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巴藤不得不承認。


    「我不能!」他不能這麽懦弱的處理這件事。


    「梟王,就把它當作是善意的隱瞞吧!」斯凱歎口氣,「很多時候,事實並不會比較美好,也不會讓人比較有男氣去麵對。」


    「是啊!」巴藤附和著,「如果是意外,皇緋或許就不會那麽難受,畢竟知道自己孕育的是一個畸胎,真的是件令人膽寒的事啊!」


    「所以請梟王放心把這件事交給我們,我們一定會妥善處理的。」斯凱語重心長道:「待這件事過後,梟王或許可以再給她一個正常的孩子,借以安慰她失去這個畸胎的傷痛。」


    「是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辦法了。」巴藤不得不同意斯凱的思慮果真夠縝密。


    就這樣,在陵梟不忍麵對她的傷痛,也不願看見她的懷恨之下,他還是同意了斯凱所說的善意隱瞞,選在某個天色微亮的淸晨時分,將醫者給他的藥劑交給了斯凱,然後自己騎著烈火,頭也不回離幵了夜鷹領。


    然而斯凱卻沒按照自己所說,把藥劑加在米湯或食物裏讓她不知不覺的服下,而是趁著巴藤不注意時,帶了好幾名屬下將她壓製,「梟王不想要這個孩子!」


    再強將藥水全數灌進她的嘴裏,「記住!梟王一點都不想要身為皇城之女的你為他孕育的這個孩子!」


    她滿臉絕望的想要吐出已經吞下肚的藥水,無奈斯凱命人束縛住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隻能趴俯在地上,仔細品嚐著孩子一點一點從她的腹裏流失的痛苦與空虛。


    這就是當巴藤發現斯凱獨自處理這件事情時,所看見的景象,「斯凱,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巴藤氣怒的對著斯凱揮舞拳頭,「你明明不是這麽說的,為什麽要這麽做?」


    「唯有這樣,她才會死心離開梟王,梟王也才能專心對付皇城。」斯凱吃力的抵擋巴藤的所有攻擊,「你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還真是什麽都不懂啊!」


    「是,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巴藤怒紅了雙眼,用力攻擊斯凱的胸膛,「但我至少懂得言出必行的道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終究還是放不下她的陵梟,在剛奔出夜鷹領的邊界時便後悔了,「蘇錦——」


    卻還是來不及發!


    他痛極的奔向那一大片的血泊之中,顫抖的替她解開手腳上的束縛,「巴藤——」直覺的叫喚。


    「我立刻快馬加鞭去帶醫者過來!」巴藤完全沒有思考,直接跳上門外的烈火往西隅砂領直奔而去。


    蘇錦卻將自己埋進血泊裏尋找著那個曾經屬於她的小小身影,「寶貝,我的寶貝,請你不要害怕,因為媽媽會一直愛著你、陪著你,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她在血泊中找著了,將她的小孩捧在手心裏珍惜著、寶愛著、疼寵若,「寶貝,你要相信媽媽,媽媽一定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媽媽一定會一直愛養你、陪著你,絕不離開你的。」


    陵梟看得心驚,也聽得心驚,縱使他一點都聽不懂她所喃念的話語,「蘇錦,請你活著,請你一定要堅強的活著。」


    他將滿身鮮血的她連同來不及成形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裏溫暖著、懇求著、懺悔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甚至還拿起刀子割裂自己的手臂,將鮮血喂進她的口中,「不要死!蘇錦,要活著來殺死我,蘇錦……我愛你,蘇錦——」


    他本是戰國時代的一個武將,一個終其一生隻會爭戰也隻懂得爭戰的一個武將,卻意外的遇見了她,並且愛上了她,「我以為隻要我不再自私去救下一個又一個的人們,你終究會發現到我的可取之處,然後原諒我,進而愛上我,我也以為隻要我努力去打倒皇城,並且建立一個可以讓所有人安居樂業的領地,你終究會發現到我值得敬佩的地方,然後你便會尊崇我,進而認定我……但我卻連承諾你的安全都做不到……這樣的我還能做什麽?」


    他還需要做什麽?


    【第五章】


    那個小小的、來不及長大的孩子已被燒化了,被裝進瓶甕裏,再被埋到塵土裏了。


    所以,偷偷被她藏匿在心中多年的那個卑微的、來不及實現的夢想,也就跟著一起被燒化,消散在煙塵裏。


    這下子,她不但沒有了夢,也沒有了憎恨的能力——因為在她的心裏,早已空洞得什麽都不剩、都不存在、都沒有了!


