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雖然你的意識一直處在小說世界裏,但你真正的軀體一直躺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中,昏迷不醒。 世界意識告訴你元淵之所以會欺騙你,是因為他自私自利地想要獲得整個世界的控製權。而獲得這個世界的所有控製權,除了鏟除身為世界意識的它,還要鏟除身為創世主的你。 隻不過它的存在能夠被消抹,你的存在卻不能——因為你是這個世界的創世主,你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元淵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一切辦法從你那邊獲取信賴,從你身上榨取所有力量。當你完全信任他的那一刻,你身上的力量就會盡數轉移到他身上,那時你便手無寸鐵,隻能任人宰割。而生性多疑的元淵必然不會放你一馬,定會讓你感受感受他當年身不由己的滋味。 你之前沒有完全相信他,是因為你心中的疑問還未完全被解開。現在當你知曉一切後,你便下意識鬆懈了起來,這時的你自然不會突然醒悟,發現這個世界並非虛假。 世界意識的語速極快,字裏行間都透露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還好我留了一手,把本體的最後一丁點兒能量以電腦顯示屏的方式輸出,當你閱讀顯示屏上的小說時,我的能量就會被你汲取,並悄悄藏在你的潛意識裏。”世界意識洋洋得意道,下一秒又恢複了如臨大敵,“你這次千萬得相信我,這次的選擇如果做錯了,一切就真的沒有翻身的可能性了!” 這時,你選擇—— 【a. 相信世界意識,認為這個世界是現實,不打碎玻璃杯】 【b. 相信元淵,認為這個世界是虛假的,打碎玻璃杯】 …… 如果在你眼前擺著兩個選擇,可沒有一個是你想要的,你會怎麽做? 如果是我,我會選擇質疑,質疑為何在我眼前的隻有兩條路可走,而不是三個、四個、五個、六個…… ……或是無數個可能性。 我時常在思考,思考為何自己得在有限的選項中進行選擇,最後選擇的選項卻又與自己所期望的完全背離。 為什麽呢?我問自己。 為什麽我不能選擇想選的選項?為何我會在自己最為膽怯的時候,違背本心地向前邁進,義無反顧地向前奔跑? 現在的我才終於明白,我之所以能在一次又一次挫折中堅強地站起來,而不是選擇逃避,是因為我的選擇至始至終都不是由我來決定的,而是由你們選擇的。 當兩個僅有的、卻與我所想的完全不同的選擇浮現在我麵前時,我突然就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卻被我完全遺忘了的片段。 那時的元淵還被困在鏡子中,而我則在潛意識的作祟下在盛典的畫作中看到了自己現實中的臉龐,因而看穿了那個世界並非現實世界。 當時的我曾在世界崩塌之際與還是鏡子裏的元淵交談過,末尾的那兩句話如同警鍾般瞬間敲醒了我。 他說: 「你最大的錯誤是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的意淫讓我們都厭煩極了——不僅是我,還有在場的各位。」 現在想來,他第一句話是在指責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創世主,隨心所欲地譜寫著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而第二句話則是在指除了我與他之外,當時還有第三者正目睹著迄今為止的一切。 ——而那個第三者正是一直以來替我選擇未來的你們。 在來到小說世界的這段時光中,我曾做出許許多多事與願違的選擇,我不清楚你們的意圖,不清楚你們的來由,可我明白你們對我沒有惡意,始終為我引導著通往真相的道路。 可是對不起,這一次的選擇我實在無法違心。 對不起,我想選擇命運沒有向我展現的第三條路。 這時,我選擇—— 【c. 相信世界意識,認為這個世界是現實,但依舊碎玻璃杯】 於是我在世界意識的驚叫中,堅定地砸碎了玻璃杯…… *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我發現我正全身赤裸地泡在浴缸裏,而元淵則神色凝重地望著我,臉上隱隱夾雜著幾分困惑。 “為何你會選擇回來?明明你已經知道那個世界就是現實世界……而我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的信任。” 作者有話說:下一章節大結局!今天晚上更新!【ps. 我對現實發生了什麽講得比較少,因此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很正常,這完全不影響理解全文!如果有興趣的話,現實篇的劇情是隔壁文《不配為人》,以豆豆第一人稱視角講述他的人生,現在還在緩慢更新中_(:3_」∠)_……不過那篇文是真的黑暗,所以請務必酌情閱讀!】