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妝很好化,本來也隻是為了賽後的一小段采訪,以及上台不要太磕磣而已。 鬱久第一個被弄好,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打算去外麵觀眾席上找一下藺先生。 誰知道他一隻腳剛邁出後台,手機又響了。 “劉奶奶!誒?不讓進?等著我馬上就來!” 鬱久掛了電話,直接往場館外麵跑去。 場館門口的安檢處,老遠就看見了一票人圍著。劉奶奶身形矮小,被擠在人堆裏根本看不見,鬱久怕劉奶奶被欺負了,用衝刺的速度跑得氣喘籲籲。 好不容易扒開人群,一看眼前的人,連他都湧起幾分氣惱:“怎麽又是你?!” 原來小胖子他們的化妝師路上堵車,很可能來不及,為了節省時間,導演就帶著人直接去了門口,打算人一到就地開始弄。 他們等得心情極差,恰巧安保攔住了一個窮酸土氣的老奶奶,說是對方的票有問題。 來聽古典音樂的,不說百分百高雅,但不可否認,光鮮亮麗的人占絕大多數。何況青音賽有攝像,有可能上電視,觀眾更是默認正裝。 如此一來,穿著土氣的舊外套的劉奶奶就很突兀了。 她左手攥著一個小蛇皮袋,不安地四處看,滿是褶皺的右手舉著一張皺巴巴的票。 保安舉著驗票的機器,困擾地問:“奶奶,您的票怎麽弄壞了?機器掃不出來啊!是跟手機放著消磁了嗎……” 劉奶奶局促地解釋:“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但票絕對是真的啊!” 小胖看著這村炮老人就翻了個白眼,在旁邊嘀咕道:“一看就是地上撿的,指不定誰弄丟的票,說不定丟票的都補辦過了。” 保安一聽,也有點道理,如果補辦過票,這個票是會作廢,機器肯定掃不出來,但票麵信息肯定是沒問題的。 小胖子見保安肯聽他的話,更加得意地湊過來,掃了一眼票麵:“誒呀,保安大哥您看,這票是兩邊區域前排,都是贈給選手的票!我就是選手我知道啊!您看這位……哪裏像選手家屬啊。” 劉奶奶一輩子都沒來過這麽多“上等人”聚集的地方。 她就是個賣菜的,無兒無女一輩子,年老了才得了鬱久這麽一個乖巧伶俐關心人的小夥兒做鄰居。 她再把鬱久當親孫子疼愛,也知道他們隻是鄰居而已。尤其在鬱久搬走以後,她更是過回了以前的日子,隻是時不時想念一下,連打擾都不曾想過。 她打心眼兒裏覺得,鬱久和有錢人結婚了,就和她們那片城中村裏的人不一樣了。 她萬萬沒想到,鬱久還會特地回來給她送個什麽比賽的票,說是他會在台上彈鋼琴。 “劉奶奶!這票是組委會讓選手邀請家屬的,每人兩張。我除了我先生以外也沒什麽親人了,我一直把您當親奶奶看,您來嗎?” 劉奶奶都要哭了,連說一定來。 誰知道她記性不好,不小心把票弄壞了…… 此刻麵對保安和小胖子的詰問,她已經有了退縮之意,在保安的再三詢問下,她才鼓起勇氣給鬱久打了個電話。 鬱久倒是說馬上來,但劉奶奶忽然有點後悔了。 自己這樣,會給鬱久丟臉吧?畢竟她已經快要被四周的視線戳穿了…… 小胖子還不依不饒地:“您是鬱久的奶奶啊?怎麽可能!鬱久可是有錢人,一身的名牌,整日炫耀自己有錢,一個電話就能叫來一個化妝團隊,排場可大了!您還是別編謊話了,要編也編個像樣點兒的……” “劉奶奶!”鬱久大聲打斷了小棚子的高談闊論,衝上去扶住劉奶奶:“奶奶您沒事吧?跟我進來吧!” 他完全無視小胖子,把胸前的工作牌舉起來給保安看。 保安確認了身份,爽快地放行,並問了一句:“怎麽放奶奶一個人來?” 鬱久道:“是我沒考慮周到,都怪我。奶奶是我以前的老鄰居,待我就跟親奶奶一樣,隻是現在沒住在一起,就忘了喊人去接一下,都怪我……” 他一邊說一邊接過劉奶奶的蛇皮袋,親熱地讓劉奶奶挽著他的手。 眾人看這邊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 這個選手不光長得好看,人品也好,絲毫沒有旁邊那個小胖子嫌貧愛富的樣子,極其自然地和老人親熱。 觀眾大多素質高,兩相對比下,小胖子的言行簡直是又刻薄又惡毒——窮苦的老人就不是人了嗎?不配聽音樂了嗎? 導演這時才急慌慌地帶著他喊的化妝師跑過來,到小胖子身邊時,鬱久已經帶著老人進去了,徒留一眾排隊的觀眾鄙視的眼神。 導演:“…………???” 鬱久帶著劉奶奶去了觀眾席,路上劉奶奶一直自責地在怪自己弄壞了票。 鬱久半點沒有不耐煩,反複地安慰她,總算把人給勸得差不多了,誰知道劉奶奶一看到坐在座位上的藺從安,又開始道歉,說對不起你們家鬱久…… 鬱久哭笑不得,在劉奶奶的眼皮底下也不好再跟藺從安親熱,隻得眨眨眼示意把劉奶奶交給你了。 藺從安三言兩語安撫了劉奶奶,站起來給鬱久理了理領結。 “緊張嗎?” 