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寒星點點,月亮甚至隻是蒼穹中的一個小點,但是對於一路風塵仆仆趕到最終目的地的旅人來說,這些外在環境的嚴苛,已不足為道。


    夏晏武冷眼挑眉,看著眼前這座被淡淡的月光籠罩,聳立在沙漠中央的古城,一種難以言喻的唏噓感,打從心底散發出來。


    這是一座非常龐大的岩石城,雖然經過了千百年的風雨侵蝕,多處已經被沙化,卻依然能看得出來古城昔日的繁華。


    殘牆似是用土坯壘砌而成,夏晏武搔著下巴,心裏暗暗佩服用這些泥巴稻草堆砌的建築,居然能屹立千年不倒。


    再看分布在城周圍的古墓溝,與遺留著色彩鮮豔的碎陶片空穴,據裴嬿伊所說,那些多是貴族墓地,這附近的墓穴,多數早已被盜墓者搜刮一空。


    夏晏武注意到其中有幾個已經坍塌的墓穴,白色的屍骨散亂其中,不禁讓人感喟良多,也讓他決定不計較,不久前裴嬿伊才把寄生於白刺根上的鎖陽,拿給他當做充饑與解渴的食物。


    說實在的,鎖陽那種植物是不難吃,可是如果不是某人將食物與飲水全數送人,他實在犯不著去當野人,但……


    看著眼前此景,夏晏武真的就懶得再計較些什麽了。


    對此古城,裴嬿伊可說是非常熟悉,熟門熟路的帶著夏晏武走到古城中心一處被許多木樁所包圍,看似祭神的圓形祭壇,站在其中會讓人有種神秘莫測的氣氛。


    裴嬿伊取出懷中的火折子,點起數把營火,一方麵為照光,另一方麵也為取暖與驅獸。


    她站在呈放射性的破碎圓壇中,伸手拂去麵前石版上輕鋪的一層黃沙,眸底清晰映出日月星三光同輝的圖形。


    石版上清晰地留下刻痕,顯示出月亮的圖案在太陽的右邊,星星的圖案則被月亮所包圍,而太陽的中心,則留有圓形的凹槽。


    夏晏武一邊從旁幫忙,也注意到此時的裴嬿伊神色看起來有些緊張。


    隻見她從胸口前將那隻綁著紅繩的手鐲,也就是關鍵的“鑰匙”拿出來研究。


    到這時,夏晏武這才看清楚,那隻手鐲的鐲身上,有無數的鏤刻,既像是某種圖騰,又像是某族的文字。


    就在夏晏武看得蹙起眉頭時,裴嬿伊已娓娓而談她手上那份藏寶地圖的四句箋詩的意思。


    大漠黃沙掩古城


    日月星彩證千年


    大漠之魂風雲變


    星殞月落日初升


    “頭一句大漠黃沙掩古城,說的就是這裏,第三句,大漠之魂風雲變,講的就是那柄彎刀,若取出後,將會引起人世間的爭奪與貪婪,不過這是人性,沒什麽。”裴嬿伊對於這種事情,看得非常開。


    聽她如是說,夏晏武左眉微挑,倏地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不由得屏息凝神戒備。


    仿若未覺夏晏武的異樣,裴嬿伊逕自輕語:“第一句與第三句,是隻要手裏有地圖的人,隨便都能解得開的謎語,而第二句日月星彩證千年,與第四句的星殞月落日初升,才是配合我手上這隻手鐲的重要關鍵。”


    “你精辟入理的分析,的確說的頭頭是道,不過就不知道你腦袋的東西,是不是真的能幫你找到‘大漠魂’了。”一名女子驀地自黑暗中出聲,當她站在淡淡的月華之下時,身後隱伏在暗處的精兵也悄然而現。


    乍見此等陣仗,夏晏武不由得眉心緊蹙,雙手一張,將裴嬿伊護在身後,銳利的精眸,掃視戒備。


    看清那幽夜朦朧下的女子,裴嬿伊訝異的脫口喚她:“愛奴兒!?”沒想到她會出現在此,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一次她竟不再遮掩麵目。


    裴嬿伊的呼喚,讓女子秀眉緊蹙,她低斥著:“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冷冽的嗓音,仿似寒冰凍住了裴嬿伊的聲線,難過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逝。


    微偏的俊顏,深眸捕捉到她的情緒,嗬疼的心讓他心生憐惜,轉頭對上那名神情倔傲,全身散發寒氣的女子,眸心的防備之意更甚,他冷著嗓,不悅地問:“你是誰?”


