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越握了握葉閃閃的手指,“回去說。”


    老宅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就算他們特意選擇坐在露台上,也不能保證他們之間的對話不會流入第三個人的耳朵。


    接下來,直到晚餐結束,兩個人都表情如常,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回家的路上,氣氛很沉默。特別是宮越,他的神情並沒有什麽變化,但卻像是有悲傷的旋渦將他卷在其中,無法掙脫出來。


    葉閃閃看了眼開車的司機,想了想,將宮越的手握在自己手裏,然後偏過頭,朝宮越露出了對方最喜歡的笑。


    碰了碰葉閃閃嘴角的梨渦,宮越又揉揉他軟絨的頭發,“閃閃。”


    “嗯,我在。”


    宮越“嗯”了一聲作為回應,讓葉閃閃躺在了他的大腿上,指腹輕輕地觸碰著對方的耳垂、下頜、發梢,像是在確認真實性。


    自覺地沒有動,葉閃閃等對方確認完了,就仰著臉看宮越,又用指尖在對方手心裏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寫下“我愛你”三個字,然後又朝著宮越笑。


    他在笨拙地想讓自己開心。


    意識到這一點,宮越收攏了五指,把葉閃閃的手包裹在了手心裏,然後放到唇邊,輕而鄭重地吻了吻。


    回了家,室內的溫暖隔絕了深冬的寒意,兩個人一起去洗澡,浴缸很大,裏麵的水很暖很清澈,兩個成年男人一起也不怎麽擠。


    葉閃閃克製了想咬指甲的衝動,“哥,”他喊了一聲,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下去。


    宮越把人抱在懷裏,聲音有些低,思考了半分鍾才開口,


    “如果像我們所猜測的那樣,那麽我每年去米修斯島,媽媽都會以排查家族病的理由,取我的血液標本來做檢驗,很有可能就是在查那種藥物給我帶來的隱患或後遺症是否出現,或者已經出現,在尋找治療方法。”


    “應該是的,”葉閃閃回想著以前查到的信息,“如果說你在幼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生命體征十分微弱,甚至是瀕臨死亡的狀態。之後運用了那種藥物,重新獲得了‘生命力’,那有這樣神奇力量的藥物很有可能就改變了你的基因圖譜。”


    溫熱的水汽讓葉閃閃的皮膚呈現出淡紅色,他看著宮越,


    “易斯特的父親曾經說,拿到了你身上攜帶的基礎基因圖譜,就可以重現造神計劃。可以推斷,你的基因圖譜確實存在特殊的地方,並且幼梨媽媽在上島之後,很有可能是從你已經出現了變化的基因圖譜中,找到了一個關鍵點,並因為這個點,讓‘造神計劃’得以成形。”


    所以,他因宮越而生?


    把思維扯回來,葉閃閃瑩白的腳趾在水裏挨著宮越的,“後來幼梨媽媽炸毀了米修斯島,摧毀了整個基地,應該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麵。”


    “嗯,”宮越點頭,他想起和自己的母親一年一次的見麵,他能夠感覺到,她非常愛他。最後以這麽慘烈而徹底的方法,最大的可能,就是母親一直隱瞞著的,他攜帶基礎基因圖譜的事情,被計劃的其他人發現。而對方對現狀並不滿足,想要開發他更大的利用價值。


    她為了保護他。


    閉上眼睛,宮越感覺自己心髒的創口,重新被尖刀利刃劃開,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去米修斯島那一天,飛機墜毀之後的事情,也忘記了葉閃閃的描述裏,漫天的火海和和震耳欲聾的爆炸。


    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將自己葬送在火海,到底是有多痛,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葉閃閃擔憂地看著宮越,幹脆起身拿了浴巾把兩人都擦幹,然後裹上睡袍,讓宮越躺在了床上。


    這他第一次見到這樣,毫無遮掩地表達自己脆弱和痛苦的宮越,他也跟著感到難過,卻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沒有學過。


    想了好一會兒,葉閃閃坐到了床上,然後把宮越抱到自己懷裏,讓他的頭靠到了自己的胸膛上,開始輕輕地唱歌。


    唱的是以前宮幼梨唯一會唱的安眠曲,調子很柔很慢。葉閃閃唱了一遍又一遍,一邊唱著,還模仿著宮幼梨,輕輕地拍著宮越的背。


    隔了二十多分鍾,宮越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閃閃。”


