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數小時的觀演過程,老爺子非但沒有因此而疲憊,反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了許多,甚至奇跡般地可以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了。 盡管仍不能實現清楚的表達,但眼見著一切都在往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老班主病情的恢複指日可待。 這會兒,待晏朝和周辰瑜從病房裏出來時,又是半夜的光景了。 深夜的醫院門外一片靜謐,今晚天氣難得晴朗,連月亮都清晰可見。 兩人一路無話地上了車,晏朝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聽周辰瑜忽然幽幽地開了口:“其實我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挺對不起他。” 晏朝的動作一頓,就聽他接著說:“他其實打小兒就最疼我,可我偏不知好歹,不肯聽他的話,非要等他成了如今這樣,才知道後悔。我要是肯早些年唱這出《西施》,他……” 周辰瑜的聲音又是一哽,沒再說下去。 “你已經很聽話了,”晏朝伸出手,將他冰涼的手握入掌心,“如果不是你,他現在可能依然沒醒過來。人生在世,有時候就是靠這麽一個念想支撐著……” 沒等晏朝說完,周辰瑜就忽然撲上來,緊緊地擁住了他。 晏朝一怔,就聽懷中人低聲道:“晏朝,謝謝你……謝謝你替他……也是替我,圓了這麽多年來的念想。” 晏朝伸出手,輕輕地順了順他後腦的頭發:“我不是跟你說過麽?我和你之間,永遠不用說這兩個字。” 周辰瑜仰起頭,用柔軟的嘴唇輕輕地摩挲他的臉頰:“不讓我說謝謝,那你要我說什麽呢?” 他纖長的眼睫撲閃在晏朝的臉上,帶著一陣濡濕的涼意,讓晏朝微微一怔。 晏朝擁著他,在他的睫毛上烙下一個輕吻:“怎麽回事兒?最近的眼淚都不要錢?” 周辰瑜悶悶地笑了一聲,沉聲道:“晏朝,我這人平時滿嘴胡言亂語,怠慢了你不少,這種時候說‘我愛你’,你肯定覺得我油嘴滑舌。但是晏朝,我愛你,從今往後,我這輩子都不能沒有你了。” “我也愛你,”晏朝將他摟得更緊,“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說完,他又覺得,這話似乎依然太過浮於表麵。 晏朝於是微微低下頭,輕輕地吻住周辰瑜的唇,像童話裏的王子親吻他的小美人魚。第98章 十八歲 夏清園本季度的最後一次專場,被網上的粉絲開玩笑地戲稱為“告別演出”。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這一次專場結束後,關辰楓和江辰池就要正式遷移去冬凝園說相聲了。而賀辰烽在從事了小半年的相聲演員“副業”後,也即將進組拍攝新戲。 留下孤苦伶仃的園主大人,一個人在夏清園澆灌新露頭的小樹苗兒們,還好園主夫人別出心裁地將這些內容都錄在了他的新綜藝裏,好歹讓園主無聊的日常工作有了一點兒新奇的盼頭。 不過粉絲們不知道的是,其實園主最近的生活過得一點兒都不無聊,並且時時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兒。 此時此刻的台上正在演出,晏朝剛走進後台,就見鄧薇正不知道在手機上刷著什麽東西,臉上是止不住的興奮。 晏朝在她身旁坐定,就見她果然憋不住地跟晏朝分享八卦:“小晏老師,你知道不?咱們的專場今晚上和魏家那幾個人撞上了。” 晏朝點了點頭,他雖然無心特地關注他們,但這樣的大新聞,他多少還是有所耳聞的。 魏家父子自從正式脫離了蓼風軒以後,就自立門戶說起了相聲。但魏辰軒身為人氣不低的青年相聲演員,和明星一樣需要維護自身形象,孕期出軌的醜聞對他的打擊極大,他的粉絲幾乎一夜之間就脫了十之八九。 再後來,蓼風軒和寰宇傳媒展開合作,晏朝的新節目也正式開始錄製,之後花場的成功舉辦,都無疑向吃瓜群眾們暗示著一個事實——周辰瑜清者自清,一家人的關係和睦如初。