    不!不對,她還有她的寶貝,她還有答應過寶貝的事沒做到,所以她搖搖晃晃的從床上爬起來,卻發現自己怎樣都沒辦法好好站著,於是她幹脆趴在地上,全心全意爬向那片埋藏了她的寶貝的沙塵……


    「蘇錦——」陵梟料想不到自己才離開一下子而己,她便一心一總想去到孩子所在的地方,「蘇錦,我們會再有另一個孩子的。」


    他自責的將她從地上抱起,再不舍的將她摟抱在懷裏,輕柔的順著她淩亂的發絲,「等你的身體好一點,我帶你到比較安定的東隅陽領去定居,然後再生育我們的另一個孩子好嗎?蘇錦,別放棄我好嗎?」


    然而,蘇錦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應了。


    自從醫者將她從崩血的危險中搶救回來後,她對他,對任何人便不再有任何反應了,隻除了那個已被埋葬在沙土下的他們的孩子……


    他痛苦的將蒼白、虛弱的她緊摟在懷裏,愛憐的親吻著,「我是個懦夫,是個沒有你就什麽都不想做的懦夫,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像以前一樣,鄙視我也好、憎恨我也好,那樣至少我還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才好……就算你決定親手殺了我,也都好過……」她現在的死寂及他此刻的蒼涼。


    偏偏她已不再有反應,也就不再會有憎恨了。


    「蘇錦——」他埋首在她纖細的頸項,痛苦不己的喘息著。


    「梟王——」巴藤抱著一團灰黑色的身影,急怒交加的撞開門扉,闖進獨屬於陵梟與蘇錦那既灰白又蒼茫的小小空間裏,「麻生他……麻生他……」


    巴藤先是仰高頭大吼一聲,接著才微帶哽咽的說道:「皇城終於派出他最驍勇善戰的兒子皇鷹來攻打我們了……而皇鷹此刻正帶領皇城親自訓練出來的第三與第五騎兵隊攻進我們夜鷹領最為難攻的咽喉口,偏偏我方人心渙散,眼看就要不敵皇鷹與第三、第五騎兵隊……」


    「然後麻生這孩子突然帶若梟王的火藥爬上咽喉口的崖頂,將之引爆……」巴藤小心翼翼將那個傷痕累累到幾乎己是麵目全非的麻生抱到梟王麵前,「麻生勇敢替我們爭取到……」


    「逃離夜鷹領的時間!」幾位跟隨在巴藤身後來到這裏的將領們異口同聲說道,既沉痛、又自責。


    這時——


    「梟王……姐姐……」麻生掙紮著想要更靠近他的姐姐一點。


    巴藤疲憊的將傷到焦黑得幾乎是皮肉分離的麻生輕放在床榻上。


    麻生立刻就笑了,「梟王,請您帶走姐姐吧!」


    就算滿臉的血汙讓麻生的笑容變得猙獰,可他說出口的話卻完全顯現出一個孩童的天真,「姐姐,麻生下輩子想當姐姐的孩子好嗎?因為我想姐姐一定會很愛、很愛自己的孩子,也一定不會隨便放棄自己的孩子,所以麻生真的很想、很想……是姐姐的孩子……然後麻生一定會好好的活著,這樣姐姐就不會這麽傷心了,好嗎?」


    麻生困難的伸手觸碰她蒼白而冰冷的臉龐,「姐姐等麻生,一定要等麻生,好嗎?」


    「不等!我不等麻生……」雖然她沒辦法聽懂麻生全部的語意,但她卻看得出來麻生對她的孺慕之情,偏偏她即將要去的地方並不適合一個生命才剛要起步的孩子。


    所以,從很久以前就已幹涸的眼淚還是慢慢自她的眼眶滑下,她轉頭看向已無力再去憎恨的陵梟,「救麻生,請你一定要救回麻生。」一字句用著他聽得懂的語言說道。


    「我知道了。」陵梟很慎重的做出承諾,「所以你要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帶著她一起走,帶著她一起遠離全部的醜惡痛苦,「巴藤,我暫時把我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上了。」


    他拿出她的陪嫁衣物,將麻生緊緊包覆在自己身前,「我得先去擋住裏鷹帶來的騎兵隊,所以麻生,你要勇敢的撐下去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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