    “嗯。”唱歌的聲音停了下來。


    得到回應,宮越沒有再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葉閃閃,像是在他身上汲取力量。


    我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日曆翻得很快,宮越這幾天十分忙碌,就沒在零點之前合過眼。而且葉閃閃還發現,有時候睡到快天亮的時候,宮越還會起來去開跨時區的遠程會議,開完了又回來抱著他閉著眼養養神,算起來一天睡不了三四個小時。


    葉閃閃覺得心疼了,讓廚房做了好多補品,又搶了一部分工作自己來幫著做,宮越的睡眠時間這才長了些。


    ——每天都在擔心男朋友會過勞死,也是非常的著急了。


    不過期間他丟下辛勤工作的男朋友,跟著宮岩和宮妤出去掃了半天貨,一個忍不住就給宮越買了八條領帶,為衣帽間裏的領帶數量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


    ***


    十二月三十一號那天,是宮越的生日,他們一起回了宮幼梨結婚以前住的房子。


    那裏很偏僻,低矮的建築物表麵有各種繽紛的塗鴉,偶爾還會看到髒黑的陳年口香糖的印記,街道轉角的地方會有倒在地上的醉漢。小樓很陳舊,樓道狹窄,沿著樓梯上到五樓,有五間房並排,宮幼梨以前住在最裏麵那一間,不過後來宮越的父親把這一層都買了下來。


    跟著他們一起來的保鏢守在了門口和隔壁,宮越拿出鑰匙開了門。


    房間很小,一室一廳,廚房和衛生間都非常狹窄,站在門口就能看到臥室裏的情景,家具都很舊,但收拾的很幹淨,明顯能看出這裏定期有人過來打掃。


    葉閃閃把之前買的一束花放到了陶瓷的花瓶裏,終於顯得有了點人氣。


    天已經黑下來了,天氣預報說會有雪,葉閃閃還去把窗戶都關好了,這才進了臥室。


    這裏是宮幼梨的房間,她搬出孤兒院之後,就租了這間房子,作為遮風擋雨的地方。宮越正坐在有些生鏽的椅子上看書,書很舊,上麵還有宮幼梨的批注,不過和老宅藏書上的筆跡比起來,要稚嫩很多。


    葉閃閃也去書架上找了本書來看,挨著宮越坐下,結果效率太低,一頁看了半個小時還沒看完,後來忍不住把書立起來,悄悄看宮越


    ——果然宮越更好看!


    發現對方沒反應,他又多看了幾眼,等宮越朝他看過來,又馬上用書遮住臉,莫名覺得不好意思。


    “閃閃。”


    葉閃閃裝死,不吭聲。


    宮越看著書後麵露出來的頭發,沉了幾天的眼裏終於染上了一點笑意,“閃閃,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葉閃閃用書遮住自己的半邊臉,眼睛亮亮的,像落了星星,就是聲音有些小,“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什麽禮物?”


    磨磨蹭蹭了好久,葉閃閃才從自己的背包裏麵,翻出了一個小臂長的盒子,遞給宮越。想了想又不放心,坐到了宮越大腿上,準備一起拆,“這個禮物你肯定會喜歡的。”


    拉開了綢帶,打開了最外層的紙盒,裏麵有一層塑料盒。宮越把塑料盒打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金屬盒。不過他耐心一向很好,把金屬盒打開,發現裏麵還是一個金屬盒的時候,也沒有驚訝。


    葉閃閃比宮越還緊張,等宮越打開最後一層盒子的時候,呼吸都屏住了。


    盒蓋被放到了一邊,露出了一個隻有手掌大小的白色仿真小貓。葉閃閃轉過身跨坐在宮越身上,抱住對方,


    “你生日,我原本想把縮小版的自己送給你的,但是一想到我不在的時候,你有可能會親那個縮小版的我,我就會覺得吃醋不開心,所以幹脆做了小貓。”


    說著,看著那個被宮越捧在手裏的仿真小貓,有些得意,


    “我找生物機械研究所做的,它還可以自己走路,很乖的!快快快,你戳戳它的小嘴巴試試?”


    宮越依言碰了碰,就聽見葉閃閃的聲音傳了出來,“宮越,我愛你。”


    “再碰碰前爪。”


    依言捏了捏,還是葉閃閃的聲音,“你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大官人!”


