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按啊!電梯都上去啦……”  是他嗎?還是我看錯了?  終於到了一樓,鬱久踏出電梯。滿目的蒼翠,本該讓人心情變好,可他心亂如麻,什麽都入不了眼了。  他看到那個男人,瘦得成了一具骷髏,皮膚黝黑,臉上刻著苦難的紋路。  和他那個逃債去國外的爸,像,又不像。  世上爸爸千千萬,孩子抓鬮選父母,全憑運氣。  有他和藺從安那樣的父母,也有邱盛景和小寶媽這樣的普通地愛著子女的父母。  鬱久強迫自己不再想剛才那個人。  別說他的記憶已經模糊,就算真的是那個人,又和他有什麽關係呢?  鬱久早就當他死了,那他不管活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都是死了。  磨蹭了半小時,鬱久繞道,從另一棟樓回了林主任的辦公室。  談話仍沒有結束,鬱久渾渾噩噩地歪在沙發上,小小睡了一會兒。夢裏全是光怪陸離的碎影,無厘頭的情緒在腦中翻湧。  “……醒醒。”藺先生的聲音。  鬱久掙紮著睜開一隻眼,看到藺從安的臉,瞬間鬆了口氣。  他張開雙手:“困……”  藺從安無奈一笑,攬著鬱久的腰,提了口氣,把人抱了起來。  “那我們走了。”藺從安冷淡地跟林主任說。  林主任一如既往笑眯眯地,揮揮手:“好粘膩哦……記得我說的。”  藺從安冷颼颼地甩了個不滿的眼刀,把懷裏的鬱久往上托了托,踏出了門。  鬱久把臉埋在藺從安頸窩,突然很想哭。  藺從安淡淡問:“做噩夢了嗎?”  “……嗯。”  鬱久平複了一下,拍拍藺從安的肩膀:“放我下來吧。”  兩人慢慢走,鬱久打起精神問:“結果怎麽樣?林主任怎麽說?”  藺從安捏了捏他的後頸:“快好了。”  “真的啊!”他很快雀躍起來:“如果隻是稍微的感覺遲鈍,其實跟正常人也沒區別啊,四舍五入已經算好了!”  “嗯。”  困擾多年的問題慢慢痊愈中,藺從安也感到一陣輕鬆。  快樂的泡泡剛開始在空中飛起,藺從安的手機響了。看了一眼來電,是久安集團的公關部。  藺從安接起,聽了一會兒,眉頭皺起來。  “你們密切注意著,看看發展。”  “怎麽了?”鬱久問。  “你那個邱教授,發了微博。”藺從安頭疼地點開app,解釋道:“因為找不到小寶被打的證據,他在微博公開發言,以人格擔保事實,讓那個姓周的老師辭職,還讓他保證以後再也不做教育行業。”  鬱久一言難盡:“……他擔保有用嗎?況且那個姓周的不會聽話吧……”  邱盛景從青音賽開始,就展現出了極低的微博情商。  他仿佛一個與時代脫軌的固執老頭兒,一天到晚講著我們古典人,我們古典人,雖然熱血,也引人發笑。  至今都有鬱久的粉絲,有事沒事調侃一下邱教授,帶著偏見看比賽,打臉疼不疼?  但邱盛景從沒回應過,即便有鬱久在前,他還是不肯改變自己的認知。  這幾天,他多次找周德嘉周旋,卻始終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校方因為他的糾纏,如同文班長預測的那樣,提出了妥協的方案——辭退或調任周老師,但檔案裏不能寫上沒有證據的揣測。  這意味著,周德嘉仍然有機會做個老師。  邱盛景和小寶媽,在某些方麵像得不得了,他倆帶著正義感,堅決認為事情不能這樣過去。  於是邱盛景發了微博。  微博魚龍混雜,不像校園bbs那樣單純友善,如海的質疑鋪天蓋地的襲來。  網友們:賭咒發誓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吵架方式,你的人格值幾斤幾兩,拿來擔保有用嗎?沒有證據的指控,誰知道是不是潑髒水呢?  有人忍不住往下深挖。  網絡藏不住事,很快,由秋音學生透露的細節被傳到了公開平台。  網友們得知,邱盛景自己都沒有親眼看到那個周姓老師虐待孩子,事情是由他的學生們告知的。  這口瓜頓時撲朔迷離起來,有人笑說,你把人格放在幾個學生身上?你又知道學生的人品沒問題了?什麽學生呀,拿過道德模範麽?感動過華國麽?公安局送過錦旗麽?  到這一步時,這件事也隻引起了小範圍的討論。  而轉折點很快來了,有知情人士透露,那幾個學生中,有著名網紅鬱久。  網友們驚了:鬱久不是跟那個邱盛景關係不好嗎?!到底怎麽回事?!第80章   邱盛景的微博影響力,現在遠遠不如鬱久。  因此火一旦燒起來,很快就燒到了“咖位”更大的人身上。  網友們:你說的話是真的嗎?沒有證據這樣說真的好嗎?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還是也拿人格擔保一下?  小熊和程自遠先後發微博,說參與的人還有他們,但聲音太小,淹沒在茫茫言海中。  微博中固然有許多支持鬱久的人,可現實是,他們也說不出更多有新意的話來。  楊述當晚也上了微博,給鬱久站了隊,說鬱久是他見過最善良的人,並調侃自己也可以拿人格擔保。