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變了。”


    沒有人會說當時大學裏那個付誌,會是個胸無大誌,甘於平淡的人。


    他壓根就不是。


    辛健靜靜的聽著曹峰的話,在對方一句付誌變了之後輕輕的揚了下嘴角。


    “你覺得他變了,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他。”


    扔下這麽句話,辛健很瀟灑的離開了食堂。隻餘下曹峰打量的視線,一直牢牢的緊隨其後。


    辛健沒回辦公室,而是直接回了休息間。


    付誌睡的天昏地暗,他開門的聲音,一點都沒影響到他良好的睡眠質量。


    走進門的辛健也沒做其他的,隻是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盯著付誌的臉,一聲不吭的看著。


    剛才曹峰說的話,他不是沒產生過疑問。


    接觸付誌這麽長時間,他很清楚對方到底用了多少的力,又是用什麽心態在工作。完全就不是什麽沒脾氣的人,原則性更是強的跟倔驢一樣,牽著不走打著還倒退。


    但是,他心裏好像就是放了一道牆。


    自己出不來,別人也過不去。


    曹峰的感覺其實並不能說完全是錯的,隻是付誌並非是改變了什麽,而是把本來掩蓋起來的那部分脾氣都拿了出來。


    換言之……


    現在別人眼裏的付誌之所以庸庸碌碌,不是因為他性格太溫吞。


    ——純粹是他脾氣太大了!


    想起之前付誌對著大飛時候的反應和態度,辛健突然笑了一下,然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下午的時候,辛健排了提訊。


    嫌疑人是個出租車司機,名字叫高鬆,三十七歲有一個女兒,老婆前年因為癌症病逝了,所以就剩下他一個人照顧著女兒。開出租的收入並不算多,生活也不容易。被他殺了一家三口的是他的公司經理,叫趙年,本地人,平時為人還算和善,公司內部也沒有針對他的處分或者違反操行的評價,在案發之前兩天,高鬆就跟趙年在公司的例會上發生了很大的衝突,高鬆還當著很多人的麵表示過,趙年就是個專吃回扣的白眼狼,吃裏爬外,一邊克扣他們的油補,一邊還要提高份錢,他早晚要給趙年好看。


    之後沒到48小時,趙年和他妻子,十二歲的兒子全家死在家裏。


    身上被刺了六刀,失血過多而死。


    高鬆是自己到警局自首的,他聲稱殺人的時候喝了很多酒,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滿手的血。


    這也是趙卿要打激情殺人的主要原因。


    他的辯護詞上再三強調趙卿不屬於預謀殺人,喝酒是很明顯的刺激誘因,而且他是在案發之後主動投案,主觀上是主動認罪,所以應該從輕量刑。


    當然,這份辯護詞在辛健眼裏根本連三個字都看不下去。


    他當時在辦公室看到這份辯護詞的時候,是直接甩到桌子上:“異想天開!”


    趙卿就在旁邊,但是沒說任何話。


    直到辛健跟付誌提訊高鬆的時候,才明白為什麽趙卿會用這樣一個在刑訴案中,成功案例屈指可數的激情殺人做為辯護。


    高鬆是一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


    但是看起來卻象有六七十歲一樣的滄桑和疲憊。


    那種眼底積累的衰弱是任何人都沒辦法質疑的,或許是看守所的日子不好過,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讓人皺眉的頹廢。


    看見辛健和付誌,第一句話就是流著淚說的。


    “檢察官同誌……我真的不是故意殺人的……真的……”


    第4章


    高鬆的話,其實很多人都說過。


    至少在嫌疑人這個範圍之內,說過的人絕對不少。


    但是,卻很少有人能說的這麽真實。至少,付誌看著高鬆的表情並不懷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是懦弱恐懼,後悔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受提訊,所以並沒有膽子違反規定站起來或者迫切的表示自己的態度,高鬆隻是哆哆嗦嗦的坐在椅子上,乞求的看著付誌和辛建:“檢察官同誌,我沒有想殺人,我錯了,我錯了……”


    一遍遍的重複這些話。


    辛建皺了下眉,提訊很長時間都沒有正式開始。


    他已經預感到這次的案子會是多麻煩的一個過程了。


    等到高鬆的情緒終於稍微平複下來,辛建才拿起筆:“高鬆,你跟被害人是什麽關係?”


