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斂神色淡然地點頭,沒有再細致追問,話鋒陡然一轉:“公演結束後那天晚上,你在食堂被邱弋灌醉的事情還記得嗎?” “我不記得了。”對他的提問始料未及,愣過片刻後,林椰麵上露出些微謹慎的情緒,“發生什麽事了嗎?” 對方手指曲起落在桌邊輕敲兩下,望向他的眼眸漆黑而深邃,“那晚你已經醉得走不動路,是我一路把你背回去的。” “是嗎?”林椰臉上的謹小慎微轉為愕然,“謝謝。” 一條手臂搭在桌邊,另一條手臂自然而然地伸過來,姿勢親密而不過分地勾過林椰的脖頸。江斂停在他臉側,沉聲開口:“我有問題要問你。” 此時場上的遊戲環節已經結束,溫免獨自站在教室中間對著音樂伴奏唱情歌,眾人皆沉浸在他情緒飽滿的嗓音和歌聲裏,無人注意到林椰與江斂這邊。 讓自己放鬆下來,林椰對他道:“你問。” 江斂問:“你為什麽要親我?” 饒是已經在心中做好萬全準備和鋪墊,林椰還是猝不及防地睜大了眼睛。他張了張嘴唇,想要問對方是什麽意思,卻發現自己的舌尖僵硬而微微發麻,已經無法發出任何字詞的音節。 “你喝醉的那天晚上,我背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江斂目光緊鎖在他的臉,唇角彎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麵不改色地睜眼說瞎話,“為什麽要親我的嘴唇?” 這聲問話猶如春夜裏的一聲驚雷,在他的耳朵裏轟然炸開。 林椰神色黯淡地看著江斂,卻猶如失語的啞巴般,許久都答不上話來。 他對江斂的話深信不疑。 人在醉酒以後所展現出來的那個自己,往往都是最真實的自己。在喝醉酒以後親吻江斂嘴唇這件事,並非他幹不出來的事情。可是江斂又為什麽不能當作是視而不見,而是非要從他這裏討一個解釋和說話。 他下意識地以為,江斂發現了他的秘密,所以要徹底和他劃清界限。 在鄉下和江斂共處的這兩天就如同海市蜃樓和鏡花水月,即將在他的眼前化為泡影。 林椰陷入長長的沉默裏。 江斂卻連逃避的機會都不給他,壓在他脖頸上的力道驟然加重,江斂低沉而有力的嗓音清晰落入他耳中:“看著我,告訴我,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答案已經昭然若揭地擺在眼前,江斂仍是非要聽他親口承認。林椰壓下眼底的難堪情緒,在對方的話音中猛然抬起頭來,視線與江斂落在他臉上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林椰已經滑到唇邊的那些話驟然滯住。 江斂的瞳孔很黑,也很好看。像是探不到底的墨色深海,隨時都能將他吞噬得徹底而幹淨。然而對方此刻的眼眸卻有點不太一樣,依舊還是那片深海,隻是海麵不再如往日那般深沉而平靜。 他能清楚地看到海麵上起伏湧動的海浪,如大提琴上緩緩拉動的琴弓,又如北歐童話中人魚的喃喃低訴,明明聽不到任何浪聲,卻輕而易舉地撥動他的心弦。 林椰驟然回神,恍然意識到那不是什麽虛幻的海浪,而是江斂眼眸中的情緒波動。 他下意識地看向對方。 江斂已經放開他站起來,離開以前對他道:“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林椰有好好地想,他想的隻有一件事。 就在前一天,江斂還為他擋過迎麵砸來的相機,而他也為江斂攔下了突然倒下的書架。 他做的事情與江斂做的事情並無太大區別。 而他會這樣做,單純是出於他對江斂的感情。 那麽,江斂這樣做,又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 公式的代入沒有人不會做。 