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忽然反映過來自己跟顧銘說話了,忙坐直了身體,裝模作樣的:“你懂不懂戲曲?你就他媽知道看熱鬧!”顧銘擰著眉毛又堅持了十五分鍾,正想起身出去給自己找點樂子,結果這屁股剛離開椅麵兒,鄭哲那邊也發火了。倆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站起來的,一個怒目,一個橫眉。“他媽的,不想看了!”“不翻跟頭真沒意思。”“可不麽,你說這麽多人,哎,這麽一大幫人!一人拿個花槍在那幹站著不開打?這他媽不是逗人玩呢麽?我點燈熬油的就為了聽個大胡子老爺們在這鬼嚎?我賤呐?”“而且一點也不好聽,嗡嗡的,唱的我腦仁都疼。”“也不知道誰編的這個戲?有腦子麽?一堆男的能對罵這麽長時間還不打麽?換女的都撓起來了吧?這個編劇就是個傻逼!”“誰看誰有病。”“誰看誰傻逼!”“是的呢。”“看來你也是個有層次的人。”……他倆一唱一和的罵,奈何文化水平都比較有限,詞匯量少,也罵不出什麽花樣來,很快就都沒話了。不過倒是把氣兒全撒出去了。鄭哲跟顧銘罵完了,對視半晌,都微微一笑,覺得對方又有點順眼了。第5章鄭哲發現這小子白天裏生龍活虎的就知道玩,一到了晚上就跟死了親爹一樣憂傷。這不自己才迷迷糊糊閉上眼睛,那邊又開始抽搭起來,好幾天晚上都是這樣,起初鄭哲很煩,扯著脖子張嘴就罵,一罵身後的人就消停了,一點動靜沒有,隻是小肩膀子一抽一抽,抖的跟葉子一樣。但倆人畢竟一被窩睡了好些日子,多少過出了點感情,所以這天鄭哲便忍著困壓著火,舉著傷手翻過身去拍他,一邊拍一邊嘴裏還振振有詞,那意思無家可歸也沒啥,哲哥願意養著他。鄭哲安慰半天也沒安慰好他,倒是把自己那點困意都說沒了,他睜開眼,望著眼前的蜷縮的黑影:“小夥兒,我還不知道你多大呢?”“十八。”“你連毛兒都沒長齊你還十八?老子才十七,你看看你比我矮多少?”顧銘不想告訴他自己真實年齡,總怕暴漏了,回頭警察就來抓他:“就是十八。”“跟我裝大呢?”鄭哲翻了個身:“還有,你怎麽能沒家呢?人總要有戶口吧,你戶口上在哪兒了?親戚家麽?你就這麽跑出來你家人不找你麽?……”鄭哲問了很多,但顧銘始終一句話也沒有,他隻是在鄭哲最後沉默的時候幹幹的打了兩聲呼嚕,表示自己不想談這個話題。鄭哲摸著顧銘露在外頭的膀子,揪著被頭就往上給他撩,後來又不知怎麽忽然變了主意,直接坐直了身體,伸手就拉開了牆邊的燈繩。顧銘眯著眼,隻覺得眼前身體的一閃,整個視線都亮起來了。昏黃的燈泡映著鄭哲起伏的椎骨,他身上就一套背心褲衩,由於在被窩滾了半個點,從上到下都是褶子,還露了半片屁股蛋子,膈應的顧銘趕忙把臉兒別過去。鄭哲縮著脖子開了床邊的衣櫃,那衣櫃是最老式的,木框子裏頭是玻璃,裏頭還貼了一張劉曉慶的掛曆,他一頭紮在裏頭翻了半天,接著扯出一件衣裳,回手就扔在床上。“以後睡覺別光膀子了,你穿我的,”鄭哲頂著一頭黑亂的短發往床上竄,“就是稍微大點,比沒有強。”被褥裏伸出兩個白細的胳膊,待找明白了領子後,顧銘才坐起來把那白棉布的背心往自己身上套,他穿上後發現的確是有點大,領子鬆鬆垮垮的耷拉在胸前,這玩意主要就是遮兩點的,可到顧銘這兒非但遮不住,還兩點俱露,一點實際作用也沒有。鄭哲鑽進被窩裹緊了,目光在顧銘露出的嫩頭兒上刷刷的掃:“明天我給你找兩個別針把肩帶別一下行了。”顧銘腫著眼睛打量自己身上的新背心,臉上有了點笑摸樣:“你家要是有針線,我自己就能縫。”