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回公司﹐桌上有大東鮮花。好意外﹐她並沒有“送鮮花”的朋友。


    打開那附看的精致小卡片﹐上麵工工整整寫著“郭守業”三個字。


    郭守業﹖


    丈八金剛摸不看頭腦﹐全無關係的怎會送花﹖卡片上又什麽都沒寫﹐他在玩什麽花樣﹖


    十點鍾﹐電話接進來。


    “亦俊﹐我是郭守業﹐”非常誠懇的聲音﹐“別怪我冒昧﹐隻是一點心意。”


    心意﹖不明白。


    “中午﹐我可否與你吃午餐﹖”


    “對不起﹐中午我例不外出。”太意外了﹐她不知該如何應付。“有事﹖”


    “我有些事想當麵告訴你﹐晚餐呢﹖”


    “這”不是心動﹐隻是好奇。什麽事非當麵講不可﹖


    “放工時我在公司接你﹖或是七點鍾到你家﹖”簡直沒有拒絕的餘地。


    “如果在電話裏可以講”


    “不能講。我不想冒被你掛斷電話的危險。”他在笑﹐有絲稚氣。


    “那麽放工時在公司樓下好了。”她吸一口氣﹐大方地答。“謝謝你的花。”


    “再見。”喜悅的聲音。


    一直到下班都想不通郭守業搞什麽鬼。想打電話去問文耀揚﹐又覺不妥。


    想告訴君傑﹐也覺不該。好吧﹗單刀赴會。


    答應了別人約會﹐她就不會為難人﹐準時下班下樓﹐郭守業和他的深藍色平治三六0跑車已停在那兒。


    她上車﹐汽車立刻平穩駛出。


    他帶她到淺水淺酒店那兒的日本餐廳。


    “你會喜歡這兒的食物﹐比東京的日本菜更地道。”他殷勤地說。


    “對食物我沒有研究。”她淡淡地說。麵對麵的望看郭守業﹐他那絲孩子氣更重。“郭先生有什麽事要當麵告訴我﹖”


    “郭先生﹖”他摸著額頭作一個要昏倒的表倩。“我喜歡朋友叫我郭守業或sy﹐沒有人叫我郭先生﹐我以為是叫爸爸。”


    她不出聲﹐明顯地擺出一副“聽你講重要事情”的樣子。


    “別這樣﹐亦俊﹐輕鬆些。”他的笑容親切真誠。“我隻是想我們可以是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朋友。”


    亦俊再也無法掩飾心中的意外和驚訝﹐她張大了嘴﹐睜大眼睛。


    他們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和郭守業﹖他是這麽說的嗎﹖


    “也許我太冒昧﹐但別罵我卑鄙﹐我不是“撬牆腳]﹐阿文和你交情也是普通﹐我打聽過了﹐真的﹐請相信我的誠意。”他漲紅了撿。


    “請勿開玩笑﹐”她忍不住說﹕“我並非那些明星藝員。”


    “不不不﹐請千萬別誤會。”他顯得手足無措。“你是章亦俊﹐第一次我已注意你了﹐在遊艇上那次﹐你根本不理我。我不當你是任何人﹐事實上我不認識任何明星藝員。”


    “郭先生”她啼笑皆非。


    “郭守業或sy﹐”他認真地說。“請當我是耀揚或任何普通人一般的朋友﹐甚至梁君傑”


    “你認識君傑﹖”她呆怔一下。


    “他從沒有提起過我﹖我們是幼稚園同學﹐而且曾是好朋友。”


    “真的﹖”有了君傑這橋梁﹐一下子全部都不同了。“幼稚園同學﹖那麽久的事怎記得﹖”


    “你可以問他。那時候我們都住九龍塘﹐我們都是基督堂幼稚園的。”


    是是。亦俊知道君傑幼時曾是基督堂的學生﹐這郭守業並沒吹牛。


    “現在還聯絡嗎﹖”


    “沒有。隻知道你們同一間公司工作﹐他結婚了。大家圈子不同。]


    “但是你……”


    “我知道我很冒昧﹐也知道你會見怪﹐但是我真想跟你做朋友。”他凝望她。


    “全心全意。”


    她笑了。


    這富家子太孩子氣﹐真是全心全意﹖或是隻想逞能逞威﹖


    “你可以考驗我﹐但請給我機會。”他彷彿看穿了她在想什麽。


    “這事——頗荒謬﹐目前我接受不來。”她坦白地回望他。“我是個做事一板一眼﹐一步一個腳印的人。”


    “我知道﹐我有耐心﹑有時間。”


    “我隻能告訴你﹐最大的限度﹐你隻是和文耀揚一般的朋友﹐我非常挑惕”


    “你會發覺我比你想象中好。”


    “真話﹐從未想像過你﹐感覺上﹐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沒有兩個世界﹐”他很會講話﹐“精神領域是共通的﹐隻有一個。你一定會知道﹐我不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你的鋼琴彈得極好。”


    “家母逼的﹐”他笑。“從小逼得嚴﹐什麽都要學﹐而且要學得最好。父母從不縱容我﹐我並非隻在錦衣玉食中長大。”


