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利用韓宇傑上午埋頭大睡的時間,尹多恩答應了詹立人的邀約,到他服裝店旁的咖啡館見麵。


    坐在露台的位置,暖暖的陽光從葉間灑下,涼風輕拂,尹多恩頗有一種從吸血鬼的陰暗古堡逃出生天的感覺,畢竟過去接連幾天陪在陷入作曲瓶頸裏的韓宇傑身邊,就算再怎麽喜歡音樂、再怎麽有活力,她都覺得快被榨幹了。


    「聽你們劇團的人說,最近你主要在負責韓宇傑那裏的事?」詹立人問道。


    「對。」她點點頭。


    「還順利嗎?宇傑的脾氣不好,跟他做事應該很辛苦吧?」詹立人眼神裏流露出關切。


    「幸苦極了!」她更是猛點頭。


    「但我看你好像很愉快的樣子。」詹立人好奇的端詳她不經意露出的微笑。


    「嗯,因為有很多大開眼界的地方——韓宇傑果然是個天才,愈是磨他,他反而愈能交出更好的東西;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很嚴苛,一直要求不同的東西,不過他卻總能超越我的要求,簡直就像人格分裂似的,他怎能做出那麽多曲風不同的作品呢?」她讚歎著,連一直捧在手裏的咖啡都忘了喝。


    「聽你給他這麽高的評價,我都覺得有點吃醋了。」詹立人半真半假道。


    「唉!怎麽可能!」她搖搖手笑道:「詹先生是服裝界的天才,韓宇傑是音樂界的天才,你們的領域根本不同,完全沒法比。」


    「但你對他卻評價比較高,在我的麵前也隻顧著說他的事。」詹立人試探道。


    「那是因為我現在在當他的助理呀!如果我現在在當詹先生的助理,我肯定到哪說的都是詹先生的事。」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說。


    「好吧!我暫時相信你。」詹立人淺笑的瞅著她,「但我要你明天晚上來參加我店裏的十周年紀念酒會,當作你把我拉進你們劇團,卻又把我丟著不管的賠罪!」


    「參加酒會當然沒問題,是貨真價實的酒會耶!」她的眼睛都發亮了,「哇……好棒!除了我們劇團的慶功宴之外.我還沒參加過酒會呢!一定很精采吧?」


    「是我辦的,當然精采羅!」詹立人輕笑道,他發現自己深深被她的坦率所吸引。


    「也對,是詹先生辦的,怎麽可能會不精采呢?我是在問什麽呀!」她吐了吐舌。


    「那明天下午一點,我去接你。」詹立人滿意的說。


    「這麽早?」她忍不住驚訝。「你一定沒有適合參加酒會的服裝吧?所以我想早點帶你來我店裏準備。」詹立人斷然道。


    「不用、不用,這樣大費周章的,太不好意思了!」她連忙搖手拒絕。


    「就當是替我店裏的衣服做宣傳好嗎?我並不是要送你,隻是借你穿,讓你在酒會裏替我打一下廣告,這麽不方便嗎?」他知道她的個性絕對無法拒絕別人的求援,也知道她遲鈍得不識愛情的滋味——他不想太快打草驚蛇,在他確認她在兩人的關係裏走得夠遠之前。


    「不會不方便啦……隻是擔心自己配晃上你們家的衣服……」她為難的說。


    「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你不是說我是服裝界的天才嗎?一切包在我身上。」詹立人對她打包票。


    【第五章】


    跟詹立人喝完咖啡,尹多恩不敢耽擱的早早回到韓宇傑的工作室,按照這幾天的經驗,夜晚工作的他,差不多午餐時才起床,現在應該還在睡吧!


    然而,才一打開書房的門,就聽到雷鳴似的咆哮。「你蹺班到哪去了?」韓宇傑凶巴巴的問。


    「哪有蹺班!詹先生邀我去他那裏一趟,順便看看戲服的進度。」她好脾氣的笑著,已習慣了韓宇傑的紙老虎脾氣--隻會叫不會咬。


    「你又不是他的助理,去看他的東西幹嘛?」他沒好氣的咕噥。


    「話不能這麽說,我好歹還是劇團的執行製作,稍微關心一下也是必要的啊!倒是你,怎麽起得這麽早?昨天不是到清晨才睡嗎?再多睡一點比較好吧?」她關心的問。


    「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都沒睡,我終於把四段主旋律全做好了。」他一臉的得意樣,揚起下顎,形狀好看的唇角微勾。


