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相處下來,鬱久早就拿他當朋友了,和藺從安商量了一下,兩人隔天就去了芙城的醫院探望他。 鬱久也不得不承認,楊述是真的倒黴,每次見他都跟醫院過不去。 兩人風塵仆仆快走到病房,鬱久在心裏小小愧疚了一下,心想多少也算是為了他……然後就看見楊述和小澤在接吻。 “?”鬱久趕緊後退一步:“打擾了。” 看來是沒什麽事了!不僅沒事你們還好得很呢! 看鬱久懵逼,藺從安有點想笑,上前一步敲了敲開著的門。楊述尷尬地說:“快進來。” 小澤比幾個月前,頭發長長了點,這會兒正紅著臉坐在對麵削蘋果。好好的一個蘋果,被削得如同月球表麵,狗都比他啃得優雅。 “你還好嗎?”鬱久問。 “小腿骨折,養養就能好了,別的沒什麽了。”楊述想了想:“還是我太不小心了。” 有個細節鬱久不知道,楊述告訴他,在他到地方支教一個月後,又有個小學女老師也來那裏攢資曆了。 “因為是隔壁村的老師,我沒見過幾麵,就沒提。”楊述解釋:“上個星期,那邊村裏說組織看電影,我才帶我的學生們一起去了隔壁村,見了那個女老師一麵。” 下鄉用投影儀放露天電影,聽起來仿佛是上個世紀才會發生的事。在這個電話都不通的地方,有很多他們難以想象的事,楊述和小澤也算是開了眼界。 “看電影的時候,那個女老師向我求助,說總覺得有些村民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問我能不能幫幫她。” 小澤還在削蘋果,隻是又用力了幾分,楊述無奈道:“我能怎麽幫,我說你們村有電話,不想呆了可以回去……但她又說舍不得這次攢資曆的機會。” 鬱久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我以為山裏人很淳樸的……” “也許吧。”楊述比較平靜,還有心情保持客觀:“哪裏都有好人,也都不缺壞人。我隔壁的大嬸熟了以後經常給我送菜,卻也有對孩子被打視而不見的,和對女性不懷好意的。” 根據楊述所說,那個小學女老師既幫了忙,也搗了亂。 楊述在本地教孩子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打聽了很多消息,存在手機上。但是大人們對此都閉口不言,很是麻煩。 而昨天晚上,那個女老師突然跑了十幾裏路來找楊述,哭著說太可怕了想回家。 她跑來不久,後麵就跟過來一群舉著手電筒的村民。 楊述把女老師關在屋子裏,自己和他們溝通。隔壁村民們情緒很激動,操著不太好懂的方言,不斷地說那個女老師有毛病,裝,長得不好看,誰稀罕她之類的話,間或夾雜幾句罵人的髒字。 女老師情緒也激動起來,隔著窗戶跟外麵對罵,說看到他們色眯眯地盯著她看,還做一些下流的手勢之類。 村民們頓時有理了:“你自己想太多,還叫著說要報警抓人,你抓一個試試?” 混亂間,楊述所在的本村人也聚了過來。 楊述在這裏呆了幾個月,跟大家也有點交情,有人首先打圓場,讓隔壁村把女老師領回去,別打擾楊述。 但這個提議被楊述拒絕了,眾村民頓時憤怒起來。 “看看怎麽了?她又不少塊肉!” “就是,老子還沒摸她呢!” “媽的,城裏人就是多管閑事……” “她站那兒就是讓人看的!” 楊述頓時頭大,說錯了一句話:“你們欺負女人,回頭別人就欺負你們的小孩兒!” 楊述就這個問題明裏暗裏打探過不少次,不少村民很反感,這一聽頓時炸了。 “就你們城裏人金貴!我們自己還打小孩呢!” “小孩不聽話打打怎麽了?!要我說,周老師打得好!” “整天打聽來打聽去的,不會也要上警察局吧?” “媽的,老子看警察局敢抓誰——” 鬱久聽了,目瞪口呆。 楊述苦笑:“然後他們就要打人,本來估計也打不成這樣,是我嚇到了想往屋裏逃,反而激怒了他們,有人一腳踹在我腿上……” 當時,小澤聽見楊述大叫,丟下那個女老師衝出去幫他打架。村民別的不怕,就怕人發狠。他這樣倒是嚇退了不少人,那個女老師用楊述的衛星電話報了警,後來連夜把楊述送到醫院。 “這可真是……”鬱久憋了半天:“驚心動魄。” 楊述說:“但也虧這麽鬧了一場,他們終於承認了周老師打孩子的事情。” 小澤這時插嘴道:“我在房間裏,拿手機錄下來了。” “真的啊!”鬱久驚喜。小澤低頭道:“沒什麽。就是後來打架,不知道丟在哪兒了,很可能還在那個屋子裏。” 村民們激動的時候說了不少話,比如周老師打孩子打得好啊之類的。加上楊述之前錄下來的孩子們自己的言論,終於勉強成為了一個閉環。 藺從安說:“辛苦你們了。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們休息兩天,直接轉院回秋城吧。” 鬱久連連點頭:“對!太辛苦你們了。” 楊述沒有推辭,隻是有點猶豫那些孩子:“還沒道別……” “不急這幾天。”鬱久拍板:“等你傷好了再來也是一樣的。” 