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風老爺會來訪?是暖兒出事了嗎?還是他來替暖兒討公道,向他興師問罪……是暖兒發生什麽事了嗎?


    腦子亂烘烘成一片,胸口劇烈悸跳著,他心底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在竄動翻騰著,腳下更急了。


    直到終於踏入儀人廳,他難掩微微急但的喘息,雙眸迫切地望向那位氣度恢弘卻愁容滿麵的風老爺,他心下沒來由的一緊。


    可幾乎也在同時,他的理智終於閃現——這又是個圈套嗎?


    邢恪苦澀地低低一歎,立刻冷靜了下來。


    「風老爺大駕來訪,請問所為何事?」他抑下胸臆間翻騰如波的心緒,口氣平和地問。


    「邢大公子……」風老爺不過短短兩日,便似已衰老了十數歲,顫抖著拱起雙手,「請邢大公子救救小女吧!」


    救暖兒?


    他臉色微微變了,「暖兒怎麽了?」


    「她自邢府回家後便失魂落魄得像行屍走肉,日日夜夜都待在坊裏雕著東西……」風老爺哽咽了一下。「唉,都是我的錯,我就見她哭著求我讓她為公主花轎雕轎窗,一時心軟答應了。


    沒想到雕窗完成鑲嵌妥當後,她親自送花轎到知府官邸,結果花轎被知府老爺給轟了回來,可她人……她人就被押進大牢裏去了!」


    邢恪一顆心猛地往下沉。


    「知府關了她?」他語氣裏首現一絲前所未有的凶狠。


    風老爺眼見著又要哭了,嗚嗚咽咽著點頭。


    邢恪心急如焚,立時衝動地就想前去救人,可是——那一日的種種再度躍現於腦海,一幕幕仿佛又再嘲笑著他的天真、愚蠢和自作多情。


    男性自尊心和邢家傲氣阻止了他,邢恪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才勉強將焦灼急切的衝動壓製下來。


    「風老爺,令嬡之事我不明究底,又從何幫起?」他淡淡地道。


    邢恪試圖告訴自己,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可是他胸口為何還是一陣陣天殺的灼燒疼痛?


    「聽說她居然仿效大公子的筆法和雕法,在公主花轎上頭雕了菊花……」風老爺又是懊喪又是後悔,完全是無顏見梅龍鎮父老啊!


    菊花?


    邢恪心一緊,腦中浮起了初次相見,她誠懇地祈盼——請大公子能夠教我雕出,像你刻在喜材上頭那樣高潔仿骨的菊花紋飾。


    那麽精奇高妙、出神入化的雕工,除了邢家老鋪的大公子,還有誰能雕得出呢?


    暖兒……邢恪臉色慘白,心口像是被巨石狠狠搗中,痛得幾乎頹然倒地。


    「老夫是後來才知道暖兒原來是跑到邢府來當學徒,還闖下了大禍。」風老爺羞愧又感傷地望著他,「可邢公子,不是老夫包庇自己的女兒,實在是我家暖兒雖然自小行事魯莽衝動,可她從來就不是個心思奸惡之人,雖然偷了貴府的秘笈是事實。


    也罪無可恕,但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內情……」


    「她是為了我弟弟。」他心上深深地嫉妒和濃重的受傷感,痛楚從未消失。


    「邢二公子?」風老爺一臉困惑。「不對呀,我家閨女兒以前從來沒見過邢家的人,又哪裏識得邢家的二公子……話說回來,二公子的名諱以往倒很少聽見,不知叫什麽名字?」


    「風老爺不知他們是舊識?」他心念一動,屏息問道。


    「老夫不是‘不知他們是舊識’,老夫確定他們‘根本不是舊識’。」風老爺篤定地道:「大公子,你再想想,我家閨女兒若不是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傻妞,數月前也就不至於在鎮西小橋上和貴府嬤嬤爭道,還鬧騰著結下梁子了。」


    沒錯!