第一百一十六章 true end:我們的將來 我對元淵選擇欺騙我這件事並不怎麽驚訝。 在我從水麵看見自己的五官的刹那,懷疑的種子便在我的心中發芽。可真正讓我肯定這個世界並非虛假的卻不是水中倒影,更不是世界意識的說辭,而是我源於我對小說世界主人公的理解。 這本小說是我在中度抑鬱症下寫的,字裏行間反映著我對現實難以滿足的訴求。 我深深依戀著繼父,可對方卻無法回報相同的情感,於是我在小說裏將他寫成了一個與養子暗生情愫的養父。 我希望自己從未有過青梅竹馬,於是我在小說裏將他寫成與我素不相識的網友。 我那酷愛雕塑的學弟總是認為我的軀體有各種瑕疵,不夠完美,於是我在小說將他寫成了癡迷我身體的狂熱分子。 我與伴侶唯一的分歧就是我那難以啟齒的癖好,於是我在小說中將他寫成擁有特殊癖好的同好。 我渴望在分手後遇到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撫慰我的情傷,於是我在小說中將那個變態寫得彬彬有禮,對我無微不至。 隻是在寫小說的途中,我的潛意識卻不相信現實能夠如同書中那樣天真美好,因此當它落實成小說世界時,一切都脫離了原有的軌道,情節變得扭曲,人物也開始崩壞。 但這本小說的主角卻是特別的。 寫書時,我總希望自己能夠活在一個烏托邦的世界裏,遠離一切惡意,被眾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然而我的內心卻不是這麽想的——我打從心底不相信天真爛漫的人能夠在這樣殘忍的世界裏免受傷害。 我真正渴望成為的不是那被小心嗬護著的易碎瓷器,我渴望變得自私自利、內心冰冷並不為外界所動,能夠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中頑強地站起來,始終保持本心。 是的,小說裏那個天真愚蠢的主角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真正想要成為的是像元淵的人——即便被周身的一切重重限製,卻依舊堅定不移地尋找突破口,哪怕前方的道路布滿荊棘,也不願屈服於現實。 他自我意識的誕生從來不是一個純粹的巧合。 ——他是我的理想,在絕望中粉碎一切桎梏的希望。 當我驀然回首,現實的一切早就如同泡影消散在往事的雲煙之中,連同我的愛與恨、夢想與執念也一並一筆勾銷。 我的軀體是否還活著,眼前的一切又是真是假早已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我靈魂的歸宿。我無法舍棄那個與我全然相反的自己,那個負載了我所有願景的存在。 我做不到拋棄元淵。 我做不到再一次拋棄自我。 元淵用指節挑起我的下顎,居高臨下地端詳著我的臉龐,試圖通過我臉上細微末節的神情揣測我的心意,於是我鎮定自若地與他對視,氣氛一瞬間變得膠著。 “看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經受不了任何打擊,遇到一點不順心的就選擇逃避現實。我以為你在經曆了那麽多事後會有點長進,卻沒想到你還是一樣膽小怕事。” 元淵說到這裏,拇指與食指狠狠掐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蛋向上掰去,那雙充斥著慍怒的眸子頃刻間落入了我的眼眸。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幅不思進取的樣子——如果是我,哪怕再怎麽艱難,我都會選擇回到現實。” “我知道,”我直視元淵,一字一頓地說道,“可我之所以選擇回到書中世界,卻並不是因為我畏懼現實,而是因為我放棄了你與世界意識給我的選擇,選擇了第三種可能性……一個更加理想的選擇。” 是的,我之所以在看破元淵的謊言後依舊義無反顧地回到小說世界,不僅因為我做不到放棄元淵,更是因為我找到了一個更加完美的解決方法,讓我們二人徹底脫離這個滿目蒼夷的世界,通往下一層次元。 我將沉在水底的美工刀輕輕拾起,在他的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 “一個人的力量能夠維持著世界的運作,可兩個人的力量卻能開啟打破原有的禁製,前往新的次元。最初世界意識便是借由我割腕這一舉動與我綁定,將我拉入了書中世界。若是我再一次選擇割腕,你仿照世界意識那樣與我綁定,那麽我們就能突破這個世界,抵達全新的世界。” 我將美工刀不緊不慢地插進我與元淵麵頰間微不可見的空隙中,冰冷的刀麵近乎觸碰到我倆的鼻尖,一麵反射出我堅決的眼眸,另一麵則倒映著元淵臉上不敢置信的神情。 “不可能。”他鬆開掰住我下顎的手指,身子向後一撤。 “我不相信你能夠做得到,”元淵緊緊盯著我的雙眸,臉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我不相信你會在安全的環境中,選擇以身犯險。” “為什麽不?”我反問道,“難道你就這麽膽小?” 元淵嗤笑一聲,表情不屑:“別挑釁我,這套對我不管用。