    “我叫高鬆,今年44歲,住在平清河小區,戶籍所在地就是平清河小區,趙年是我的車隊經理。”已經很熟悉訊問的過程,高鬆主動交代的甚至不需要辛建再補充問什麽基本資料。


    付誌看了辛建一眼,從後者臉上捕捉到一閃而逝的煩躁。


    “案發當天,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死者家裏?”


    “其實,那天的詳細情況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之前我跟趙年在車隊裏吵了一架,他又要提高我們的份兒錢,說是公司的要求,但是其他車隊好些人都沒有提價,我就去找他理論,但是他一口咬定說這是規定,如果不遵守就別幹了,我女兒年紀不大,還在念書,家裏到處都要花錢,我開出租的收入就是家裏所有的經濟來源,後來我越想越生氣,就喝了很多酒,後來……等我意識到自己在哪兒的時候,已經是……”


    後麵的話,高鬆沒說完。


    因為已經淚流滿麵,哽咽的無法繼續了。


    付誌看著辛建停下筆,訊問室裏充斥著壓抑的沉默,高鬆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其間沒有人去打斷他,也沒有人催促。


    然後過了一會兒,高鬆歎口氣:“我知道自己殺了人,就去警察局自首了。”


    辛建看著他:“所以,喝過酒之後的事情,你不記得了?”


    “我真的不記得了……”高鬆臉色難看如蠟:“我以前喝多了就容易昏頭,每次醒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我老婆以前也說過我,但是……”


    一提到過世的妻子,他又開始落淚。


    這一次,辛建沒耐性等了。


    他大概確認了幾句話,甚至沒打招呼,就拿著資料走了。


    付誌愣了一下,然後跟上。


    走出看守所的辛建一直到上了車,才憤怒的捶了一下方向盤:“我操!”


    對於他的態度,付誌很不解:“你這火氣是針對誰的?”


    高鬆?


    辛建皺著眉咬了咬牙:“以後殺人的都說一句自己不記得案發經過,就可以算成激情殺人了!”


    “你不信他?”


    “你信?”辛建雙眉一揚。


    “經濟來源這種詞,肯定是有人教給他的。”付誌的表情比辛建淡定很多,他推了下眼鏡:“趙卿應該跟他談過了。”


    這案子本來他們接手的時間就晚,按照趙卿的性格,不會等到他們後麵。


    辛建哼了一聲,沒說話。


    “不過,就算趙卿跟他談過,也不等於他就一定不是激情殺人。”


    付誌覺得高鬆的態度也不像是假裝的,提訊過這麽多人,真假不能斷言,但還是能有判斷的。


    辛健沒接話,隻是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很突然的問了一句:“付誌,你是因為什麽做檢察這行的?”


    這問題把付誌問愣住了。


    一直到辛健發動車子,開了有五分鍾,他依然沒有回答出來。


    幾次嘴唇動了動,但終究沒說。


    其實,如果不是辛健問,大概他已經不會去想這個問題了。最初對法律也是有興趣,心向往之才會選擇這個專業,而最後到底為什麽會選擇這樣一個職業……


    突發奇想的,付誌看著辛健也問了一個問題:“辛健,你初戀的對象是誰?”


    開車的人揚了揚眉,然後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大概是我小學同學。”


    “小學?”


    “哈……思想成熟的早……”說著這話,辛健笑了笑,然後補了一句:“正式談戀愛是高中吧,高三。”


    “女的?”


    問完了付誌有點後悔,他看著辛健皺眉愣了一下,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是女的,難不成是男的?”


    什麽叫自找沒趣,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問問題的人最後反而是最沉默的,付誌過了很長時間才出了一口氣,坐正看著前麵漫無盡頭塞車:“我做檢察,隻是因為當初我的戀人覺得做檢察很有前途,而且司法體係裏,本來也是學校裏成績最好的才會被檢察院要走,所以當時還算是挺出風頭的吧……誰知道我真正考上了檢察,我戀人卻沒考上,於是就這麽分手了。”


    人生的戲劇化,總是顯得很兒戲。


    當初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情去考試的,得到的結果卻沒辦法簡單的去說到底是滿意還是失望。


    分手那天的情景他甚至還記得。


    就在校園餐廳的小茶座,對麵的男人一臉認真的跟他說:“本來想說你沒考上的話,我們就分手,現在你考上了,結局還是一樣。”


    辛健聽完他的話,很自熱的接了一句:“為什麽分手?”


