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小品都挺不錯,所以節目組最終還是決定隻留一個相聲,”周辰瑜一臉淡然道,“估計我們是沒戲了。” 晏朝不禁皺了皺眉:“你怎麽知道留下來的就一定是他們呢?” “我還是有這點兒自知之明的,”周辰瑜笑道,“沒事兒,反正本來也沒指望真的能上春晚,到時候節目能留到元宵晚會,也是賺了。” 晏朝看了看他,又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和他人談笑風生的王暉,像是想說些什麽。但沒等他開口,就聽場館那頭的賀辰烽在喊周辰瑜,似乎是要帶他去見什麽導演。 周辰瑜答應了一聲,晏朝於是趕緊催他過去。沒一會兒,王暉也回來了,帶著他去和其他大咖們打招呼。 於是兩人今晚上統共就說了這沒頭沒尾的兩句話,直到徹底散了場,竟也沒再碰上麵。 晏朝上了王暉的車,問他:“怎麽樣?” 王暉說:“有合作價值,但似乎沒有太多合作意願。” 晏朝倒也不驚訝:“他師伯吧?” 王暉點了點頭:“也能理解,搞傳統藝術的本來思想就保守,更何況是這些上了年紀的。” 蓼風軒雖然是周寅春老班主拿大主意,但也絕非一言堂,冬凝園那邊的意見一樣很重要。 王暉若是真的有心與蓼風軒合作,這其中怕是還得經過不少磨合的過程。 半晌,晏朝換了個話題:“那你覺得春晚呢?” “你的小朋友?”王暉邊開車邊說,“有點兒懸。” 晏朝下意識地笑道:“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 王暉笑了笑,接著說:“魏卯霖畢竟上了那麽多年春晚,不是兩個小孩兒說頂掉就能頂掉的。” 晏朝脫口道:“那你……” 才說了兩個字,他又噤了聲。 王暉這個人精,早已經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是覺得我有多大的能耐,手都能伸到人家春晚的節目組了?” 晏朝垂下了眸子,沒有說話。 王暉又說:“說到底,這還得看上麵兒對他們的態度,畢竟他們是年輕人,他們的相聲,往好了說叫與時代接軌,但總歸還是有不少上了年紀的老觀眾,覺得他們不倫不類。” 晏朝沉默了一陣,說:“所以他們現在的處境其實很尷尬。如果真的把他師伯頂掉了,對方麵子掛不住,又是個小心眼兒的,難免在心裏記他們一筆。但要是被刷掉了,之前網上又已經造出了這麽大的聲勢,賀辰烽在娛樂圈裏的競爭對手也不少,都等著看笑話呢,到時候肯定要跳出來買通稿帶節奏,少不了一陣兒冷嘲熱諷。” 王暉點了點頭,說:“所以我們就要趁著終審結果還沒出來,先發製人,買點兒營銷號和水軍,搞個投票之類的,粉絲肯定會賣力地投。這樣一來能讓節目組和網友多少知道他們受歡迎的程度;二來如果真的被刷了,也算是一種挽尊的方式,大家隻會覺得是節目組不肯聽從民意。” 晏朝接道:“就算今年上不了,但節目組出於各方麵的考量,明年說不定就會留給他們一個名額。” 王暉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也。” 晏朝聽了這句話,冷哼了一聲,半晌,又開口道:“冬凝園兒要是知道我們表麵上和整個蓼風軒談合作,背地裏卻在幫著夏清園兒,指定要把我們拉黑了。” 王暉說:“他們就算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來,遲早也能猜到。現在全世界,誰不知道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關係?” 晏朝下意識地心虛道:“我和他什麽關係?” 見王暉向他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晏朝的眸子裏難得地閃過一絲慌亂:“現在我們倆的關係早都被妖魔化了,什麽說法都有,不少極端的還說我們倆貌合神離,表麵是好兄弟,背後互相捅刀子呢。” “小學生經典論調。”