林椰很快就想明白了,甚至是想得前所未有過的明白。 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伴著耳朵中平溫穩而有力的心跳聲,抬頭環顧整間教室,飛快搜尋江斂的身影。 江斂站在對麵的課桌旁低頭和邱弋說話。 林椰從課桌後的狹窄過道裏繞出去,想要穿過教室中心的遊戲場地去找江斂。 江斂似有所覺般抬眸,瞥見他在教室對麵走動的身影時,亦潦草結束和邱弋的對話,朝林椰的方向走過去。 場地中心的孩子們盡情地沉浸在傳聲筒遊戲的快樂當中,鮮少有人把視線投向林椰和江斂。 教室裏卻陡然一黑。 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耳旁毫無預兆地陷入死寂,視野內伸手不見五指。所有人坐在教室裏,都隻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兩秒之後,大家終於漸漸回過神來,教室內響起慌亂而不知所措的腳步聲,以及練習生們相互之間的問話聲。 明讓和溫免在黑暗中出聲安撫眾人,摸黑跟著校長離開教室,去樓道裏檢查電路係統,走前對教室裏的那群孩子道:“你們不要亂跑,以免絆到桌椅摔傷,如果害怕的話,可以相互之間大聲聊天,這樣就不會再怕了。” 教室陳舊的門被人打開,又很快被關上。校長帶著明讓和溫免兩人離開了,一同出去的還有拿手機給他們照明的攝像老師。 林椰站在黑暗中呼吸急促。 教室裏月光照不進來,練習生沒有手機,孩子們聽話地坐著沒有動,在黑暗中用最大的聲音和夥伴說話,幹坐無趣的練習生慢慢也加入到他們當中。 林椰在黑暗中摸索著,朝記憶中江斂站的位置走過去。 中途卻被人伸手攔了下來。 他心中急切而不耐,意圖推開對方往前走。 那人卻緊緊箍住他的手腕,將他拽進懷裏,在黑暗中重重吻上他的嘴唇。 林椰霎時放鬆下來,指尖用力地抓住江斂胸膛前的衣服,沒有任何猶豫地吻了回去。 這是一個無聲而激烈的吻。 他們堂而皇之地立於人群中心,卻無人察覺到他們的行為。 江斂沒有問他為什麽,林椰也沒有向他解釋為什麽。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甚至在這個漫長而短暫的親吻中顯得極為多餘。 當教室門再次被人推開時,林椰和江斂瞬時唇齒分離。 校長的聲音從門邊響起來:“好像是用電量過大燒了電路,我從學校倉庫拿了幾根蠟燭過來,今晚就隻能點蠟燭了。” 忙碌的腳步聲穿行於整間教室,大家開始幫忙點蠟燭。 片刻之後,教室中重新燃起了燭火。 林椰站在教室中心抬眸望去,發現江斂已經回到了停電前所在的位置。 他輕輕活動用力過度的指尖,察覺到自己掌心中像是握了什麽東西。林椰緩緩攤開五根手指,赫然看見一粒熟悉又陌生的扣子躺在自己的掌心內。 說是熟悉,相同的扣子自己外套上也有。說是陌生,自己的外套上並不缺扣子。 林椰握著那枚染上自己掌心溫度的扣子,下意識地朝對麵江斂的身上看去。 對方的外套上果然掉了一粒扣子,被他生生用手扯了下來。 林椰凝神抬眸,耐心極好地去數江斂衣服上的扣子順序,發現缺掉的是外套上的第二粒扣子。他想起來小時候電視裏有關第二粒扣子的那些不著調的故事,傳說第二粒扣子是最靠近心髒的扣子,得到第二粒扣子就能得到扣子主人的真心。 林椰眸光輕動,無聲無息地看向江斂。 察覺到他綿長的注視,江斂掀眸回望。 林椰微微一頓。 遙遙隔著來往走動的人影,在搖曳明豔的燭火裏,他將手中那粒扣子送至唇邊,垂眸在扣子上落下一吻。 作者有話說:林椰:扣子質量太差。鄉村愛情故事(下)結束了,寫了兩章的字數我服我自己。第八十五章 又突擊 當天晚上他們睡在了一張床上。 