    邢恪陡然一震,雙眸澄澈清明了起來,蒼白的臉龐倏然激動地漲紅了。


    倘若暖兒真與阿仲有私情,為此潛入邢府中竊譜,她又何至於故意在小橋上和邢嬤嬤爭道,為自己樹立了個不必要存在的敵人,更為自己在府中的行止增添諸多變故?


    他心髒劇烈跳動著,眼底閃動著熊熊的希望之火,他勉強定了定神,微微顫抖地開口。


    「風伯父,我可以看看暖兒親手雕的那頂花轎嗎?」


    風門鳳轎坊。


    那頂以百年紅樟製成的花轎靜靜停在寬敞的青磚地上,仿佛身穿鳳冠霞帔的美麗新娘,溫柔地、歡喜……卻略帶感傷與忐忑地等待著心上人前來迎娶。


    轎帽以大紅珊瑚為底,繡有鳳凰牡丹,寓意富貴吉祥,轎簾呈波浪形,以絳紅緞麵錦子為主,邊緣以金線銀絲紋出喜字,當中繡的是五彩鴛鴦,轎裙以紫紅流金,綴以碧綠玉石和溫潤瑩然的明珠……美得令人屏息,深深撼動不已。


    百年風家轎,果然名不虛傳。


    邢恪指尖輕輕地撫過風尋暖雕刻的那朵朵菊花紋飾,雖然落筆行刀依然看得出青澀生拙,可是他感覺得出她的每一筆、每一刀、每一道,都帶著對原師真品的傾慕與學習。


    她是個多麽勤奮、用心又有天分的學徒嗬!


    而他也感受得到她究竟是用何種心情,一刀一刀雕出這些寒菊的。


    無聲地落淚,悄悄拭去,勇敢地一刀一刀憑借著回憶與思念,雕刻出這朵朵迎風傲霜的菊花。


    菊,又有傲骨高潔的花中君子之稱,縱然北風呼嘯,霜雪重欺,卻絲毫不畏一切磨難考驗,姿態獨立,幽香自放。


    像她。


    他鼻頭驀然酸楚了,心口滿溢著灼熱溫暖的感動,淚霧不禁迷蒙了眼前。


    「邢恪,你真是個有眼無珠的大笨蛋!」額頭抵著轎窗,他痛楚地恨恨自責著。


    兩個月來相處的時時刻刻、點點滴滴……她的笑語、她的俏皮、她的陪伴,宛如春水涓涓流過他心底,溫暖著他原本貧乏的生命。


    他是睜眼瞎子嗎?怎麽會對這一切的情意纏綿視而不見,就隻單憑一個。僵化」的事實和阿仲的三言兩語,就全麵推翻了暖兒待他的一片真心?


    風老爺見他滿麵內疚悲憤自苦,忍不住開口勸著。


    「大公子,你千萬別自責,其實這世事變幻,本就讓人意料不到。唉,就像我當初一心要暖兒嫁人,不想她做這些粗重的活兒,可她就是一門心思想拜師學藝,承繼家業……」他說得感慨萬千。「早知道我就親自教她製轎功夫,我什麽都教給她,她也用不著繞了這麽大的圈,惹出了這麽多的波折和禍事來,現在還身陷囹圄……」


    邢恪猛然抬頭,目光堅決,「我一定會救出暖兒!」


    「大公子,這就是老夫厚著臉皮求見你的本意啊,你的麵子大,勢力廣,或者能同路知府說上一句,求個情……」


    「不需向他求情。」他清逸俊朗的臉龐透著懾人的光芒神采。「我自有法子可起死回生,讓公主和路知府心甘情願、歡喜地收下這頂花轎。」


    「真、真的嗎?」風老爺驚喜萬分。


    「有勞風伯父命人回邢家,取來小侄慣用的那一套雕工刀具。」


    「沒問題沒問題,馬上就去,老夫親自就去!」風老爺歡天喜地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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