成功打破次元建立在雙方彼此信任的基礎上,你捫心自問,是否能做到完全信任我這個屢次三番欺騙你的人?” 元淵說到這裏,嘴角扯出一個涼薄的弧度,黑黝黝的眸子裏一絲光也照不進去。 “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 “可你不是我,而我願意相信你,”我固執地盯著元淵的雙眼,“你願意相信我嗎?” 元淵目光灼灼地回望著我,半晌後輕輕笑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欺騙你,而不是與你合作嗎?因為我本質上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我不相信你,不相信這個世界,不相信任何人。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沒有別人的幫助,我也一樣可以達到我的目的。” “我的創世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創造出了怎樣一個沒心沒肺的怪物。” “不,正是因為是我創造了你,所以我才明白在你自我主義的外殼下,有多麽渴望同類,”我握緊了手中的美工刀,“因為我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我們渴望有人能夠主動放下戒備,靠近我們。” 元淵沒有回答,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意味,可我卻知道他正在顧慮些什麽。 這是場博弈,一旦有一方選擇中途撤出,那麽另一方就會受到無可挽回的傷害。 我需要做的簡單明了,那就是用美工刀割開我的手腕。而元淵需要做的則是在我割開手腕的過程,把意識注入那枚刀片。 在整個過程中,若是我割腕得不夠堅決,那麽主動放棄軀體、進入刀片的元淵就會永遠被困在美工刀裏。 與之相對,若元淵在我割腕的途中並未進入刀片,那麽割腕成功的我就會永遠失去意識,達成真正意義上的精神死亡。 因此隻有當我割腕足夠堅決,而元淵也能信任我的決心、舍棄軀體並附身於刀片時,我們才能成功跳出這個世界,抵達新的次元。 “你是怎麽發現我在脫離鏡子後,依舊留有附身在反射性物體上的能力?”元淵突然打破了沉默。 “鏡子和玻璃。”我回答道,“我知道你在成為元淵後,仍然窺探著我的生活……甚至用那種低劣的小把戲嚇唬我。” 元淵挑了挑眉:“也就隻有你會把那種事當作是小把戲了,我以為你會記恨我。” “是你小看了我,”我聳了聳肩,陡然將美工刀搭在手腕上,目光直指元淵,“那麽我要開始了。” 元淵的瞳孔微縮,下意識握住了我的肩膀。 “你知道我還隱瞞了你各種各樣的事情,直到最後也不打算告訴你嗎?比如你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求生欲過於薄弱,隻有借助第三方的選擇,才能堪堪維持身體機能。比如我從最初就知道有第三者的存在,卻冷眼旁觀,甚至為了能夠從鏡子裏解放,在他們的選擇中設置了加密的選項,隻有在你死亡後才會觸發。比如你若是相信我的話返回這個世界,我最後一定會把你關在鏡子裏,體驗下我當年的感受……” 我拍了拍元淵的肩膀,向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都知道,有所保留也是我欣賞你的一點。” 我抬起手腕,刀尖穩而精準地刺入皮膚。我能感受元淵握住我肩膀的力氣又加大了一分,幾乎將所有力氣都傾注於他的手指骨節之上。 “那你知道若我現在選擇冷眼旁觀,你就再也沒法說出那些天真又可笑的話。你的力量會全部傳遞給我,畢竟你是主動放棄了生命,沒有人逼你。” “這我也知道。”我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手腕,捏住刀片的手指穩步向右劃去,白嫩的手腕上此時已留下1/3一個“一”字,鮮血像是紅色顏料般稀稀拉拉地從被剪破了的顏料管裏漏了出來。 “但人生就是一場豪賭,隻有下了注,才知道自己的選擇正不正確,”我輕輕笑了,“你願意下注嗎?”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裏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麵——元淵在鏡子裏選擇用牙刷戳穿自己喉嚨的畫麵,在小黑屋的玻璃窗戶裏走出來的畫麵,成為元淵後首次與我在電梯內交鋒的畫麵…… 但最終,所有畫麵都凝聚成我與元淵探討劇本的場景,當時的我們正討論劇本的角色究竟有著什麽樣的存在價值。 “不過要是沒有觀眾呢?如果創作者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自私的,那被創造出來的角色又該怎麽辦?” “那角色的存在意義又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