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久才看清那個id,就被鄭新和劉柯喬的三人小群彈了語音通話。  “小久!你知道嗎?那天病房裏叫你彈二泉映月那個爺爺!”劉柯喬激動得都要破音了:“他是仲孫青啊!!”  鬱久懵懵地問:“我剛看到……所以他和我有什麽關係?”  “他是金燕老師的老朋友!你不是金老師弟子嗎?你被扒了,金老師不在,他當然要出來維護你!”  鬱久聽他們七嘴八舌了好一通,才厘清了一點點思路。  自己是金老師的弟子,即便斷了聯係,金老師又收了新的弟子,卻仍然沒有將他除名。  甚至金老師的老朋友,見他遇到了麻煩,還特意出來維護他。  鬱久一時麻了爪子,心亂如麻,難道金老師沒有怪他嗎?  可當年……金老師說了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鬱久簡直想現在就去找金老師,急忙去幫他說話的仲孫老先生的主頁,迫不及待地給人發了私信。  發完半天沒回應,鬱久這才回過神……真是慌了!人家老前輩不一定看私信,但他有老前輩的微信啊!  [仲孫老先生您好,我是鬱久。]  他打了兩行問候身體的寒暄,這才切入正題:[請問老先生知道我的恩師、金燕金老師的近況嗎?]  仲孫老爺子正在醫院花園遛彎兒。  他一手提著鳥籠,一邊催促兒子給他念手機。  “誒呀你磨磨蹭蹭的,怎麽一會兒切這個一會兒切那個的,我都看到綠色的提示框了!是不是有人找我呀?”  仲孫文華翻了白眼:“你知道你這微博一發,有多少人來找你吵架找你八卦?我光是給你關私信就關了半天,這手機卡死我了!”  老頭吹胡子瞪眼:“你也知道卡,那你不肯給我買個新的!”  仲孫文華:“好好好買買買,行了,你的小朋友給你發微信了……我瞧瞧,喲,還蠻有禮貌,問你他的恩師近況呢!”  老頭眼睛一瞪:“你瞧,我就說我料事如神,當年的事果然另有隱情!”  仲孫文華:“行行行,那你要怎麽回他啊?”  老頭:“如實回唄……金燕真是的,早不逍遙晚不逍遙,偏偏這個時候去什麽海島。瞧著吧,等她回來,可不給她急死。”  父子倆對視,露出了吃瓜群眾的愉悅笑容。  得知金老師遠在國外聯係不上,鬱久心情複雜地呼出一口氣。  這樣也好……他還有比賽。  等到他在決賽拿了獎,也就有臉見金老師了。到時候不管有什麽話,說開,總比現在一事無成地去撒嬌要強。  想到這兒他心情可算好了許多,把糖塞進嘴裏,興致勃勃地用反射著彩虹色光的玻璃紙,折了一隻千紙鶴。  他小時候很喜歡折這些東西。  那時他每天沒什麽事幹,也沒有小夥伴陪他玩,不練鋼琴的時候,隻能坐著折紙。  家教的鋼琴老師也同情他,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玻璃罐子。  他每天折了小東西就丟進這個罐子裏,折了半年多,罐子滿了,老師就又給他買。他足足折了四年多,擺在琴房的書架上,擺了一排。  那位老師是個漂亮溫柔的女大學生,某種意義上滿足了鬱久對於母親的全部幻想。  老師對他說,等你以後遇見喜歡的人,就把罐子送給他。  因為這些是你花費時間,一點點動手折的。現代人的時間很寶貴,因此你的禮物也很寶貴,收到禮物的人會很開心的。  鬱久將第一個罐子送給了女大學生,第二個罐子送給了金燕老師。  剩下的罐子他原本打算送給父母,可是最終被打碎了。  鬱久一邊折一邊想,他可以折一盒紙鶴放進這個停著黃色橡膠小鳥的盒子裏——這不是玻璃做的,即使摔也不容易摔碎。  然後他可以送給藺先生。  ……  “鬱久!”鄭新和劉柯喬站在小禮堂的門邊,遠遠看到鬱久和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結伴而來,興奮地喊了一聲。  鬱久聞聲望去,也伸手揮了揮。  一周過去,天氣又涼了一些,即便穿著全套西裝也不覺得熱了。  秋日傍晚,紅霞漫天。  秋城音樂協會所在之處是故城遺址,一片古樸的歐式矮建築中,有一間格外寬敞的禮堂——便是今天宣布名次和入選名單的地方了。  因為要開網絡直播,不少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地上還有容易絆倒人的設備。  鬱久跟著劉柯喬和鄭新往觀眾席走,一邊提醒他們看腳下,一邊介紹道:“這是我先生,藺從安。”  鄭新和劉柯喬同時露出了敬畏大佬的表情,抱拳:“久仰久仰!”  今天不用比賽,但對很多人來說,卻比比賽還緊張。  禮堂後麵的隔出了一個小的臨時演播室,是預備讓入選的選手接受采訪的。  無論是業餘組,專業組,還是更小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不少人都將視線往那裏投去。  “有信心嗎?”身邊路過一個咋咋呼呼的穿格子外套的男生,逮著人就問。  