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尋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直直地望著他,盼望從他迷茫困惑的神情裏發現一絲了然的情意或領悟……難道他不喜歡她嗎?


    不,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她感覺得出來。


    可是他的喜歡……真就是她一相情願以為的、自信的、擁有的那一種嗎?


    或者你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另一個挽君表妹?


    風尋暖抬頭望著他的沉默,心越想越慌,越來越亂。


    「我……好像聽見阿香在叫我……」她退縮了,心慌了,像個膽小鬼般轉身就逃。「暖兒——先告退了。」


    「暖兒?」


    【第六章】


    坐在小凳子上,風尋暖手握砂紙磨細木頭,卻是失魂落魄,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著。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自己應該想什麽,卻是心底空空落落,像是飄浮在湖麵上一朵毫無憑借的翠綠浮萍,不知該飄往哪兒去。


    是,她是在庸人自擾,她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他如何?


    她也不能要求公予待她如何?可是她的心就是不踏實,不舒服,不快活……也許她最盼望的是他同自己說些什麽,像船有了錨,可以將她浮動不安、焦躁慌亂的心給穩穩安定下來。


    「唉……」她歎了一口氣,煩惱道:「風尋暖,你怎麽會把自己摘到這麽混亂的地步?」


    再也無心其他,她就這樣呈發呆狀態地度過了上午,中午也是呆呆地被阿香給拖去吃午飯,呆呆地端著一大碗麵條慢慢吃著,再呆呆地回到鋪裏繼續磨那根已經快被磨穿了的木頭。


    直到下工了,她還是呆呆地跟著師傅學徒們魚貫走出,直到被一個身著粉紅緞子衫的少女攔下。


    「喂!」


    風尋暖呆呆抬頭,渙散的瞳眸瞬間聚焦——咦?


    「我要跟你談談。」孟挽君揚著下巴,嬌滴滴地道。


    「談什麽?」她回過神來。


    「恪哥哥。」


    她心一緊,隨即抿唇笑了。「哦?」


    見她氣定神閑的模樣,本想著要興師問罪的孟挽君反倒有些躊躇了。


    「嬤嬤說你對恪哥哥有企圖!」她趕緊拉進權威人物為自己站台。


    邢嬤嬤?


    風尋暖心下瞬間了然。「是邢嬤嬤鼓動你來找我‘談’的?」


    「對。」孟挽君理直氣壯了起來。「我是將來要和恪哥哥成親的人,所以我最有權利來找你談判!」


    「好呀,那就來談吧。」她點點頭,索性在一旁欄杆上坐了下來,笑眯咪的問:「要談什麽?」


    「談……」孟挽君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結巴了一下,隨即昂首道:「你該離開邢家的事!」


    「為什麽我得離開邢家?」


    「因為你圖謀不軌呀!」


    真是老吹老調老掉牙了,就不能換一句新的詞?


    風尋暖沒好氣地望著她,「噯,小姑娘,我說你就這麽喜歡當別人的打手、爛頭蟀嗎?」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可知邢嬤嬤隻是為了一時意氣之爭,這才千方百計想把我攆出邢家,可我是正大光明應征進邢家當學徒的,隻要公子沒開口遣我走,我就有理由有資格有權利繼續待在這兒學藝。」她口條俐落地道。


    孟挽君眨了眨眼,小嘴微張,想不出什麽駁斥的話來,隻得撓撓頭。「這話聽超來也沒錯。」


    風尋暖看著她,突然噗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麽?是在笑我嗎?」孟挽君抬眼恰巧瞥見她的笑容,登時大發嬌嗔,跳腳道:「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我這輩子最痛恨人家瞅著我笑了,好像我說了什麽蠢話似的!」


    「哎喲!對不住,因為我發現你實在太可愛了,所以忍不住嘛。」她趕緊安慰道,嘴角笑意蕩漾難禁。


    「哼!」孟挽君小嘴翹得高高的,埋怨地瞪了她一眼。「本小姐這次就原諒你,可下不為例哦!」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她趕緊藏住笑容,伸出手宣誓。


    原以為大公子這位挽君表妹是個氣焰高張、驕氣淩人的嬌嬌女,可沒想到嬌是嬌了點,卻是恁般天真單純得有趣。


    這麽一照麵之下,風尋暖心頭那點殘存的酸溜溜醋意,登時煙消雲散了。


    邢嬤嬤怎麽會以為唆使這樣的小姑娘來充當打手,就可以把她逼出邢家?


    她老人家究竟是太瞧不起她的智能?還是對自己的心計太有信心了?


    「喂,你還沒回答我,你會和我搶恪哥哥嗎?」


    搶?風尋暖一時失笑。


    「為什麽要搶來搶去的?你的恪哥哥是東西嗎?如果‘你的’恪哥哥喜歡你,我就算用盡吃奶力氣也搶不贏;倘若‘我的’


    大公子喜歡的是我,那就算你使盡渾身解數也奪不走,對吧?」


    「呃……」孟挽君有點腦袋打結。


    「更何況……」風尋暖苦笑了一下。「若他喜歡的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又該當如何?就算我們伸手去拉去拖去拽去搶,他就會變成我們的所有物了嗎?」


    孟挽君眨眨眼睛,看著她落寞的笑容,不禁有些呐呐地問道:「你在傷心嗎?」


    「不,我哪來的資格和機會傷心?」她澀澀地道。


    當初她是為了他的雕工而來,可如今教她失神惆悵卻是他本身……然而是幾時,她對他的牽掛已經遠遠勝過了拜師學藝、好為公主製轎的理想和堅持?


    「你……不要難過啦,恪哥哥的確是根愣不隆咚的大木頭,半點也不知情識趣……」孟挽君也同她訴起苦來,「像這次我明明是為了他逃婚來的,可他居然說要叫我爹把我帶回去,屋子連躲都不讓借躲,虧他還是我表哥哩!哼!」


    盡管愁腸百轉,風尋暖還是不由自主被她的話給逗笑了。


    「是啊,他就是根大木頭,可我偏偏就喜歡上他的敦厚樸實和不解風情,」她心有戚戚焉地歎了口氣。「雖然我可能在近期之內必須去檢查一下眼睛。」


    「哈哈哈……」孟挽君大笑了起來。


    她也想跟著笑,隻是嘴角才微微牽動,心卻揪扯得細細的疼。


    「可話說回來,恪哥哥要不是這麽善良這麽好心腸,當年又怎麽會吃了仲哥哥的悶虧?」


    「仲哥哥是誰?」


    「你不知道仲哥哥?」孟挽君突然四處張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耳邊,「其實呀,這些年府裏的人都不愛提起仲哥哥,因為仲哥哥是個大壞蛋……」


    風尋暖睜大了雙眼。


    「仲哥哥是邢家行二,也就是恪哥哥唯一的親弟,但是他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當年還做了很多邢家祖訓不容的壞事,恪哥哥一再替他收拾善後,也一再心軟被他利用,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有一天怎樣?」風尋暖情急迫問。


    「有一天,仲哥哥竟然偷了象征著邢家精神、代代相傳的那一套‘千年玄鐵天工刀’,還賣給了當年邢家的死對頭。」孟挽君想起此事,依舊義憤填膺不已。


    「那次恪哥哥終於大發雷霆,把仲哥哥給趕了出去。兩年了,聽說仲哥哥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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