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姐姐希望他活著,他就會好好的活著,否則姐姐會傷心的。


    「那麽我們走吧!」陵梟頭也不回的走出她的視線,他告訴自己,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留下她獨自一個人,接下來,他要用盡他餘下的人生與她在一起。


    未來,他要與她共同度過每一個晨昏。


    咽喉口的地形就像是人們口腔深處通往食道與氣管的地方,其形勢可說是進得去、出下來的險惡;而皇城之所以屢攻個下這突出在西海麵上的夜鷹領,就是因為夜鷹領與中都武領的交界即是咽喉口這種易守難攻的險惡地形所形成的天然屏障。


    所以就算是最驍勇善戰的皇鷹率領著第三與第五騎兵隊前來,最後還是敗在咽喉口的險惡地形下。


    當然,麻生第一次引爆火藥的地點亦即咽喉口的開口處,是阻擋皇鷹最為重要的第一步。


    接下來陵梟就隻需再炸掉整條通往夜鷹領的狹長小徑,讓夜鷹領與中都武領之間再無路通行就可以了。


    然後,就算皇鷹要繞道到西隅砂領與夜鷹領的交界,或是北隅峰領與夜鷹領的交界,再繼續攻打他們,那也是十天半個月後的事,早已足夠讓他將麻生送到西隅砂領的醫者那裏,再奔回夜鸞領帶走蘇錦。


    至於那些還留在夜鷹領的流民們,他會清楚向他們表明自己己不再是他們的陵袋王的決定。


    但是他心想,那些流民們也許早就不當他是陵梟王了,畢竟他是個為了女人而決定放棄收養之恩與滅領之仇的懦夫,根本就不配被當成是武將,史不配被尊為陵梟王!


    不過,無所謂,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保全不了的人,又要如何去保全別人?一個連對自己深愛的人都無法遵守承諾的人,義要如何去承諾別人?


    所以,亂世又如何?不公不義又如何?他已不再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麽了,他隻想讓自己愛上的女人及不得不舍棄的孩子重新活過來,那就好了。


    因此,他在醫者那裏確定了麻生的性命會安全無虞後,便一路上快馬加鞭奔回夜鷹領,準備帶走他的女人——帶她遠離所有的醜惡痛苦!


    然而,當他馬不停蹄奔馳在回程的路上時,蘇錦卻已淸醒的在一片塵土中挖掘著她的孩子,因為她早就答應過要愛著、看著,陪伴著她的孩子。


    巴藤看得很心驚,也很心酸。「皇緋公主……不!是蘇錦。」


    他無能為力的站立在她的身後,吞吐道:「入土為安、入土為安啊!你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蘇錦卻像是聽而未聞的繼續扒著沙土,「媽媽答應過寶貝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所以寶貝不要怕,不要自己先走,要再等媽媽一下喔!要等媽媽陪你一起走喔!要讓媽媽一直一直愛著、看著、陪著寶貝喔!」


    巴藤完全聽不懂她的喃喃自語,卻對她過於平靜、安詳的神態感到某種難以言喻的驚懼,「蘇錦,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否則我巴藤怎麽對得起梟王,又怎麽對得起你?」


    都怪他!


    若不是他放任跟隨他的流民們在她的藥食裏加入淫毒,她就不會因此懷了畸胎,梟王也就不需因此而做出放棄孩子的決定。「你要怪就怪我、要殺就殺我,因為這一切全都是我害的!與梟王無關,可你到底聽不聽得懂我說的話啊?喂,蘇錦,你要到哪裏去?」


    巴藤緊張的跟在她的身後,與她一起往屋後那塊臨海的懸崖走去,「唉!你……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還是趕快回房裏躺著休息吧!」


    唉!他到底要不要直接把她打昏帶回去?可他愧疚啊!看著她如此寶貝的捧著那個瓶甕,他就覺得萬分愧疚啊!


    再看到她那般溫柔的對著那個瓶甕說話,他更是愧疚到哭。「你別那麽靠近懸崖!」


    他走上前,擋在臨海的斷崖邊緣,並指著遠離斷崖的某塊較為平坦的岩石說道:「你就坐在那裏,一樣可以吹吹風、看看海。」


    瞧,他現在說的是什麽話?做的又是什麽事?