    一頭紅發的愛奴兒,身穿黑色勁裝和馬靴,看起來更加英氣逼人,麵對夏晏武的詢問,那雙銳利的褐眼瞟向他。


    “我知道你的身分,我調查過了,你是來自中原的音堡二當家,承鼓奉之名,是中原人士中,少數以鼓為武器的江湖人,我也清楚你之所以聽命於那女人的命令,是因為她承諾要給你若雷石,現下我以巴桑族王室的名義應允你,隻要你別插手再管那女人的事,若雷石的事情,我們可以再談。”


    “我不是你的手下,你少對我頤指氣使。”開口閉口就稱裴嬿伊為那女人,一點基本的禮貌與尊重也沒有的家夥,他夏晏武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見到愛奴兒眯起的褐眸,深知她脾性的裴嬿伊,連忙拉過夏晏武,就怕脾性火爆、驕傲的兩人,會一言不合的打起來。


    “晏武,這是我跟她的事,你別管。”


    “嬿伊,你——”凶悍的表情,是對她不體諒他心意的表現。


    什麽叫做這是她們兩個人的事?那他算什麽?


    暫時沒心思理會他的情緒,裴嬿伊隻想厘清愛奴兒出現在此的原因。


    “愛奴兒,你來這裏想做什麽?”上回她出現,就已經夠令她掛懷了,如今她毫不避諱的表現,更是令她大起疑竇與不安。


    “不用再跟我假惺惺,把手鐲跟使用方法說出來,否則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愛奴兒,找‘大漠魂’是我的工作,你不應該插手。”她還有更重要的工作才對。


    “閉嘴,你沒資格數落我的不是。”愛奴兒揮動手裏的鞭,模樣顯得怒不可遏,正想說些什麽回嘴,卻注意到緊跟身後的一票隨從目光,她做了個手勢,恨恨的開口,“衛軍,退離十步之外,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動作。”


    齊步踩踏的聲音,在她下達完命令的下一秒鍾即刻響起。


    在確定近處無人能聽見她說所的話之後,愛奴兒這才往前走近裴嬿伊所在的圓壇旁,咬牙低咆。


    “裴嬿伊,我沒想到你跟裴縈縈一樣,都是寡廉鮮恥的女人!”


    “愛奴兒!你說的人是我們的母親。”裴嬿伊可以忍受他人對她的羞辱,卻不能任人汙蔑她的母親,更何況出言不遜的還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


    “母親?”愛奴兒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般,先是嗤聲冷笑,然後是瞬間勃然大怒的駁斥,“不!她不是我的母親,她不配。”


    “愛、奴、兒!”裴嬿伊一雙小手圈起,緊緊地掄在身側。


    而夏晏武則一方麵驚訝她的身世,另一方麵也心疼她此刻所遭遇的,連忙輕輕地將她環在胸前,給予她無聲的撫慰。


    夏晏武熱燙的體溫,環繞在她左右,一股打從心底冒出的寒意,漸漸被溫暖,她抬眼瞅看了他一眼,感謝他給予的勇氣與支持。


    冷眼看著裴嬿伊與夏晏武之間的親密互動,愛奴兒十分不以為然。


    像裴嬿伊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虛名公主,就因為她身為嫡長女的身分,所以就能名正言順的得到繼嗣地位,這對於一心想靠努力,爭取認同的愛奴兒來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翻卷起右手的衣袖,愛奴兒現出她遮掩多年的醜陋傷疤,“裴嬿伊,你看清楚,這就是你口中所稱的那位母親,對我所造成的傷害。”


    看著那道可怕的傷疤,裴嬿伊倒抽一口涼氣,完全不敢置信的搖頭,“不可能……”心頭揪擰的疼痛好強烈,裴嬿伊幾乎無法想像那樣可怕的傷痕,會是她們的母親所為!