小澤把一半果肉都削進了垃圾桶,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剩下的切了塊到碗裏,問鬱久吃不吃。 鬱久揶揄地看了一眼楊述:“給你楊哥吃吧!” 小澤臉紅了,抱著碗嗯嗯兩聲。 探完病,鬱久和藺從安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吃飯,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 特地要的一碗薑湯端上來,鬱久認命地喝掉,說:“首先,那個手機肯定要拿回來。而且得盡快。” “對。”藺從安說:“我已經叫了人來。你想去嗎?” “想啊。”鬱久驚訝他的效率:“你什麽時候叫的人?叫了什麽人?” “保鏢。”藺從安把碟子用茶水涮了一下:“再快也得等他們來,不然太危險了。” 這點道理鬱久還是懂的,本來就是好奇去看看,總不能自己的安全都不顧了。 鬱久感慨:“回頭找個厲害的剪刀手,把楊述拍的小朋友們的素材剪一剪,剪得煽情一點,那個周德嘉肯定跑不掉了。” 想了想他又問:“現在他怎麽樣了?” “聽說在家待業。” 有這麽多人盯著,周德嘉短時間內沒法兒找工作,所以就算拖了些時間,也不太遲。 第二天一早,藺從安接了個電話,讓鬱久收拾一下,出發去絨花縣。 鬱久驚訝:“不等保鏢了嗎?” “他們快到了,和我們在絨花縣匯合。我們提前走,路上輕鬆。” 鬱久明白了:“希望那些村民不要把手機撿走。” “放心。”藺從安冷道:“就算吃下去了,也讓他們吐出來。” …… 小村裏。 “村長村長!”一個口音濃重的漢子高興道:“看,那個老師丟下來的手機咧!” “什麽手機?”村長正坐在自家門檻上抽煙,聞言湊過去看。他不屑道:“手機有嘛稀奇的,我兒子也有,在咱這兒玩不起來。” “玩不起來,也可以賣啊,這個什麽蘋果橘子的,我聽人說能賣大幾千塊!” “真的啊?!”村長牛眼一瞪,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上哪兒賣?咱這兒前兩天才打走個老師,現在還被鎮上的警察盯著……” 那漢子道:“急什麽,那就等他們走了,咱再賣。” 他們村和隔壁村,因為打走老師的事情弄得很不好看,鎮上鄉裏,都派了領導下來訓話,連村長也吃了掛落。 本來還不高興呢,這下可能有筆橫財,倆人又嘎嘎樂起來。 “哎!村長!”有人經過:“小偉回來了沒有!” 村長吼道:“沒有!快了!” 小偉就是那天直接打斷了楊述腿的人,被鎮上拘留了。經過的人罵罵咧咧地走了,村長呸一聲,嘴裏罵了幾句。 漢子問:“小偉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村長不耐煩:“不過就是打了個老師,能把咱怎麽樣?別畏畏縮縮的……我看他們是慫了,連個醫藥費也不敢要。” “我也尋思著,估計是怕了,咱村人這麽多。” 村長欣賞地看了漢子一眼:“就是這樣,一個村的,就是要團結!x主席說得好,團結就是力量,被打了都不敢來找麻煩。” 屋裏走出一個黝黑的女人,罵道:“又坐這兒孵蛋呢!”罵完把盆裏的衣服往晾衣繩上一掛:“要我說,就不該請那什麽老師!讀書,讀個屁的書,看自從來了老師,攪得咱這兒不得安寧的——” 她正喋喋不休,突然,村裏消息最靈通的矮子一路狂奔,沿路大喊:“被打那老師帶人來找說法了!” 村長謔地站起:“他真敢?!” 矮子繞著圈喊,很快,全村人都聽說了,那被打斷腿的老師,找人砸場子來了! 漢子憂心:“那要賠多少醫藥費啊!小偉家可拿不出來啊……” “賠你個頭!不賠!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村長呼哧呼哧喘氣,喊你喊他,幾乎把全村有勞動力的男人聚齊了,足有三五十人! 聽到可能要賠錢,大家都怒氣衝衝,由村長帶領著,向村外走去! “堅決不賠錢!”村長吼道。 “不賠錢!”後頭跟著吼。 “胡攪蠻纏就揍到他老實!” “揍!” 餘音還在回蕩,眾人卻突然像被掐了脖子的雞一般,全體閉了嘴。因為他們看見了來人。 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五個十個,那一群黑衣壯漢,各個穿著筆挺的西裝,還戴著墨鏡,一個人體格有兩個村民大……這樣恐怖的人竟然有上百個! 難道是用卡車運進來的嗎! 村民們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他們不怕警察,不怕記者,就算市裏來領導也不怕……但他們現在怕了。 這是要把他們全村的腿都打折,來給那老師報仇嗎?! 黑衣人們列著整齊的隊,大步前進,和村民們的距離漸漸縮短。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