    “也知道你讀書比所有人都好。”


    “讀書是責任﹐我有理由做到最好﹐”他正色說﹕“沒有人認為家庭好些的人就可以有權胡混。父親要求我有真材實料。”


    “很難得。”


    “我不是在誇讚自己﹐你將會慢慢知道。”他突然捉住她的手。“亦俊﹐相信我的誠意﹐今天我鼓了最大的勇氣來的。”


    “我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不論你是不是普通﹐你是你﹐這已經足夠了﹐”他熱誠地說。“我為你而來。”


    “我該說謝謝﹐但——實在的﹐我到現在仍然驚魂未定。”她半開玩笑。


    “我會為你買驚風散。”他頗幽默。


    這頓晚飯吃了三小時﹐主要是因為兩人談得很投契。撇開郭守業的“進攻”不說﹐他們相處愉快﹐他是個極易相處的人﹐加上他那百分之百的熱誠﹐她不再否定這朋友。


    深夜躺在床上時﹐心中竟還有一絲奇異的漣漪﹐那是文耀揚或杜奕誌及其他追求者所沒有帶來的。郭守業畢竟不是個普通人﹐而且他優秀。


    女孩子——連灑脫的亦俊也不能例外的有著一絲虛榮心。


    第二天以及以後的每天早晨都有不同的鮮花送到亦俊辦公室﹐從不間斷。這消息一下子傳遍全公司﹐連最不八卦的君傑也知道了。


    “文耀揚改變攻勢﹖”他問。眼中是關切。


    亦俊但笑不語。


    是郭守業認定了她﹑追她﹐該他把這消息公開﹐她是不會說的。


    郭守業的追求是巨大的﹐攻勢排山倒海而來﹐幾乎每天都想約會她。她隻有限度地答應赴約﹐即使如此﹐也冷落了一些人﹐如文耀揚。


    別戀


    蝶兒的電話在亦俊最忙的時候打來。


    “我老板文耀揚得罪了你嗎﹖亦俊。”


    “什麽話﹖他沒有機會得罪我。”


    “那麽下班後可否一起見麵﹖”


    “現在沒時間等會給你電話。”收線之後﹐立刻投入大堆的公事當中﹐等她開完會出來﹐已接近下班時侯。


    君傑在玻璃門上輕輕敲兩下。


    “君傑﹐有什麽事﹖”


    “蝶兒說是否連她也得罪了你﹖”


    “蝶兒”亦俊仰頭笑﹐用手撫看額頭。“我忘了﹐太忙﹐今天忙得連水都沒時間喝。”


    “她就上來﹐和文耀揚。”君傑走開。


    亦俊搖搖頭﹐來就來吧﹗她總得把案頭的公事處理好再說。


    電話又響﹐是郭守業帶稚氣的聲音。


    “來接你下班﹐好不好﹖”


    “不”下意識的反應。“改天好嗎﹖我正在忙﹐可能開ot。”


    “或者開完ot我來接你。”


    “我不想麵無人色見你。”


    “那麽明天我再給你電話哦﹗要不要我買晚餐送上來給你﹐”


    “不。謝謝。明天聯絡。”她收線﹐忍不住喘息起來。


    她感覺到壓力﹐那不是來自工作﹐而是身邊的人﹐文耀揚﹑郭守業﹐她有透不過氣之感。


    喝一大杯水令自己冷靜一點﹐飛快地清理了檯上文件﹐蝶兒已經站在門口。


    “你一個人﹖”亦俊感到意外。


    “怕你不高輿﹐他在君傑那兒。”蝶兒的眼睛精竅的停在大東鮮花上。“誰送的﹖”


    亦俊一貫的微笑不語。“君傑說每天一束﹐是不是因為他而冷落了文耀揚﹖”


    “隻是朋友﹐不會為誰冷落誰。”她們並肩到君傑辦公室﹐文耀揚用視線迎看亦俊。神情頗特別。


    “好久不見﹐彷如隔世﹐是不﹖”蝶兒笑。


    “誇張﹗”君傑皺眉。“怎能這麽講﹖”


    “那麽阿文自己說﹐你想說什麽﹖”文耀揚的視線長久的停在亦俊臉上。“你好嗎﹖”他隻這麽說。


    “真是君子﹐不能勇敢些嗎﹖”蝶兒不滿。


    君傑看亦俊一眼﹐亦俊的尷尬盡入眼底。“別怪蝶兒﹐我老婆有欠家教。”半開玩笑半認真。


    “又是我不好﹖我隻想幫忙。”蝶兒委屈。


    “有些事不是幫忙就行的﹐”君傑拍拍蝶兒的頭﹐“你愛強出頭。”


    “好心被狗吃掉。”蝶兒咕嚕看。


    大家都笑起來。“我變成狗了。”君傑說。


    “走吧。今天我請客﹐”亦俊說﹕“難得我這麽誠心﹐請勿爭奪。”