    見裴嬿伊悸駭顫抖的模樣,愛奴兒唇角噙著嘲弄的微笑,揚著手上的傷疤往前走了兩步,好讓她能看得更清楚,那爬滿她手臂,凹凸不平、紅白交錯的傷痕有多恐怖。


    “你看清楚了嗎?如果沒有,我不介意讓你看到我身上其他範圍更大更可怕的燙疤。”這就是愛奴兒多年來,堅持不讓婢女替她更衣沐浴的理由。


    不管天氣再熱,隻要身旁有人,就算野外操練,渾身汗濕,愛奴兒也不敢將衣袖撩起半寸,今天要不是意欲與彭於晏做個了斷,愛奴兒還打算將這個秘密,繼續隱瞞下去。


    難以承受的傷痛在心底蔓延,彭於晏仰了仰小臉,企圖阻止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聽到愛奴兒說還要給她看更多,她連忙搖著螓首,卻將淚水給溢滑而下。


    夏晏武見狀,雖然很是心疼,卻也明白這是她們姊妹之間的事,身為第三者,他除了默默的陪伴之外,也別無他法,他隻能略緊了緊環抱她的手臂,也沒有出言多說些什麽。


    而裴嬿伊雖知關於母親的那段往事,也清楚母親對於愛奴兒有著非常複雜的情感,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母親會對愛奴兒做出那麽可怕的事情?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那個女人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更別提對我溫言以對,那時候我根本不能明白,為什麽我的母親要這樣對待我?”愛奴兒看著裴嬿伊,眼中充滿憤世嫉俗的不平。


    “有一天,我看那個女人獨自一人待在那美麗的帳包裏,我不顧阿爹平日的交代,偷偷的跑進那鋪著許多美麗錦氈的帳包,我看到帳包裏所有的紋飾圖案,都是不同於族內所繡的圖形,而是帶有中原風情的山水鳥織圖,我看到忘我,也完全忽略掉那個女人仇恨我的目光。當我發現那個女人在看我時,我心裏有一瞬的期待,她會溫柔的喊我名字,可是我所等到的,卻是她尖叫著將一鍋才剛滾熱的羊乳,毫不保留的往我身上潑來……然後,就如你所能想像的,除了因為我的閃躲,臉部沒有受到燙傷,我全身上下布滿嚴重的燙傷痕跡,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再也不承認那個女人是我的母親。而你,你這個擁有外族人血液的妖怪,根本就不配繼承阿爹首領大王之位。”她愛奴兒身上流著首領阿爹的血,她才是正統王室的血脈,是唯一的繼承人。


    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終於弄懂,這麽多年來,何以這位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會連同族內的人,齊聲辱罵她是妖怪,雖然心裏很痛,但是裴嬿伊仍然拿出最大的堅強麵對眼前的愛奴兒。


    “其實你也很明白,首領阿爹是如何對待我們的母親,就算你還是要將一切的過錯都歸咎於母親一個人的錯,那也是你的問題,反正將‘大漠魂’找到,是我對首領阿爹的承諾,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回去照顧首領阿爹。”裴嬿伊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說完這些話。


    一方麵是覺得真相太殘酷,另一方麵是這個事實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想過,她們姊妹倆,會是在這種場合將話給說開。


    談判破裂,愛奴兒揚手彈指,受縛的尼達與費達被推了出來,“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你可要選擇用‘大漠魂’來換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或者要眼睜睜的看他們血濺於此,我都無所謂。”


    “尼達與費達都是族裏的子民,他們沒有犯錯,你不能隨意傷害他們。”本以為跟他們暫時分開,就能轉移愛奴兒對他們的注意,哪知道終究還是避不過禍端嗎?


