他喝掉最後一口牛奶,背起沉重的書包,走回房間,為自己和閃閃的未來努力。


    閃閃轉頭看向蕭書臨,他一點都沒有拯救她的意思,歎氣,她走到他身邊,頹然坐下,拿起他的咖啡杯大聲宣示 ,“我愛大叔,隻有我、宋予閃,可以和蕭書臨接吻,聽懂了沒?就是咖啡杯也不可以和大叔接吻。”


    她沒征求同意,便擠到單人沙發裏,縮在他懷中,兩手緊緊圈住他的身體。


    自從那次越線,沒遭到拒絕後,她就一天比一天更超過,今天親他的偷親他的下巴、明天偷親他的臉頰、後天親他的額頭、大後天親他的鼻梁。


    她是那種很幹脆的女生,獨獨在親吻這件事上麵不夠幹脆,她不敢一次就攻城掠地,直接親上他的唇,因為……因為他始終沒說過愛她。


    她知道,他心裏頭還住著一個青梅竹馬,她知道要剔除男人心中舊情人的影子,需要花大把的力量,她不急著勉強他,她隻想要愛他、愛他、愛他,直到他發覺這樣被愛著也挺不壞,直到他也認為自己應該試著愛上她。


    所以她克製自己,還高舉三根手指頭向老天發誓——如果他一天不說愛她,她就一天不親上他的嘴巴……隻不過今天狀況不同,她在海齊身上遇見挫折,她需要一點點鼓勵和一點點慰藉來撫平她內心的罪惡感。


    於是,她吻他。


    生澀的吻在他軟軟的唇瓣間印下,是咖啡的味道,軟軟的,是他雙唇的溫柔,她喜歡這個吻,但不喜歡他沒反應。


    第二次挫敗,她在他身上遇見,可是她不喜歡這個挫敗,因此她跪起來,捧住他的頭,加深這個吻。男人嘛,怎麽受得了?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連發球權也接手,他要是再不懂得享受,就表示他某個器官有問題。


    他是正常的,因此他終於回吻她,終於也在她的唇舌間嚐到咖啡的味道。


    吻添入文火,烘暖了兩個人,兩顆心。


    他吻得不能自已,差一點點在客廳展示自己的雄風,幸而理智在最後一刻替他踩了刹車,他猛然記起,那個信誓旦旦要娶小雨傘的男生,還為了讓她當醫生娘而努力,他不能傷害未成年少女,也一樣不能傷害未成年少男。


    於是,蕭書臨推開她,蹦著臉,壓抑節節上升的情欲離開客廳。閃閃對男人還算不上經驗老道,她隻分辨得出他臉色不佳,卻看不懂“不佳”的主要原因,隻當自己運氣背,得罪完小的又得罪了老的,於是決定明天到廟裏點三炷香去黴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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