反倒是脫離師門的魏家父子,無論在通稿中如何渲染自己是被“逼上梁山”,蓼風軒卻自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 隨著王暉在幕後的運作,魏辰軒把周寅春老班主氣病的消息不脛而走,他最後剩下的那一丁點兒粉絲,如今也脫了個幹幹淨淨。 鄧薇邊刷著手機,邊說:“我原先想著,一個老藝術家,一個青年流量,父子倆難得出席同一場,怎麽著也得有些老觀眾捧場吧?沒想到連一千來張票都沒賣出去,一個劇場空了一大半兒。” 說著,鄧薇喟歎道:“想當年,我才嫁到他們家的時候,冬園兒的還趾高氣揚地把我們踩在腳底下呢,誰成想如今……還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明’。” 晏朝說:“冬園兒現在百廢待興,希望兩個小角兒去了,多少能給那邊兒帶去一點兒活力吧。” 鄧薇笑道:“他倆鬼點子多著呢,你瞧著吧,不出幾年,又是一對兒冉冉升起的新星。” 晏朝點了點頭:“周辰瑜這個做師哥的,也算沒白費心思。” 他這句原本就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可不知道鄧薇想起了什麽,忽然轉頭看向他,露出了一臉詭異的笑容。 晏朝被她這樣的表情盯得心裏發怵,有些不自在地問:“怎麽了?” 就聽鄧薇刻意壓低了聲音,露出了一臉藏不住的姨母笑:“小晏老師,你老實交代,我是不是搞到真的了?” 晏朝:“……” 雖然他原本也沒打算對鄧薇隱瞞,但是…… 嫂子,您就不能給彼此留點兒麵子嗎?哪兒有cp粉當麵兒盤問蒸煮的? 晏朝尷尬地笑了笑:“師哥告訴你的?” 鄧薇臉上笑意更甚:“喲,改口還挺快。” 晏朝:“……” 鄧薇:“我還用得著他告訴我?說實話,我第一次見到你們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就你們倆當初那個膩咕樣兒,我就知道你倆肯定有點兒事兒。” 晏朝:“……很明顯嗎?” 鄧薇:“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你嫂子我多火眼金睛啊,我嗑過的cp,從來就沒有假的。” 晏朝一時間哭笑不得,剛打算開口說些什麽,就聽見下場門附近傳來一陣響動,想來是有誰演完下台了。 周辰瑜一進後台,就看到鄧薇正鬼鬼祟祟地對晏朝說些什麽,晏朝臉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他一時間忍俊不禁:“嘛呢?跟你小弟妹傳授經驗呐?” 鄧薇聽見周辰瑜的聲音,抬頭看向他,旋即又笑出了聲:“小弟妹?小妹夫還差不多。” 周辰瑜愣了愣,隨即撇嘴道:“哎你什麽意思啊你?你居然泥塑我?” 晏朝看著他們倆,露出一臉無奈的笑容,心道這家夥現在終於也知道泥塑的正確含義了。 就聽鄧薇理直氣壯道:“怎麽啦?你不知道cp受粉皆泥塑嗎?” 晏朝:“……” 嫂子不愧貴為沉魚落雁後援會會長。 周辰瑜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氣道:“哇,你這個可怕的女人,去去去,我們家小晏可單純了,你不要帶壞他。” 鄧薇衝周辰瑜吐了吐舌頭,變本加厲道:“沉魚妹妹衝鴨,嫂嫂愛你。” 周辰瑜被她氣得愈發吹胡子瞪眼,晏朝看著他,一時間忍俊不禁。 幾人正你來我往著,就見賀辰烽領著小冰糖過來了。 周辰瑜一見他,就指了指鄧薇:“你管管你媳婦兒,成天瘋言瘋語的,帶壞我們家小晏。” 賀辰烽看了看他倆,衝晏朝道:“你管管你媳婦兒,成天瘋言瘋語的,還欺負我媳婦兒。” 晏朝:“……” 他糟心地指了指小冰糖:“這還當著孩子的麵兒呢……” 賀辰烽作勢俯身捂住了小冰糖的眼睛:“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小冰糖原本還懵懵的,這會兒被他捂著了,才張牙舞爪地掙紮起來:“你們不許欺負我師父!” 周辰瑜走過去,將小冰糖摟進懷裏:“唉,果然還是我徒弟最心疼我。” 賀辰烽這才笑道:“你們甭鬧了行麽,趕緊跟我到台下去。” 周辰瑜問他:“到台下去幹嘛?” 賀辰烽說:“你忘啦?今天是關辰楓的陰曆生日,江辰池說是給他準備個驚喜來著。” “喲,小年輕就是會玩兒,”周辰瑜笑了一聲,隨即向晏朝挑了挑眉,“不像我們老年人這麽沒情趣。”