王暉把頭轉了回去,忽然嗤笑了一聲,“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對什麽人這麽上心。” 晏朝敏感的神經不由得突兀地跳了跳,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他,卻見王暉臉上依然是那副讓他捉摸不透的笑容。 晏朝心虛地移開了眼神,轉頭看向窗外,掩飾道:“人生難得一知己。” 王暉卻沒看他,眸光逐漸變得深邃,像是陷入了某種深刻的情緒之中。 半晌,他才幽幽道:“既然有緣,便要珍惜。” 話音剛落,晏朝就瞬間從某種諱於言表的情緒中剝離了出來,他猛地扭頭看向王暉,眸子裏再度露出了冷光。 但當他看到王暉那副明顯的哀戚與痛苦交織的神情時,卻再也說不出任何鋒言利語。 晏朝默默地收回了視線,再次看向窗外。 年關將近,夜晚的京城愈發車水馬龍,燈火輝煌。恍然間,他看到了路邊一個一閃而過的蓼風軒廣告牌: “夏簟清兮晝不暮,冬釭凝兮夜何長。” 晏朝垂下了眸子,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翻滾起某種濃重得化不開的情緒。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第59章 除夕 沒過幾天,春晚終審名單總算是定了下來,晏朝通過台裏的小道消息得知,賀辰烽和周辰瑜的節目最終成功地得到了保留,成為了今年春晚上的唯一一出相聲。 這個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正打算上網看看風向,就收到了周辰瑜的微信消息:“雖然你肯定已經聽說了,但本人還是要跟你再官宣一次。” 晏朝不禁莞爾,回他:“可喜可賀。” 周辰瑜秒回:“就沒了?” 晏朝:“你還想怎樣?” 周辰瑜:“不請我吃個飯?” 他自己上了春晚,卻要晏朝請他吃飯,真是有夠不見外的。 但晏朝早都習慣了他這副樣子,好脾氣地回他:“行啊,什麽時候?” 周辰瑜:“逗你的,還真信了。” 晏朝驀地看到這句話,原本大好的心情,不知怎麽的,一時間又變得空落落的。 就見周辰瑜又問他:“今年過年……打算去哪兒?” 晏朝隨手回他:“哪兒也不去。” 畢竟他也無家可歸。 他回完這一句,就有部門的同事叫他去開會,於是他跟周辰瑜說了一聲,就把手機揣回了兜裏。 他對周辰瑜說的確實沒錯,自從姥姥去世後,五年來,每一年的春節,晏朝都是獨自在北京過的,已經習慣了。 畢竟遠在千裏之外的那個家裏也是空空蕩蕩的,到哪兒都是他一個人,回不回去都一樣。 好在沒完沒了的工作也絲毫不給他休息的時間。 越是新年這樣萬民同慶的日子,就越是媒體人最忙碌的時候。更何況是晏朝這種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自己手頭兒的工作,他絕對不放心交給任何人代勞。 今年的年末,他不僅要負責小年夜晚會的主持,還要對《第二角色》進行收尾和總結工作,以及來年的那一檔新節目,也要著手開始準備了。晏朝忙得腳不沾地,估摸著隻有除夕到年初三的那幾天能歇一歇。 工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十來天一晃眼兒就過去了,沒想到除夕當天,《第二角色》的網絡審核又出了點問題,晏朝於是又和宣傳組緊急加了個班,等到一切處理妥當,又過去了大半天。 晏朝這才算是開始了新年的假期,等他開著車回家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他拿鑰匙開了房門,房間裏一如既往地一片漆黑,迎接他的依然是冰冷而安靜的空氣。 這幾年來,晏朝每年的除夕都是這麽過的。 一個人,一盤速凍餃子,開著電視看兩眼春晚,再隨手刷刷手機,這一天跟平時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 王暉其實也是有意和他一起過年的,但他有一家老小要陪,妻兒團聚,闔家歡樂。 