劉柯喬被他拽了個正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信心就能進了嗎?”  鬱久他們三個人裏麵,劉柯喬技術相對薄弱,鄭新則要出眾很多。  鬱久自己肯定是沒問題,隻要比賽還是公正的,那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就沒人敢卡他。  因此他格外擔心劉柯喬。  離開場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鄭新跟他們八卦著:“你們知道那個小胖後來怎麽樣了?”  鬱久自從仲孫老先生幫他發微博製止網友發散後,一直沒刷社交網站,聞言也有幾分好奇,不禁湊過去聽。  “這年頭的網絡真的可怕,他彈得太差,又在你後麵,對比太慘烈,整個就是公開處刑……”鄭新搖搖頭道:“等你熱度下去了,有人就開始追究他那個水平憑什麽進複賽。然後……”  想也知道,肯定什麽都被扒出來了。  別說他本身就不知道低調為何物,單是那天他和鬱久在門口對峙時,導演匆匆帶著化妝師向他跑來的一幕,早就是釘在恥辱柱上的石錘了。  “蜉蝣雜誌這次也沒討到好。”劉柯喬插嘴道:“他們已經快被罵死了,後來還發了緊急道歉,說主編的報道不夠客觀,帶了過多的個人情緒什麽的……不過再道歉也晚了吧,古典人生預售清空三波了都!”  不過後兩天專業組的比賽被轉播後,鬱久他們的熱度也下去了不少。  除了孟昌文孟昌武,專業組還有許多實力真正強勁的對手。  鬱久和藺從安認認真真連看了兩個晚上,記了半本筆記本的注意事項。  業餘組全體座位都在靠後的位置,專業組則在前麵。一會兒記者們扛著攝像機進來,直播正式開始了。  開始是長到讓人打瞌睡的領導講話,講完以後又是第二個領導講,別說鬱久了,連藺從安都覺得有點困。  眾人在攝像機的掃視下強行打起精神,鬱久捏了捏藺先生的手心,讓自己清醒一點。  青少組的名次宣完以後就是業餘組。  鬱久即便知道自己有絕對優勢,真正到這種時候還是不免緊張。幸好,他是第一個被報到名字的人,聽完後他迅速放下心來,看向坐在他旁邊的鄭新和劉柯喬。  讀名單的教授語速慢悠悠,鄭新的名字被拖出一個長長的尾巴。  好了,一和二都有了,究竟能不能有三呢?  就在教授叫出下一個名字的一刹那,劉柯喬感覺自己褲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臉色唰地白了。  鄭新聽了個不認識的名字,心中失望的同時趕緊安慰他:“小喬,沒事,能進到複賽就很好……沒進也不要緊……”  “…………”劉柯喬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名次上了。  他哆嗦著嘴唇:“我,我得走了。我得去醫院。”  藺從安伸手攔住他:“別慌,說清楚什麽事?”  劉柯喬深吸一口氣,不顧四麵八方傳來的視線,和因好奇移過來的鏡頭:“我爸、我爸衰竭了,我得趕緊去醫院。”  鬱久腦袋一嗡,下意識地站起來:“我陪你去!”  劉柯喬一麵往外走,一麵小聲道:“你倆別鬧了,等會兒還要上去領獎,還要采訪……”  話說到一半,他喉嚨裏的哽咽沒藏住,漏了一丁點出來。  “我都淘汰了,去哪兒都行。”  鬱久充耳不聞,緊緊跟著他:“不行,我們跟你去……”  鄭新站在原地,眼看著劉柯喬鬱久和那位藺先生走出三個座位開外。  他轉頭看看光明的台上,再看看昏暗的觀眾席,最終還是咬牙向前邁了一步。  “等我,我也去!”  藺從安有車有司機,半點沒耽誤工夫的把劉柯喬帶到了他說的醫院。幾人跟著劉柯喬一路小跑,剛進到搶救室那邊的大廳,就聽見一群人在聲嘶力竭地哭喊。  都是劉柯喬爸爸那邊的親戚們。  他們擠擠挨挨地將走廊占了大半,來回的護士都差點出不去,一直在高聲喊讓開,場麵混亂。  鬱久臉色發白,聽見護士在對家屬解釋什麽,那些話鑽進耳朵後又怎麽都聽不分明。  有尖銳的女聲在吼:“放棄治療?怎麽能放棄治療!我弟弟兩年了都躺得好好的,怎麽現在突然衰竭?”  “不放棄!肯定不要放棄的!!”  “怎麽就弄成這樣了,錢我們給,你們也盡力啊!”  “怎麽可能沒有意義!”  紛亂的記憶紛至遝來,鬱久身體一晃,被藺從安從後麵撐住了。  “怎麽了?”藺從安抓著鬱久的手,竟摸到一手冷汗。  他皺眉帶鬱久後退,直到樓梯間附近,那些紛亂的聲音才小了許多。  藺從安將鬱久摟在懷裏,一下下順著他的背。半晌才聽到懷裏的人啞聲說:“上次我在醫院,就聽到小喬他親戚說,如果你爸醒了,肯定不會同意你練琴。”  “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的。”  鬱久沉默了一會兒,仰起頭,眼睛有些濕潤,卻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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