    是哄女人?還是哄小孩?


    x的!虧心事果真不可以做!「皇緋公主……不!是蘇錦。」


    他小心翼翼的注意看著她的表情,「我真希望你聽懂我說的話,因為梟王是真的沒有錯,他是真的很重視你,如果你就這麽一直不明白梟王的心意,那麽梟王他……會很苦的!我想以梟王的個性,他一定不會向你解釋那些事,而就算他解釋了你也聽不懂,可是……你要獨自承受這一切的梟王該怎麽辦?失去這個孩子,梟王也覺得很痛苦,所以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千萬要好好的活著,知道嗎?我巴藤在這裏向你磕頭謝罪。」


    巴藤跪在粗裂的岩石上,重重的磕著頭,「鞭打你的人是我、下藥害你的人是我、被仇恨蒙蔽的人是我、被亂世汙濁的人是我……」


    「夠了!巴藤。」快馬趕回來的陵梟阻止了巴藤的自虐。


    「可我看她這樣,心裏很難受啊!」巴藤胡亂的抹擦著從額頭上流進眼睛裏的血汙。


    「會過去的。」陵梟這麽對著巴藤說,也對著自己這麽說著,「一切都會過去的。」這是他的希望,是他最衷心也最誠心的一個希望。


    「是的。」巴藤背過身,準備走離輻射出極大傷痛的兩人,因為他不想看見梟王那自欺欺人的勉強摸樣,也不想再聽見蘇錦那自我安慰的喃喃細語聲。


    那會害他的胸口比起被砍上一刀、兩刀還要痛啊!


    陵梟無言的拍了拍巴藤在離去時那低垂的雙肩,接著轉向無法不去牽掛的她,「蘇錦,跟我走吧!」


    他解開披掛在身上的大氅,改為包覆在她纖弱的肩背上,「蘇錦,跟著我一起走,好嗎?」


    「太陽出來了。」蘇錦仰頭看著燦亮的太陽,突兀的說著,「好溫暖。」


    陵梟動容的輕撫過她微勾在唇角的笑意,「我從沒看見你對我笑過,我……可以吻你嗎?」


    他問得好輕、好輕,仿佛怕嚇到她似的。


    可她卻疑惑的歪歪頭,無意識的露出一股孩子般天真的嫵媚,「你怕我嗎?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怕我?」


    「你又開始說著隻有你自己才聽得懂的話了。」陵梟小心翼翼的低下頭去碰觸她的唇,「我想吻你,可以嗎?」


    她卻捂住自己的唇,搖搖頭,「麻生,好嗎?」


    他點頭,「麻生很好。」


    她放心了,「陵梟——」


    「嗯?」


    「照顧麻生,好嗎?」


    「隻要是你希望的,都好。」他再次點頭。


    「謝謝——」


    陵梟直接吻住她的唇,「別說。」


    她伸手輕甩他一巴掌,再繼續說著,「謝謝你願意答應我照顧麻生,陵梟。」


    「不要說。」因為他會擔心、會害怕……她那種仿佛即將羽化在陽光裏的笑容其實是一場無聲的訣別。


    與他,也與這個世界,訣別!


    「陵梟——」


    「什麽?」他試著不著痕跡的將她圈限在他的懷裏。


    她卻隻是淺淺的笑著,然後又開始說起隻有她自己才懂得的語言,「一直一直去憎恨一個惡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遑論是要一直一直的憎恨著你!明明你做過汙辱我的醜事、做過殺死自己孩子的惡事,你的眼睛為什麽還可以這麽幹淨、這麽清亮,甚至這麽的傷痛呢?是不是因為我無法聽懂你的語言,所以才會以為你其實也很傷痛呢?」但幸好她己不必再去想,也不必再去求證了。


    因為老天爺安排給她的這場人生真的是太痛、太苦,也太艱難了。


    而她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終於一點一點的明白了媽媽之所以選擇了爸爸與弟弟,而不得不放棄她的苦衷——原來失去一個與自己曾經血脈相連的孩子,是會讓人痛到無法呼吸的!


    所以,她要走了!「陵梟——」她柔聲喚他。


    「錦?」陵梟受寵若驚的品嚐著她主動送上的芳唇,那是一種清冽的冷香感受。


    他那被大把胡子給遮蔽的臉上不禁笑出了滿足,也笑出了幸福,「一起走吧!錦,我們就帶著麻生一起到東隅陽領去吧!錦,然後我們一定會有另一個孩子的。」


    他在朗朗晴日下熱情的擁著她,既纏綿又激烈的對她親了又親、吻了再吻,「我愛你,錦。」


    可他還是極力克製著奔竄在血液裏的情欲,並極其慎重的對著她伸出手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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