有楊述帶隊,愛樂公司凡是有點名氣的演奏家和藝人,紛紛為老板說話,把“我以人格擔保”鬧成了季度金句。  偶像團體victor更是拍視頻呐喊:我以人格擔保,我們老板是特別好的老板!  娛樂圈一下場,事件嚴肅性頓時降低,不少人開始看起了熱鬧,盯著鬱久的人少了。  但這隻能解一時之急。  沒過多久,邱盛景打電話來了。鬱久接到電話有些詫異,仍答應了他出來約談的邀請。  鬱久看向藺從安:“離這裏不遠,我們一起去吧?”  藺從安自然無不可。  咖啡廳簡直是城市必需的公共設施,鬱久想,多少小事大事都是在裏頭談成的……  邱盛景選的地方一看就高檔,盡管沒有包間,位置間隔卻很大,也有綠植做隔斷。鬱久和藺從安到了以後才發現,不僅來了邱教授,小寶媽和小寶也一起來了。  小寶不吵不嚷,貼著他媽媽坐,不哭的時候還挺天使的。  坐定後,邱盛景說道:“鬱久啊,這次是我對不起你……”  “沒什麽。”鬱久安慰他:“你能相信我們,就已經夠了。”  對方擺擺手:“唉,都怪我。”小寶媽也說:“是我們不好……不知道這個微博這麽厲害。我們就想,不能讓周德嘉這種人繼續猖狂下去,因為他太有迷惑性了……”  說著,小寶媽就要哭,哽咽道:“我們鄰居十年,愣是沒看出來,他竟然是那樣的人……”  之前回去後,寶媽也問了小寶,周老師對他做了什麽。小寶被耐心詢問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腿痛痛,不讓他說,之類的話。  她一想到,如果不是鬱久他們湊巧見到,小寶仍然會被周德嘉打……她心裏就疼得像刀割似的。  夫妻倆想,就算沒有證據,他倆隻要上了微博曝光周德嘉,以後要聘用他的公司或者學校也要多斟酌。如果事情鬧大了,就算學校願意讓他去,小孩家長們也會抗議,這才發了微博。  誰知道他們還沒怎麽樣,先牽連到了鬱久,這讓他們很愧疚。  鬱久也沒辦法,知道他倆不懂輿論,寬慰幾句後問:“周德嘉有什麽背景嗎?”  “沒什麽大背景。”邱盛景說:“他老婆在市教育局工作,但職稱蠻低的,夫妻倆家庭條件都一般。之前學校想息事寧人,倒不是動不了他,而是覺得如果證實了這樣的事,影響不好。”  這個也是人之常情,邱盛景夫妻勉強能理解,鬱久問他們接下來怎麽辦,邱盛景說:“也不能怎麽辦……我們的目的其實達到了。隻是對不起你。”  邱盛景恍然地歎了口氣:“這麽一想,我說過不少話,其實也不是針對你。我隻是不服氣,那麽多很用功的孩子,花了比別人多很多倍的時間,在這一行心無旁騖的鑽研。實際上獲得的,卻沒有長得好看,有話題的業餘小孩兒來得多。”  “但我也得承認,鬱久啊,你也是用了心的。”邱盛景感慨道:“你天賦努力一樣不缺,還比別人有機遇。千萬不要浪費機遇,不要放棄鋼琴啊。”  鬱久笑道:“我會的。”  邱教授和小寶媽本來還要請吃飯,但鬱久他們推辭了。臨走前鬱久跟他們說了小寶喜歡玩鋼琴的情況,邱教授愣了好久,才心情複雜地說會考慮的。  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但網上的鬧劇終歸治標不治本。因為邱盛景說他們報過警,但無法立案,似乎周德嘉注定得不到懲罰。  然而,藺從安插手了。  晚上吃完飯沒多久,鬱久正在琴房練琴,隱約聽到門鈴聲。過了會兒他出來,發現小田助理來了,茶幾上攤了一堆文件。  “周德嘉,男,漢族……”鬱久好奇湊過去:“這是他的資料?!”  “對。”藺從安粗略翻了翻:“如果最近的事件找不到證據,也不知道他未來什麽時候才會再犯,那就往前找。”  “啊。”鬱久思路一通:“你是說,他以前也打過小孩?”  小田八卦地插嘴:“要我說就是!這個跟打老婆一個道理,俗話說,打老婆的男人,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不存在一次收手的!嘖嘖!我有個朋友,她家老公就……”  鬱久打斷他:“但他以前沒教過小孩啊。”  周德嘉工作以來的履曆很清楚,在秋音當英語老師前,曾經在一所三流高中上過兩年班。  也就是說,他沒有大麵積地接觸過學齡前兒童,而他那樣的手法,對待已經發育的高中生,顯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的確。住址上看也是,他沒結婚以前租房,在老小區,周圍大爺大媽很多,沒有空間和時間。”  鬱久:“怎麽會這樣……從安?”  藺從安拿著一張紙,看了半天了,鬱久坐到他旁邊,貼著他看。  “大學期間?”鬱久:“太早了吧,大學裏也沒有小孩兒啊……”  資料顯示,周德嘉是個人緣很好的人,大學期間在校學生會當幹事,多次組織學生活動,如校三人籃球賽,合唱比賽等等……他還有良好的品格,大四那年曾響應號召,參與過為期半年的大學生下鄉支教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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