    “……”


    “要是你去工作,突然很想我,就可以把這隻小貓拿出來,和我說說話。我存了很多很多的話在裏麵,你可以聽很久。”


    說著,葉閃閃認真地朝著宮越比了個心,笑容粲然,“宮越,生日快樂。”


    從聽見那句“我愛你”開始,宮越就感覺自己像是被泡在了溫水裏,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


    食指挑起了葉閃閃的下頜,宮越俯身吻了上去,很輕很柔,不帶一絲情穀欠,隻是單純的接觸,取暖。


    直到房間裏的報時器響起了過零點的“滴”聲,宮越才把人放開,擦了擦葉閃閃嘴角的水漬,語氣溫柔,“閃閃,生日快樂。”


    睡覺的時候,兩個人一起躺在狹窄的單人鐵藝床上,每動一下,就會響起“咯吱咯吱”的聲音。葉閃閃緊緊地貼著宮越,因為翻翻身,就會有掉下床的危險。


    保持著緊挨著的姿勢,葉閃閃手指摩挲著被子的表麵,接著之前的話題,


    “幼梨媽媽把會議提前那次,島上的研究員全員都在,而往年會過來參加會議的人,也都到齊了的,所以那一場爆炸,應該是把計劃裏核心的人員連著米修斯島一起炸了。”


    葉閃閃仔仔細細地回憶,“我跟著你到了b市之後,按照記憶查過那些人的身份,十幾個人裏麵,有正文府要員,也有富豪,還有幾個查不清身份的人,但勢力應該非常的龐大。那段時間,他們都以各種理由‘死亡’了。


    所以那個利用易斯特父親的s先生,他的身份就會有幾種可能。可能是當年造神計劃的邊緣人員,但他又知道基礎基因圖譜的事,並因為某些原因懷疑到了你身上,這裏說不通,是他通過什麽手段查過?


    也有可能是以前沒有參與計劃,但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計劃的內容的人。但他們的勢力應該不是很強大,否則手段就不會這麽迂回了。”


    宮越點頭,“嗯,並且,媽媽的導師杜蘭特,他假死的原因,也很值得懷疑。”隻不過找一個刻意隱匿了自己身份的人非常困難。


    葉閃閃親了親宮越的下巴,沒有提宮越失憶的事,


    “說不定,他會自己出現在我們麵前的。”伸手拍了拍宮越的背,“好了,快睡覺吧,明天又那麽忙,晚上還有聚會。”


    等宮越睡著之後,葉閃閃停下輕拍的手,盯著黑暗裏宮越的輪廓看了很久,才閉上了眼睛。


    我也會保護你的。


    ***


    參加完新年聚會之後,又在曼哈頓住了一段時間,到一月下旬的時候,葉閃閃才和宮越一起回了b市。


    在家裏,葉閃閃就穿了一件黑色的寬領針織衫,寬寬鬆鬆的。他還把那隻仿真小貓放到自己的肩上,一天三次的給家裏所有人炫耀,得意的不行。


    宮越換好衣服下樓的時候,就看見葉閃閃正把小貓放在地毯上,他自己也蹲著。


    小貓勻速地往前走,他也跟著一點一點挪動,嘴裏還念念有詞地計算,他到底需要走多慢,才能和小貓在相同的單位時間裏,走相同的距離。


    聽見腳步聲,葉閃閃抬頭,仰望宮越,然後揮了揮爪子,


    “哥,我想了快一個月,終於想好了,我給小貓取了一個威武霸氣的名字,叫凱撒!”


    宮越腳步一頓,看了眼手掌大的小貓,視線又落到葉閃閃的臉上,認真誇獎道,“很好聽。”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葉閃閃得瑟地點頭,對這個名字顯得特別自豪,看宮越正在換鞋,幹脆就和小貓一起蹲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宮越,然後歎了口氣,


    “凱撒啊,越越哥哥要出去辛苦地給我們掙零花錢了。”


    宮越看著表情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的人,兩步走到他麵前,單膝半跪在地毯上,傾身親了親他的唇,


    “閃閃,和凱撒一起在家,乖乖的。”


    感覺對方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樣,但葉閃閃還是沒控製住,心跳瞬間就亂跳了幾下


    ——好犯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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