    “公主,他們隻是虛張聲勢而已,別理會他們。”費達為了安撫裴嬿伊焦灼的情緒,狀似輕鬆的說了這句話,哪知話音才落,愛奴兒就不客氣的將鞭子唰唰唰的在費達的身上連揮三鞭,而猝不及防挨鞭的費達,則吃痛的叫了起來。


    “愛奴兒,你住手!”裴嬿伊緊張的就要衝過去,製止愛奴兒的暴行,卻被夏晏武給攔住。


    沉黝的黑眸落在她自責難過的小臉上,憤怒與愛憐的心緒油然而生,他決定不再沉默。


    邁步向前,不讓裴嬿伊再獨自承受,他無視愛奴兒身後的多名精衛,眼神倏冷,大掌才欲往腰間輕探,就被裴嬿伊給攔下。


    她以眼神拒絕,不希望夏晏武的雷鼓,傷害到愛奴兒,畢竟她是有血緣的妹妹,雖然愛奴兒並不承認這層牽絆。


    “愛奴兒,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可是你必需保證,不會再傷害他們。”


    “是嗎?不過我今天就想拿到東西,你能給我嗎?”抽回鞭,很清楚裴嬿伊不會任由她的男人胡來。


    從小就是這樣,裴嬿伊總自以為是的想討好她,以為她的善意,能換得她愛奴兒的友善回應,但是她愛奴兒,從母親那裏得到的傷害,根本不是裴嬿伊所能補償得了的。


    她對母親的恨,沒有任何人可以化解。


    在外人眼中,雖知裴縈縈生有兩女,但明眼人皆看得出來,裴縈縈獨寵大女兒裴嬿伊,卻對麽女的她冷眼相待,甚至連個漢名也不給她,讓她在族中飽受奚落,要不是首領阿爹的傾心嗬護,她相信她的人生,會崩毀得更加徹底。


    所以她恨死那個一點也不愛她跟首領阿爹的女人,也恨死眼前這個跟她流有一半相同血統的裴嬿伊。


    她恨死這對裴氏母女了。


    明白愛奴兒心中的不平與仇恨,心裏一方麵慶幸母親“猝死”的真正原因,尚未被揭露,另一方麵也感歎愛奴兒的多舛命運,於是決定放手。


    “我不能保證這裏就是藏著‘大漠魂’的地方,但是我能保證盡己之力,破解這手鐲的秘密,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傷害他們倆兄弟。”


    愛奴兒涼涼的睨了裴嬿伊尋求保證的臉,內心充滿不屑,但還是虛應她。


    得到愛奴兒的承諾,裴嬿伊便開始認真觀察這座圓形祭壇的位置,與月亮升起的方位,雖然早在這之前,她已研究過,但是臨到關頭,她還是很怕推論錯誤,連累了費達與尼達兩兄弟。


    被晾在一邊,既不讓他插手,也不給他管事的夏晏武,眼見裴嬿伊居然乖乖的任由愛奴兒擺布,滿腔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他惡聲惡氣的站在裴嬿伊身邊,咬牙低咆:“嬿伊,你不要被她騙了,你以為把東西交給她,事情就會這樣完了嗎?”


    裴嬿伊認真檢視天體星辰的方位,與手鐲鏤刻的文字雕刻,揣摩著欲將手鐲放置在圓形祭壇凸起的平台上,同時分神安撫夏晏武的情緒,“我當然明白事情沒有這麽容易善了,但是隻要是我們巴桑族裏的人,能將‘大漠魂’完好的送回族裏,不管是我還是愛奴兒,其實沒什麽差別,不是嗎?”


    “你這個大笨蛋,你費盡千辛萬苦找地圖、找手鐲,為什麽要平白無故的將功勞拱手讓給一個根本不把你當親人看的人?”夏晏武咬緊牙關,終是忍不住說出明眼人都能看破的殘酷事實。


    綠眸瞅望了下天光漸亮的天空,知道關鍵的時間將近,裴嬿伊焦急不安,沒心神理會夏晏武的苦口婆心,反而刻意壓低音量對他道:“晏武,你先離開這裏,我擔心等一下會有難以預料的變數發生。”她觀察過這座祭壇,感覺底下似有機關,礙於這機關設置時日甚久,裴嬿伊擔心接下來的狀況,才出言相讓夏晏武暫避。