借宿在農村人家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林椰和江斂什麽都沒有做,隻是擠在同一床被子裏,手腳相纏閉眼睡了一夜。 清晨在後院的雞鳴聲裏醒來,林椰從江斂懷裏仰起頭來看他眼眸緊閉的英俊輪廓,冷不丁地記起上一次從對方身旁睡醒時,他甚至還連偷吻江斂的勇氣都沒有。 而這一次睡醒的時候,他就已經和江斂成了有名有實的戀愛關係。不是隻上床而不談感情的床伴關係,也不是若即若離忽近忽遠的曖昧關係,而是真切存在於眼前的戀愛關係。 他掩下心中遊走的微妙思緒,目光再落回江斂臉上時,卻發現本該還是閉眼熟睡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將他麵上的神情變化盡數收入眼底。 林椰保持側躺在江斂懷裏的姿勢沒有動,被對方抬掌覆在後腦勺上,“要親嗎?” 林椰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江斂按住他的後腦勺往前壓了壓,“你剛剛那麽看著我,難道不是想要偷偷親我?” 林椰沒有否認,隻提醒他道:“沒有刷牙。” 江斂慷慨而大度,“我不嫌棄你。” 林椰看著他那張距離極近的臉沒有說話。 江斂等了片刻,沒有等來他的主動送吻,忍不住輕眯眼眸,反問他道:“你嫌棄我?” 林椰這才扯唇笑開,湊過去貼他的嘴唇,口齒模糊地答,語氣裏還帶著少許笑意:“我也不嫌棄你。” 江斂含住他的嘴唇吮咬,壓著他從床裏翻身而起,改為手肘抵床,整個人撐在他身體上方的姿勢,又再次低頭去吻林椰的嘴唇。 林椰閉上眼睛,仰起下巴去迎合他的吻,雙手落在江斂的背上來回輕撫。 吻得忘情而投入的時候,房間外的堂屋裏卻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響,聽著像是由雜亂的腳步聲和高低起伏的人聲交織組成。 江斂皺起眉來,沒有再繼續,起身的同時也把林椰從被子裏拉了起來。然後坐在床邊,凝神去聽堂屋裏的動靜。 房子裏的隔音效果並不好,門外很快就有清晰的說話聲傳來:“那麽我們來到的第二戶人家,是江斂和林椰借宿的何爺爺家中。現在我們可以看到的是,江斂和林椰的房間門都是緊閉狀態,這說明他們還沒有起床。” 節目組喜歡突擊拍攝也不是一次兩次,林椰立即就聽了出來,堂屋裏說話的人是邱弋。對方似乎是又接了臨時mc的工作,帶著攝像大哥去拍練習生們起床的畫麵。 江斂坐在床邊,神色仍是不慌不忙,林椰卻無法做到像他那樣鎮定和冷靜。 農村房屋四通八達,房間裏都有連接後院的小門。林椰掀開被子下床,把江斂從床邊拉起來,推著對方朝房間的後門走。 邱弋的聲音再度隔門響起來:“那麽我們先去誰的房間好呢?不如你閉眼挑一間,挑中誰就是誰。” 林椰從他的話中判斷出,來人大概不隻有邱弋一人,還有其他的練習生。此時兩人多半是在對著鏡頭互動,而短暫的沉默過後,他聽見堂屋內的腳步聲逐漸偏離他睡的房間,走向了隔壁。 江斂就住在他隔壁。 可是江斂人還在他的房間內,邱弋看到的也將隻有空蕩蕩的房間,而沒有江斂本人在裏麵。這麽早的時間,江斂不在房間睡覺,還能去哪裏。 林椰無計可施般轉頭看向江斂。 江斂非但沒有露出任何驚慌失措的模樣,反而垂眸思考片刻,輕描淡寫道:“我昨晚忘了把被子鋪開。” 這邊江斂話音落下,果然就聽見牆那邊邱弋話音驟起:“江斂不在房間裏,床上被子也疊得很整齊,這個時間點他會去哪裏?” 這對邱弋來說,在短時間內注定是個無解的答案。隔壁那些人從江斂睡的房間裏出來,徑直朝林椰睡的房間走來。 房間後門已經被打開,林椰左手握在門把手上,示意江斂道:“你現在從後門過去。” 江斂走出門外,而後回頭,朝他勾唇,“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