    「真的?我要聽、我要聽!」她驚喜得又叫又跳,像是小朋友收到意外的大禮物似的。


    「所以,誰教你跑去詹立人那裏?我為了讓你確認,還多熬了三個小時沒睡!」他抱怨著,但聲調卻是忍不住輕快,因為看到了她歡快的樣子,就讓他堵在胸口的大石消失無蹤。


    「對不起嘛……那現在趕快讓我聽吧?」她雙手合什拜托著。


    他們來到琴房,韓宇傑坐在鋼琴前,輕輕按下了琴鍵。


    坐在鋼琴前的他,散發的氣息仿佛是古堡裏神秘迷人的吸血鬼,但在音符輕瀉的同時,他就成了編織宇宙之網的魔術師,四段主旋律一氣嗬成,時而澎湃磅礴、時而陰鬱深沉;時而輕快可喜、時而浪漫旖旎,一出動人心弦的愛情故事就仿佛立現眼前……


    他的音樂很纏綿,如膠如漆,一個音緊連著另一個音,像是亂針刺繡做出的織錦,但器宇恢宏又如繁星閃爍的夜空,聽著聽著,尹多恩竟覺得癡了。


    「怎樣?」琴聲歇了,卻沒聽到尹多恩的反應,韓宇傑不安的回望向她。


    「好……好美,這很完美。」她好不容易才擠得出聲音讚美。


    「你哭了!」韓宇傑一怔,望著她蘋果般的臉頰上掛著兩道淚痕,有如露水一般閃爍,就仿佛有個莫名的力量握緊了他的心髒一下。


    「真的?不好意思,因為很感動……」她尷尬的仰頭揉了揉眼,擦去淚痕。


    韓宇傑比她更加窘迫的撇過頭,視線落回琴鍵上,但唇角卻是大大的揚起,這恐怕是他長這麽大以來聽過最棒的讚美了。


    「這樣就隻剩下替那六首歌詞譜曲了,太好了,進度趕上了。」尹多恩手撫著胸口,露出鬆了一口氣的微笑。


    「嗯。」他隻是應了一聲,靜靜的笑看著她,隨手撫彈著琴鍵,品嚐那漲在胸中滿滿的喜悅。


    突然,琴房的門揚起敲門聲,接著未經許可,門就被打開了,他們倆同時回頭,就見到羽妃俏生生的站在那裏。「我有打擾到你們工作嗎?」羽妃有點虧欠道,但聲音卻像是在撒嬌。


    「沒有,怎麽了?」韓宇傑僵硬道,不知為何,他竟有種悵惘的感覺。


    「沒什麽大事,就是正好有一段空檔,想找你去選選明天要穿的禮服,你今天有空嗎?」羽妃嬌聲問道。


    「明天?啊……嗯……有空。」他發現他把之前跟羽妃的約定完全忘在腦後,回答得頗為心虛。


    他向來都會盡可能配合羽妃的時間,因為羽妃成名後,他們要抽空見麵並不容易,但沒想到他竟會把羽妃的事給忘得一幹二淨,一股罪惡感頓時湧上心頭。


    不過,正好工作也初步告一段落,至少這兩天都可以陪她沒問題,想到這裏,他側頭對尹多恩道:「那明天,你也休工一天吧!」


    「好……」尹多恩遲疑的點頭。


    她本來也想說明天下午要向他請假的,這樣正好;隻是,他不是從昨天中午直到現在都沒入睡,難道現在就要這樣跟羽妃出門去嗎?


    「那現在一起去吃午餐好不好?人家肚子都餓了,我訂了一家很有名的法國餐廳喔!」羽妃又是這樣突如其來的邀約,突如其來的訂位,不過她有自信,韓宇傑是不會拒絕她的——無論他有多忙!


    「嗯,走吧!」基於一種奇怪的補償心態,韓宇傑答應了,他囑咐尹多恩道:「那今天就工作到這,明天也休假,接下來,等星期日再說。」


    「哦!好。」尹多恩澀澀的應聲,注視著他起身,羽妃挽著他的臂彎走出琴房,不知為何,她心裏竟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


    剛剛與韓宇傑彼此心意相通的瞬間,仿佛作夢一場,一下子他又變成天上的星星般遙不可及,身旁依偎的則是全國男性最垂涎的甜美女神。


    她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為何會沒來由的心情低落起來。


    隔天夜晚,眾星雲集的紀念酒會在挑高的雙層樓宴會廳舉辦,管弦樂團演奏的經典樂曲是背景,一個個女星、名嬡身上的禮服才是主秀,鮑魚、龍蝦、紅酒俱全的奢華外燴之間,人們客氣的彼此交談、品評著。


    韓宇傑也挽著羽妃穿梭在人們之間,但不知為何,向來不排斥的宴會,今日竟顯得特別蒼白可笑,聽著羽妃拉著他跟一個個賓客打招呼,話題不外乎最近演出的連續劇如何,下次有機會一起合作之類彼此恭維的客套話,他就突然覺得很想回到工作室裏繼續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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