    這次,付誌隻是自己對著倒車鏡笑了笑,沒再吭聲,旁邊的人也沒再問。


    ——他們說著一樣的話題,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趙年一家死了三口,全家身上的傷口加在一起,超過二十刀。


    屍檢是司徒茁做的,因為當時立案的時候也算是大案,所以直接派到了他手上。


    法證法醫不分家是刑鑒係統的一大特色,司徒主修的是法醫輔修的是刑科,所以如果是案情比較特殊的個案,都是交給他全權負責。


    但是畢竟一個人忙不過來。


    所以他把屍檢的部分交給了鑒定所裏的其他同事,他主要是做物證鑒定。一直到趙卿提出死亡順序這個問題,他才重新把屍檢報告檢查了一遍。


    當時的屍體已經都火化了,想要二次屍檢根本不可能。


    但是研究完報告裏的相關記錄以及照片,他還是判斷了出來初次的屍檢是有誤的。


    初檢上寫明趙家三個人的死亡順序應該是趙年,趙年的妻子,然後才是他的兒子,但是真正的死亡順序應該是趙年的妻子,趙年,最後是趙年的兒子。


    之所以趙卿要搞清楚這個問題,是因為他提出了一個疑問。


    在現場的物證當中,高鬆從頭到尾用的是一把刀,也就是他後來自首時候攜帶的那把,但是現場卻有兩把凶器,除了高鬆手裏的,在沙發上還遺留了一把,而這把刀上所采到的指紋,卻是趙年妻子的。


    如果趙年一家三口都是被高鬆殺的,趙年的妻子拿刀幹什麽?


    第5章


    案情有疑問,當然就要查清楚。


    辛建給司徒茁打了個電話讓他到檢察院,原本以為那邊免不了又是一頓牢騷,結果竟然很意外的,很痛快的就來了。


    但就因為辛建壓根沒想到司徒會來的那麽快,所以他打完電話,其實是跟付誌一起去了一趟公安局,他想找最初到達案發現場的刑警聊一聊。


    於是司徒到院裏的時候,碰到的是曹峰……


    具體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辛建跟付誌都不太清楚,隻是從那時候開始,任何時候曹峰再看見司徒茁,就會笑的非常微妙,而司徒的反應,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辛建跟付誌到公安局的時候,立案人都不在,他們直接去找的莊一偉。


    “似乎隻要看見你們兩個一起出現,就不會有什麽好事。”被找到的時候,莊一偉剛從審訊室裏出來,看見辛健就樂了,招呼兩個人往辦公室走。


    還沒進門,又被人叫住了說另外一個案子。


    辛健站在辦公室裏掃了一眼莊一偉桌上的卷宗:“剛回來就挺忙啊……”


    門外的人笑笑:“我們這邊忙完了,就輪到你們了。”


    反正案子都是要往檢察院送的,大家隻是個時間差,工作量差不多。


    手邊的事忙完才進了屋,他給付誌和辛健倒了杯水:“怎麽樣?無事不登三寶殿,又是什麽案子?”


    “高鬆你知道吧?”


    莊一偉揚起眉:“這麽出名的案子怎麽會不知道,到你們手裏了?”


    辛健點點頭。


    “我聽說辯護是趙卿?”


    “嗯。”


    再點頭,這次辛健多了幾分無奈。


    果然,無論是警察還是檢察院的人,提起趙卿,壓力都不是一般的大啊。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坐在辦公桌另外一邊的莊一偉笑的有點幸災樂禍:“對手是趙卿的話,你們的動作可有點慢了,他來過好幾趟了。”


    之前負責立案的那兩個警察也是跟趙卿熟一點。


    這時候,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付誌突然接了一句話:“訴案子不是打比賽,輸贏永遠成不了目的。”


    這幾天,所有人都若有似無的提起趙卿,很讓他反感。


    其實,無論辯護人是誰,這案子他們都會按照程序去訴,實在沒道理為了一個人搞的大家如臨大敵一樣。


    他說完辛健就笑了,還笑的十分得瑟:“就是,他算哪根蔥!”


    隨意的揮揮手,他把話題從拐歪的地方拉回來:“我們沒找到立案人,就順道過來看看你這邊,關於高鬆的案子,偵查的過程中,還有沒有什麽是沒有落實到卷宗上的?”


    這種情況其實並不少見,畢竟卷宗上的所有東西都是手記的,重要與否很大程度上是取決於辦案人的判斷,並不能達到麵麵俱到。


    莊一偉喝了一口水,視線還停留在付誌身上,過了一會兒才笑著搖搖頭:“要打聽這個案子,別問我,這個得問錢真。”


    當時這案子的偵查過程,錢真是被臨時調去幫過忙的。


    他手邊有其他的案,沒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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