晏朝於他而言,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兩人撲朔迷離的關係,本來就已經招致眾多不甚好聽的流言蜚語了,王暉自然更不可能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裏,放下一家人來陪晏朝。 更何況晏朝寧願自己一個人,也絕對不想和王暉一起過年。 雖說這些年來已經習慣了,但此時此刻,身處偌大而空檔的房間裏,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晏朝還是不由得感到一陣後知後覺的孤單與落寞。 他努力地想要忽略這一絲消極的情緒,把家裏的燈都開得大亮,然後又打開了電視,試圖讓裏麵喧鬧的人聲打破此刻房間裏詭異的安靜。 電視機右上角的時間猛地提示了他,居然已經快八點了。 今年除夕,能在春晚上看到周辰瑜,好歹算是比往年多了一點兒不一樣的期待。 趁著節目還沒開始,他刷了一會兒微博,隻見賀辰烽和周辰瑜要上春晚的消息已經刷了屏。 雖然也有不少質疑他們憑什麽頂掉魏卯霖的聲音,但大過年的,大多數觀眾對於春晚的新麵孔依然表示喜聞樂見,認為年輕相聲演員能上春晚,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鼓勵的好事兒。 晏朝一早就聽周辰瑜說過,他們倆這回的本子是兩人很久前就一起寫好的,叫《70、80、90、00》,聽名字就知道,是一出探討不同年齡群體的相聲。 這出相聲通過表現各個年代出生的人群對待事物大相徑庭的觀點和做法,展現出不同年齡段的代溝,由此製造包袱和笑料,並進一步化解各個年代對彼此之間的偏見,最終引申出各個年齡階層求同存異、和諧相處,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主旨。 電視相聲和劇場裏的傳統相聲,本身就存在著很大的不同,更何況這是春晚的舞台,從內容到時長都存在著方方麵麵得到限製,因此想要說得有趣,並不那麽容易。 如今春晚的語言類節目,出彩的通常都是小品,也正是因為如此,相聲能占到的名額才越來越少。 晏朝不由得感到有些緊張,生怕一會兒兩人包袱抖得不夠響,大過年的又要被網上一頓噴。 他正胡思亂想著,電視機裏就傳來了喜慶的開場音樂,晚會直播正式開始了。 一開場就是幾位今年大火的流量明星的傾情獻唱。放在幾年前,能上春晚的明星都是天王天後級別的,簡直堪稱一種莫大的殊榮。但如今的文娛界,從演員到受眾,基本上都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春晚也越來越走向流量化和年輕化。 長江後浪推前浪,或許是任何行業發展的必然趨勢。 賀辰烽和周辰瑜的相聲排在語言類節目中的第一個,前幾個歌舞類節目演完以後,很快就輪到了他們。 看著電視機前出現的節目字幕條,晏朝的心都不由得跟著緊張地怦怦直跳。 兩人在舞台上亮了相,在這樣喜慶的場合,終於不再是以往的深色係大褂兒,而是十分亮眼的明黃色,大約也是想要展現兩人身上屬於年輕人的蓬勃朝氣。 在觀眾席的一片掌聲中,兩人鞠了躬,賀辰烽就開口道:“一上來,我這第一件事兒就是先跟大家拜個年。” 周辰瑜也接道:“大家過年好。” 台下的觀眾也熱情地回了他們好,賀辰烽於是接著說:“第一次上春晚,大家夥兒可能都不大認識我,我先給您做個自我介紹,我是蓼風軒的相聲演員賀辰烽。” 說著,他指了指身旁的周辰瑜:“這是我帶來拜年的年貨。” 周辰瑜瞪大了眼道:“您這是什麽話?合著我連個人都算不上呢?” 賀辰烽於是改口道:“這是我帶來拜年的福娃,模樣兒長得討喜,深受廣大婦女同胞的歡迎。我師弟,周辰瑜。” 在台下的笑聲和掌聲中,周辰瑜琢磨道:“深受廣大婦女同胞的歡迎……我怎麽覺著您不像是在捧我呢?” 賀辰烽說:“我錯了,您深受廣大婦女兒童的歡迎。” 周辰瑜點了點頭:“合著我是婦幼保健院的醫生。” 賀辰烽說:“您別不信,好些人看春晚,是奔著您來的呢,我家裏就有一位。” 周辰瑜問:“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