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晏朝不好撅他,隻得暗地裏咬了咬牙,心道,今晚就跟他來點兒情趣。 這會兒台上正是關辰楓和江辰池的返場環節,兩人此刻正在合唱一首歌。待他們幾個悄悄地摸到台下第一排的座位上坐好,伴奏也剛好到了尾聲。 伴奏聲一停,滿場的燈光驟然一暗。 全場人都是一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片刻後,隻見台上驀地亮起了一片燭光,江辰池推著一隻蛋糕車,緩緩地走到了關辰楓身邊。 台下立馬就明白了,響起一陣掌聲和歡呼。 關辰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地轉頭看向江辰池,就聽他說:“雖說網上好些人都已經替他舉行過慶生活動了,但其實你們都不知道,今天才是我們家角兒的陰曆生日。” 江辰池低頭看向關辰楓,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我倆是正兒八經在夏清園兒裏認識的,那時候都是十來歲,還在上學。我眼看著這個小屁孩兒天天跟在沉魚師哥屁股後麵兒學戲,學相聲,心裏羨慕得不得了。 “我每天一放學就去園子裏聽相聲,他帶我跑去跟師哥蹭著學,那會兒夏園兒人手不夠,玩鬧的時候,偶爾也讓我倆上去當一回助演,時間長了,我倆就成了搭子。 “再後來,師父收了我做徒弟,他陪我參加了高考,這一轉眼兒,就到了今天。 “我倆這麽些年,也算是跟著夏清園兒一起成長,見證了蓼風軒的風風雨雨。” 說著,江辰池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關辰楓的腦袋:“我們家角兒今天十八了,終於成年啦。” 台下一時間都無比動容。 這就是相聲搭檔,同甘苦,共進退,一輩子隻認這一個人。彼此之間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關辰楓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他到底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孩子,話沒出口,眼淚就先冒出來了。 江辰池摟了摟他的肩膀,又對台下笑道:“我們角兒淚窩子淺,大家一起給他唱首生日歌兒唄。” 伴奏聲響起,台下紛紛合唱起來:“祝你生日快樂……” 一首生日歌唱罷,關辰楓又恢複了往常那副陽光燦爛的笑意,江辰池這才指了指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許個願吧。” 關辰楓笑著問:“今年十八歲,可以許三個願望嗎?” 江辰池也笑道:“你想許一百個都行。” 關辰楓於是閉上眼睛,雙掌合十,虔誠道:“第一個,希望蓼風軒越來越好,越來越多的人喜歡聽我們的相聲,喜歡我們的曲藝。 “第二個,師哥師嫂們相親相愛,白頭到老。 晏朝坐在台下,一聽到這句,就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周辰瑜,就見他也剛好看向自己,嘴角挑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晏朝無奈地一笑,重新看向台上,隻見關辰楓忽然睜開了眼睛,轉頭看了一眼江辰池,說:“第三個,我要和小池說一輩子相聲。” 說完,他就輕輕地吹滅了蛋糕上的十八支蠟燭。 江辰池看著他,莞爾一笑:“剛忘了提醒你了,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關辰楓也笑道:“和哥哥您在一起,我許下的願望就沒有不靈過。” 台下的好些小姑娘們已經感動地“嚶嚶嚶”起來了,在一片掌聲中,周辰瑜忽然拿胳膊肘捅了捅晏朝:“看人家小關多乖,我突然想起來,你還比我小兩歲呢,怎麽從來不肯乖乖叫我一聲哥哥?” 晏朝饒有興味地轉頭看向他:“這不是你最喜歡說的詞兒麽,我怎麽敢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