    聽到她說有危險,夏晏武眉頭打起結,他眯著眼凝看她憂心的小臉,伸手扣住她的細腕,轉身就要帶她離開。


    “你想顧及姊妹情份,將那手鐲留給愛奴兒便是,我帶你離開。”愛奴兒所領的那批精衛,夏晏武根本就不看在眼裏。


    拒絕跟他走,裴嬿伊毫不退縮的迎視那雙忿怒的眸,“我不管愛奴兒認不認我這個姊姊,我認她是妹妹就成了。我算過時間,今天恰好是日月星同輝的日子,錯過今天,恐怕今生再無機會尋得‘大漠魂’了。”百年一現的奇景,轉眼即逝,她不容許失敗。


    “你——”夏晏武被裴嬿伊的固執與傻勁,給氣得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但也因為太明白她的執著,所以夏晏武也隻能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至於尼達與費達兩兄弟,雖然也不願裴嬿伊屈服於愛奴兒的手段,可是迫於受製之身,他們也無力改變什麽。


    就這樣,隨著時間的點滴流逝,當天空的月輪將沉,旭日初露,星光將滅時——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泛染東邊的天際,細如針縷的陽光,斜斜地落照在圓形祭壇鏤刻的手鐲上,映照出鏤刻的紋路,恰好符合石版凹槽的紋路。


    裴嬿伊僅瞄了一眼,就能確認其暗影顯示的圖形該是一柄彎刀,正感到驚疑時,祭壇上那置放手鐲的平台,驀地發出喀啦一聲輕響,一旁的基座緩緩升起,意外看到隨著基座升起的刀架座,與鑲滿珠寶的那一柄彎刀,其眩目耀眼的非凡氣勢,震懾了在場所有人。


    愛奴兒見狀,連忙就要上前取下,卻被身邊的人攔下。


    “主子,這座古城附近的古墓溝與墓地,大部分皆設有機關,千萬不可冒險親手取下。”


    愛奴兒怔愣了下,隨即會意,她沉吟了一會兒,便命令裴嬿伊代為取刀,並將刀呈獻給她。


    裴嬿伊看著愛奴兒的決絕神色,綠眸微黯,小臉寫著說不盡的遺憾與痛苦。


    她怎麽也想不到,明明彼此身上皆流著相同母親的血液,為什麽會陌生到如斯地步,豈不令人噓唏?


    伸手正欲取下彎刀,夏晏武卻先一步握住她執住刀柄的手。


    “讓我來。”夏晏武黑眸深幽,盤算著該要如何才能保護裴嬿伊,不讓她受到傷害,又能顧及她的感受。


    畢竟他很清楚,裴嬿伊就是心太軟,不願傷及愛奴兒。


    “不!我怕你會有危險。”況且這件事,根本與他無關。


    “你怕我有危險,難道我就不怕你有危險嗎?”


    “這不關你的事啊!”她不該扯他介入這件事的,早在他們到達此地時,她就該讓他先行離開的。


    “如果不關我的事,當初你就不該邀我同行。”夏晏武言詞鏗鏘有力,震得裴嬿伊心房揪起疼痛,她慘白著臉,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


    見她自責的臉,夏晏武暴躁的脾氣微斂,然後霸道的從她身後,伸出雙手,將她執刀的一雙手,緊緊的圈在他的大掌裏,“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顫顫的抬起眼睫,瞅看了他認真的俊顏一眼,她點點頭,明白他的心意。


    “謝謝你。”謝謝他包容她的任性,否則以他的脾氣,愛奴兒一定難逃雷鼓之威,但是他卻為了她,非但沒有出手,還陪她一塊冒險,他是真的很愛她。


    彼此有了共識後,夏晏武使眼色,讓裴嬿伊注意周遭,而他則不費勁的拿起置放在刀架座上的刀。


    當他將刀舉起的那一刻,恰好天空的銀月、繁星消失,日光灑遍整座祭壇,四周一片寂靜。正當眾人悄悄放下內心的疑慮時,地麵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夏晏武當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單臂收緊裴嬿伊的腰,將她護在懷裏,緊接著便是錯愕的察覺他們的腳下一空,地麵不知何時裂了一個大縫,身形頓時急沉,往下一望,隻見下麵深黑不見底,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座祭壇應聲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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