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暴力對人的影響是很大的,你們這樣做,後果真的很嚴重。不論你們出於什麽樣的理由,傷害是真實的,牛小姐的壓力就源於這件事,你們最好自己反省一下。” 黑皮醫生認真道,最後還不忘來了一句:“事情一馬歸一馬,等會兒你們去掛號,要是今天能約上,我還是歡迎的。不然就等後天吧,明天我不上班。” “嗯哼……” 突然又一陣腳步聲傳來,對方步子邁的不緊不慢。 “張醫生啊,有話不能進去說,非要在走廊嚷嚷……” 那黑皮醫生像被抓包的小白鼠,驚道:“林主任!” 林主任從拐角出現。 他天生得一雙笑眼,顯得脾氣很好,個頭比黑皮醫生還高一點,卻不顯得咄咄逼人,令人如沐春風。 “是劉柯喬吧?”他拍拍手裏一遝a4紙,對著鬱久那邊:“號我幫你們掛了,直接進去吧,最裏麵那間。” 黑皮醫生臉上火辣辣的。 “林主任,你這個月不是去開會了嗎……” “啊,推遲了三天。”林主任漫不經心道:“巧了,就看見你在這走廊上訓我的谘詢人。” 黑皮醫生剛剛從實習轉正,年紀小,經驗不足,又時常遇上說不通的人,受氣也是常事。 因此他在別人不在的時候,總愛教訓人,態度也不是很好。 他哪能想到,會被主任直接抓包! 黑皮醫生訥訥地說不出話,林主任轉頭,視線銳利地盯向牛倩倩。 “張醫生,這是你的病、人?” 病人兩個字被拖長,帶著一股審視的意味。 黑皮醫生冷汗都要下來了,不知道怎麽有點心虛道:“對……” 心虛是心虛了,卻不知道心虛在哪裏,林主任有點失望道:“你怎麽回事,我們這兒又不是街上的三無談心小診所,你是正規醫生,要開藥的,對待病人要更加謹慎。而像這樣的……” 牛倩倩渾身一僵。 林主任收回視線:“……你也隨便開藥嗎?” 這比在走廊說話,教訓鬱久要掛號之類的小錯要嚴重多了。 黑皮醫生臉上失了血色,變得灰敗,他緊張地攥著自己的衣角,努力辯解道:“不是,林主任,她前兩次來谘詢的時候,是真的情況不好……很多行為都符合中度抑鬱的症狀,甚至還自殺未遂過,我沒有隨便開藥……” 他說著說著也有點委屈:“上個月您不在,夏主任有看過她病曆記錄,也是同意了我的。” “哦?”林主任樂了:“夏主任也同意了?那她從第一次來到現在,過了多久了?” “半個多月……” 鬱久和劉柯喬已經進了最裏頭的辦公室,悄悄探出半個頭看熱鬧。眼看兩點過了,陸陸續續有其他拿著掛號單的病人進到走廊,好奇地擠在外麵,對著牛倩倩指指點點。 林主任就好像沒看到似的,笑眯眯地走到牛倩倩身邊。 “醫生看病,當然是希望幫病人解決問題,恢複健康的。但如果病人謊報病情,醫生自然可以免責,這位女士,你明白這一點嗎?” 牛倩倩:“我……我哪裏謊報了!” 林主任麵色陡然一沉:“對自己不負責,沒人能管你。但是你占用醫療資源,也許耽誤了別人治療的時機,這一點,你就是有錯!” 林主任說完,便不再理會麵色漲紅的牛倩倩。 “張醫生,回頭向家屬告知一下情況。我這邊晚一點結束了,就來跟她好好談談。” 好好談談! 牛倩倩知道今天露餡太多,轉頭就想跑。 誰知走廊口已經被眾多排隊者和家屬們堵住了。 牛倩倩:“……” …… 林主任關上門:“久等了。” 這間谘詢室是林主任專用的,是裏外套間。 把劉柯喬放在外麵吃零食,鬱久和主任進到了最裏間。 鬱久終於感覺有點緊張:“林主任您好。” 小房間朝南,百葉窗的縫隙裏透著絲絲縷縷的陽光。 桌上的花瓶裏插著兩隻新鮮的百合花,布藝沙發事米色的,處處都透著精心布置的溫馨。 但鬱久就是沒辦法放鬆。 林主任似乎也注意到了,開了個玩笑:“要不要把剛才那個女人拎進來,你們吵一架?” 鬱久笑了:“我……不緊張了。” “那我們開門見山,說說你的情況吧?” 本來是要問藺先生的事情,但鬱久在這一刻突然鬼使神差地說起了自己。 “我……最近遇到了一點麻煩。” ………… 劉柯喬聽見門響:“林主任!這麽快嗎?” 林主任擺擺手:“沒呢,你坐,我出來倒杯水。” “他還好嗎?”劉柯喬擔心道。 林主任笑眯眯地說:“沒什麽問題,別太擔心。” 很堅強的人。 林主任心中泛起波瀾。 鬱久。 外表看上去,不像個二十六歲的男人,說二十出頭比較合適。氣質很好,有些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不像被柴米油鹽磋磨過。 