    很有默契的﹐他們去鏞記。


    總是這樣的﹐如果有其他人在場﹐君傑就特別沉默﹐他要了啤酒﹐就悶聲不響地喝看﹐彷彿旁邊的人都與他無關。


    蝶兒最多話﹐關不關她的事她都有意見﹐大大聲地發表。到最後大家都聽她在講。


    晚餐之後﹐她意猶未盡。“找個地方坐坐或是看電影﹖”


    “明天還要上班﹐我想休息。”亦俊說。


    她看見君傑眼中有嘉許的意思﹐覺得親切。


    “你跟君傑都最沒情趣﹐玩就要玩得盡興﹐明天上班有什麽了不起﹖今夜通宵玩到明天一樣龍精虎猛。”


    “你蕭蝶兒最有本事﹐我們都老了或是未老先衰﹐行了吧。”君傑一把擁住蝶兒﹐半哄半騙似的。


    “讓亦俊休息﹐我看她是累了。”耀揚也說。


    “我是在幫你啊﹖文耀揚﹗”蝶兒沒好氣。“是你自己放棄機會。”


    文耀揚隻是笑﹐車送亦俊回家。


    “能不能知道最近我約不到你的原因﹖”他一邊開車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忙。公私皆忙。”她說。他看她一眼﹐“那個每天送花的人﹖”“每天送花並不代表什麽﹗”她搖頭。“隻是個朋友﹐跟你一樣。”


    “表示我還有機會﹖”


    “朋友就是朋友﹐與機會無關。”


    “那人我認識的﹖”她笑。她不會講出來﹐要公開也是郭守業的事﹐她從不主動。“你喜歡花﹖”


    “不。從不。”她搖頭。


    “那送花豈不全無意義﹖”


    “那是他的態度﹐他的表現﹐與我喜不喜歡是兩回事。”他思索著﹐不知道明白沒﹐他點頭。


    “我遇到勁敵﹖”他坦率地望看她。


    “你們都是朋友﹐沒有不同﹐”她淡淡地說。


    “也不該是什麽敵不敵的。”車停在她家大廈前﹐他突然說﹕“我很失望﹐時間並沒有幫到我。”


    “對不起。目前我隻接受朋友﹐其他的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如果我等﹐可有機會﹖”


    “我不知道。真的。”


    ※※※


    第二天郭守業來電﹕“原來昨夜你們在鏞記。”


    “你——也在﹖”她不以為天下有那麽巧的事﹐她從未在鏞記碰到過他。“聽阿文說過你愛去鏞記﹐我去叫幾個菜預備送到你公司﹐就這麽巧。”


    “為什麽不參加我們﹖”


    “不行。心裏有絲妒意。”他總是孩子氣。“而且我是七情上麵的人。”


    他是個真誠坦率的人﹐有什麽講什麽﹐這得到亦俊的好感。


    “其實隻是臨時約在一起吃飯”


    “我知道﹐”他笑起來。“今夜我約了君傑夫婦﹐在銅鑼灣的農圃﹐那邊的菜很有特色。”


    “好。我跟他們一起來。”她也爽快。


    “我還訂了燉鮭魚肉湯﹐希望你喜歡。”他滿心歡喜地收線。


    亦俊坐在那兒出了一會兒神﹐這郭守業步步進逼﹐她是否該表態了﹖


    君傑似笑非笑地走進來。


    “原來是他。”他指指花。


    “那隻是他的事﹐並不表示我接受。”她立刻說﹐想澄清什麽似的。


    “到目前為止﹐他是你追求者中最好條件的﹐可以考慮。”他半開玩笑。


    “我不考慮條件﹐隻考慮有沒有感覺。”


    “有沒有感覺﹖”問得直率。


    “不告訴你。”她忽然頑皮起來。


    他指指她﹐想說什麽又說不出﹐搖搖頭轉頭而去。


    亦俊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全不認真的一句玩笑話。快下班的時侯﹐蝶兒提早匆匆來到。


    “真想不到﹐送花者是大名鼎鼎的郭守業。”她用誇張的語氣。


    “很普通的事﹐我不覺得特別。”


    “不特別﹐隻要被記者知道﹐立刻成八卦雜誌的封麵﹐你想不想出名﹖”


    “別開玩笑﹐隻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君傑說那郭守業不知道多緊張。你真有本事。”


    “認識這麽久﹐你知道我有沒有本事。”


    “是啊﹗又不主動又不積極﹐人家約你也推三阻四的﹐隻愛跟我們一起。”蝶兒笑。“追你的男人都有毛病。”


    “你自己去問他們。”亦俊心情大好。


    “阿文知不知道這消息﹖”蝶兒好奇。


    “除非郭守業告訴他﹖”亦俊輕鬆自在。“又不關我的事。”


    “你猜兩個人會不會打架﹖”


    “蝶兒﹐”亦俊忍不住笑﹐“什麽時代了﹖”


    “如果有人來追我﹐君傑一定會打人。”


    “那怎麽一樣﹖你已是梁太。”


    “有女人追君傑也一樣﹐我一定打得她人仰馬翻﹐鼻青臉腫。”


    “梁蕭蝶兒﹐你最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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