鬱久搖搖頭:“還好吧……昨天睡前有點緊張,現在好多了。” 藺從安露出一個微笑:“媒體來了很多,今年的宣傳比往年投入更大,微博也開始了討論……去證明你自己。” 目送鬱久去到後台,藺從安將手機調至靜音。 屏幕還沒鎖上,卻進了一通電話。 藺從安接起,麵無表情地聽了一會兒。 “…………青州的工程是不是都經理在負責?都經理……我知道了。你給我定晚上的票去青州。”第34章 經過冗長的領導講話,雪萊總算等到了正式賽程的開始。第一部 分是命題曲目三選一,今年的曲目分別是《黑鍵練習曲》,《月光奏鳴曲》還有《狩獵》。 雪萊抖了抖手上的紙,無趣地翻了個白眼。 青音賽又不是華國的藝考,每年選的曲子都這麽大眾,一點偏門的看點也沒有。 大眾意味著經典,大眾也意味著熟練。 雖然這三首曲子難度都不低,但反過來說,想彈出與眾不同的韻味也是極難的。 第一個上場的是個女孩子,選曲是李斯特的超技練習曲第八條——《狩獵》,又稱大狩獵,以和同名曲區分。 大狩獵的技術難點,主要在八度和弦高速高強的演奏上,大臂力量不過關,曲子聽起來就不夠均勻整齊,而裏頭大量的五音連奏,又需要非常精確的前臂發力。 總得來說,這是一首很難彈得“完美”的曲子。 這位女選手彈得中規中矩,在現場觀眾的耳朵裏已經非常牛逼了,但對雪萊來說,這就是菜雞在啃米。 好不容易挨過一曲,接下來連著三個都是大狩獵,狩得雪萊連打八個哈欠。 咋回事?你們業餘組這麽愛狩獵呢?是覺得狩獵簡單還是難?? 好在下一個換了月光,彈得還行,雪萊覺得自己的期望值已經被無限調低了。放在第一個,她絕對不會覺得這個還行…… 就在雪萊心想下一個絕對不會再狩獵的時候,一個穿黑t牛仔褲的男選手來到台上,大大咧咧地鞠了一躬。然後他笑著說自己也彈大狩獵。 雪萊:“……”有完沒完!而且穿得這麽隨便,你是上來吃燒烤的嗎! 男選手坐定,敲下第一個音,雪萊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好強的力度!好穩的發揮! 如果說前麵的選手都是天使唱歌,那這一位的狩獵,就有那麽點惡魔咆哮的意思了! 雖然曲子並不是越用力越好,但狩獵這首,輕了氣勢出不來啊! 聽了那麽多軟趴趴的狩獵,感覺全都是為了這一首鋪墊的! 雪萊沉浸其中,剩下的選手怎麽都沒辦法再進到她的心裏。 一直到倒數第二個選手出場,雪萊突然精神一振——哪來的小哥長真好! 她手忙腳亂地剛抽出自己不屑看的選手資料,就聽到自己斜前方的汪海和項建國開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雪萊一麵掃過手中名叫“鬱久”的選手的資料,一麵傾斜身體企圖聽他倆講的什麽悄悄話。 《蜉蝣》雜誌的兩位主編在雪萊之前落座,因此並不知道雪萊離他們很近,說話聲音就沒有刻意壓低。 “這個鬱久,長得不錯啊,多給點篇幅吧?” 雪萊咬牙,這些看臉狗,長得再好沒有手上功夫,配得到篇幅嗎?這些膚淺的人類! 此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是怎麽拚命翻資料的…… “這個不行,老趙特地給我打了電話,趙宇勤說他不行。” “喲嗬!哪樣的不行啊,就算彈得不行,拍幾張照片也會有小姑娘嗷嗷叫著喜歡的吧……” “嗨,聽說人品不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老趙家的人,我們得給點麵子吧。” 雪萊目瞪口呆,這些人眼裏究竟有沒有古典音樂! 台上的人已經鞠躬並坐定,手剛擺上琴鍵,雪萊就看出來,這個名叫“鬱久”的小哥要彈黑鍵。 這是今天晚上第一個黑鍵。 雪萊聽到前兩個小節,就仿佛一根錘子敲在腦子上。 她喃喃道:“……太深了吧這個觸鍵……” 肖邦的《黑鍵練習曲》,主旋律交給左手,而右手部分全是用黑鍵對主旋律的注解,非常考驗彈奏的準確性。 會彈黑鍵的人很多,有的輕靈跳躍,有的跑動均勻舒適,但哪怕是雪萊聽過無數大師獨奏會,都不能否認,眼前的人演奏的這一曲黑鍵,簡直驚豔。 不是簡單的用力,也不是簡單的準確,他將力度與跳躍感完美結合,讓一首普通的,聽爛的練習曲,在這裏重新發光。 雪萊都不知道自己流淚了,在這短短的一分半鍾。 青音賽…………太棒了! 這隻是業餘組啊!! 她能在業餘組聽到這樣的演奏!! 觀眾中不乏專業的音樂人,但即便是來湊熱鬧的聽眾,也能感受到鬱久演奏的成熟與美。 鬱久謝幕的時候,台下掌聲雷動,雪萊激動地拍了兩下巴掌,又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拍照,慌忙地舉起相機對著台上拍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