但聽他自述,說曾經吃不飽飯,生活困難。 林主任認得他,名字耳熟不談,脫下口罩立刻和網上流傳的照片對上了號。 鬱久說了些自己的事情,漸漸放鬆下來。他說他童年不幸,後來跟著外公去老家附近小縣城生活,但後來的記憶很清晰,唯獨剛到那邊的時候,很多事情記不清了。 “這些天我反複的回憶,就……有點混亂。我有個老師,在我家出變故前關係很好,但我回到老家後給她打電話,她卻說不想再見我了。這句話我印象非常深刻,但前後的記憶就模糊不清了。” 鬱久說了很多話,嗓子微啞:“我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情,開始懷疑這句話是不是真的。但那時候我太小了,才十三歲吧,那前後發生了什麽我怎麽都想不起來……” “後來突然又有人告訴我,我去過醫院,說我腦子有問題。但我不記得我去過醫院,而且算算時間,如果我在醫院長住過,也和上學的時間對不上。” 林主任問他有沒有和同學聯係過,鬱久煩惱地說他關係最好的朋友是高中才認識的,初中同學已經幾乎沒有聯係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林主任看著鬱久澄澈的眼睛,微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說完,他就出來倒了杯水,留時間讓鬱久自己靜一靜。 溫熱的水杯被放在麵前,鬱久說了聲謝謝。 林主任問:“想得怎麽樣了?” “我……還是覺得我沒問題。” 桌上的小加濕器發出輕輕的嗡鳴,林主任語調溫柔:“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心理問題,但大多不到‘得病’的程度。你思維清晰,情緒穩定,對自我和周圍環境的認知都很正常,敘述有條理有邏輯——無論從哪方麵看,你都是個很健康的人。” 鬱久愣了愣,露出個笑來。 這幾天的忐忑被衝淡了些,鬱久終於想起正題,不好意思地問林主任:“其實我不是要來說我的事……” 林主任好脾氣地笑笑:“沒關係,慢慢說,今天我沒有別的客人。” 但隨著鬱久的敘述,林主任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他是綜合醫院的精神科主任,見到過各式各樣的病人。 現在生活節奏快,壓力大,什麽樣的精神疾病都可能出現,但數量最大的還是抑鬱症。 他一開始沒往別的方向想,是因為鬱久說,對方的症狀對日常生活沒有影響。 輕度抑鬱,的確可以正常生活,換成其他疾病,真不太好說。 可林主任沒想到,他聽了個奇特的案例:“嗜痛?” 鬱久嗯了一聲:“他自己這麽說,但我上網並沒有查到這種病。我後來又試探過他,他好像對痛感覺遲鈍,東西的辣度和鹹度都嚐不出來……” 感覺障礙? 林主任皺眉問道:“他平時吃藥嗎?情況嚴重嗎?器質性病變引起的神經問題,還是純粹精神問題?” 鬱久被問懵了:“……啊?” 林主任無奈道:“這個問題太複雜,而且並不一定是精神科能管的事……如果他是因為受傷之類的原因,那就是神經問題了。” “總之,很麻煩,勸他早點來看醫生吧。光靠你口述,很難判斷。” 鬱久心裏揪緊,被林主任送到外間,才恍過神,回頭道:“林主任!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林主任爽快地打開手機名片,在鬱久輸備注的時候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是你的伴侶對嗎?” 鬱久疑惑地轉頭:“對。” 林主任聲音壓得更低了點,確保劉柯喬聽不見:“剛才忘了問,你們性|生活和諧嗎?” 鬱久臉唰的紅了:“我我我……我們還沒有……” “還沒有過?不是結婚了嗎?” 他們荒唐的婚姻開始得像狗血爛俗小說,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隻能臉紅紅地朝林主任眨眼睛。 林主任歎了口氣:“感覺障礙,有可能引起很多那方麵的問題。如果有機會,可以試探一下。” 試探什麽?! 跟藺先生上床嗎?? 這麽不解風情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