鄭哲剛才背心褲衩的在外麵耍到沒什麽,進了被窩反而冷的是上下牙直打架:“我都給你找衣服穿了,你能別哭了麽?”顧銘拉了燈繩,挺高興的躺回去:“恩,我現在也不想哭了。”倆人好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起來又吵起來了,原因是顧銘醒的早,又不肯閑著,屋裏屋外的玩,大耗子似的弄出不少動靜,一會盆兒響一會雞打鳴的,吵的鄭哲一大早不得安生。而鄭哲又是個愛睡懶覺的,自然不肯忍,眼睛還沒睜開就虎嘯似的吼,用力之猛,連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顧小紅!你他媽再出聲我弄死你!”吼完了也就沒動靜了,翻個身繼續睡。顧銘貓著腰揭開鍋,拿飯鏟子把熱好的剩飯挖出來放進嘴裏,小心翼翼的嚼,連菜也不吃,填飽肚子後便輕手輕腳的闔上門就出去晃悠。顧銘來了好多天,這還是頭一次出門,以前不敢出去是怕自己走了,鄭哲把門一鎖自己就回不去了,但現在不一樣了,鄭哲雖然拳頭很硬,心腸卻很軟,這個顧銘很知道。顧銘沒上大街,因為身上還穿著偷來的衣裳,自己還刺了那個卡車司機一刀,總怕遇上,於是便隻在小道裏遊蕩。顧銘發現這兒跟老家那邊一點也不一樣,平房很多,而且家家都頂著一個小煙囪,一到飯點就冒煙咕咚的往出飄香。顧銘路過一個集市,興許是因為冷,所以人不算太多,即便是已經臨近年關,街上有不少擺攤賣春聯年貨的,每個人都操著一口濃重的東北口音,這讓顧銘有點害怕,因為在老家的時候就聽說過東北人是好戰人群,互相多看一眼都能打的頭破血流,所以顧銘一直很小心的管著自己的眼睛,看見人影趕忙把眼皮一耷拉,等人走了在抬起來。他穿的上半身穿的像個棉花包子一樣,腿腳卻是細長,手跟脖子都露在外頭,還光著個腦袋,加上又是個濃眉紅唇的形象,惹不少路人都斜眼瞅他,甚至還有個賣凍梨的老大娘閑著沒事問他冷不冷。顧銘自來臉皮很厚,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可這時候卻是被瞧的有點驚悸,順著牆根就躲進胡同裏。胡同裏有一家狐狸養殖專業戶,養了十來籠的銀狐,這會兒正好在院裏剝皮,那東西本來味道就大,此時更是腥臊撲鼻,加上宰狐狸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顧銘的眼睛。他站在鐵門兒外,眼看著那一院子的鮮血淋漓,怎麽也邁不開步子。顧銘在這地方找了這麽久的樂子,終於找到一個他真正感興趣的事。那狐狸通體銀白,給個莽漢子踩在腳底下,掄起木棍砸的鼻口出血,緊接著就掛在木頭樁子上,從屁眼開豁,割骨去皮,手法巧妙的將一整張皮從那下往上血淋淋的扒下來。顧銘能覺出來自己頭發豎了一下,卻並非害怕,反而胸腹裏熱血翻湧,蠢蠢欲動,很想上去試試,可又明知不可能,隻好趴在門欄上幹過眼癮。殺狐狸那家很快發現院外看戲的半大孩子,本來嚇唬兩聲想把人攆走,結果仔細一看,發現是個丫頭摸樣的人,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春風滿麵,不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頑劣小子,讓人煩不起來,就隨他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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