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沙街頭,鬱久披了件藺從安帶的厚外套,臉上因為上台,還擦了點薄薄的粉。夜風溫柔地吹起地上的落葉。  他輕聲道:“我不會再認他了,隻有你,你才是我的家人。”  藺從安沉默片刻,點點頭,和鬱久並肩,慢慢向前走。  ……  第三輪賽事,全球入圍二十人。  網絡上除了歎息和同情法蒂亞諾,剩下全是支援鬱久和呂揚的聲音。  而國外的社交網站上,兩個風格各異的帥氣年輕的華國鋼琴家,也走入了人們的視線。  呂揚在國外反而有人認識,此刻重提,竟有迷弟迷妹高呼“王者歸來”。而鬱久,托了那個殺人狂電影宣傳片的福,也迅速圈了一波粉。  那部電影雖然在國內被剪得亂七八糟根本看不懂,但在國外實打實地上映過,票房也回了本,口碑還不錯。  宣傳片的鬱久也曾得到一些人的關注,隻是因為不知道是誰,很快沉寂了。  這一次肖賽,鬱久橫空出世,讓很多人回憶起來——原來是他!那個電影宣傳片裏的鋼琴男孩!  亞洲人本來就顯小,鬱久在這幫國際友人眼裏基本是個“男孩”,媽媽粉迅速崛起,大呼可愛。  但鬱久的琴風卻不止可愛。  他前兩年把輕靈浪漫詮釋到了極致,後來更擅長跳躍感強的曲子,和勢大力沉的厚重曲風。這一點,和蘇西嚴有三分重疊,但他比蘇西嚴更平和,也更全能。  這是什麽東方寶藏?  微博人士更是笑哈哈,不少翻牆網友每天定點定時地把國外的彩虹屁翻譯過來給大家看,全華國與有榮焉,大呼長臉。  …………  轉眼,第三輪比賽過半,明天就輪到呂揚上台比賽。  晚上,房裏吹風機壞了,鬱久下樓找前台換,卻看到兩個戴著口罩的人拎著一隻大醫藥箱和他擦肩而過。  箱子有點顯眼,而且他們去的三樓,正是呂揚的房間所在。  鬱久下了樓,拿著新吹風回到房間,和藺從安說了這件事。  “會不會他手傷又嚴重了?那明天可怎麽比啊……”  藺從安沒辦法安慰他,隻道:“隻能盡力了。”  這注定是有關傷病的一日。  法蒂亞諾也在這一天比賽,並且是第一個。  他手掌縫了針,到現在還纏著紗布,上台後記者們全盯著他的手狂拍,就連直播攝像也切了一下他的近景。  小胖臉色不好,沒什麽精神,看起來還在受苦。  那麽大的口子,幾天內肯定不能愈合,不動還好,一動扯著疼。  止疼藥和針就別想了,這畢竟是手部操作的極限考驗,真要這樣做,不如退賽了。  哭唧唧的小胖在台上倒是很堅強,隻是演奏足足有五十分鍾,到後來,小胖彈得明顯亂了。  鬱久心道,隻要評委還有基本的公正,這樣的演奏肯定會被淘汰。  演奏結束,法蒂亞諾站起來,眼睛紅了。  他開口用英語說話。  “謝謝評委,謝謝觀眾。沒能把握好機會,也不再有下一次了。我……我很抱歉。”  台下有人哭泣,更多人為他鼓掌,法蒂亞諾宛如一個戰士,悲壯卻令人記憶深刻的下了台。  鬱久抽空刷了刷微博,果然,看直播的網友們已經將他的發言截下來,看到視頻的很多路人也被感動了。  傷病太殘酷了。  “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嗎?本來彈得很好的吧,鋼琴神童啊!”  “下一屆年齡就超過了吧……這個比賽辦的頻率太低了……很多人都隻有一次機會啊……”  “通融一下嘛,又不是機器打分”  這樣的呼聲自然引來反彈,尤其是平時關注體育圈的人,被這邏輯騷得恨不得自戳雙目。  “不是機器打分,長見識了:)”  ……  鬱久把手機鎖上,心中不好預感更盛。  法蒂亞諾隻是手被劃傷,好歹完成了比賽,可呂揚呢?  整整五十分鍾的高強度演奏,他真的完成嗎?  呂揚上了台。  見他手上沒有纏繃帶。鬱久放下了一點心,等待他開始。  強光打在舞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呂揚坐在鋼琴前,抬著手,遲遲不往下按。  觀眾席漸漸嘈雜。  足足半分鍾後,呂揚終於按下了琴鍵。  鬱久心下一沉。  他的左手從一開始就錯音了。  果不其然,觀眾席的聲音不僅沒有隨著演奏平息,反而更加大起來,很多人問觀賽的同伴:怎麽了?他怎麽了?  第一首彈完,立刻進入第二首,時間已經過去七分鍾。  台上,呂揚彈奏著,一滴汗落在琴鍵上。又很快被手指抹去。  情緒進不去,這是一場失敗的演奏。可就算是失敗的演奏,他也想將它完成。  忍受著整個手掌和手腕處陣陣尖銳的痛楚,呂揚不斷地在心底祈禱,祈禱那不聽話的手指,能聽一次指揮,一次就好……  啪。  琴音斷了。  呂揚再聽不見任何聲音,視線內隻剩下黑白琴鍵。  這是他曾經熱愛的樂器。  每一個鋼琴演奏者,都幻想過自己能夠駕馭這台樂器。可“駕馭”是多麽難的一個詞,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敢說自己做到了呢?  小時候的呂揚想得更狂一些,他想“征服”。  為了“征服”,他走上了這條尋常人忍受不了寂寞的道路。  然而它注定要終止在今天。  半晌,呂揚終於平穩了呼吸,他站起來,麵帶笑容。  “對不起。”他向台下鞠躬。  對不起,沒能完成演奏。  對不起,沒能走下去。  ……  “對不起。”呂揚麵帶遺憾:“說好要看到決賽的。”  短短十幾天,鬱久第不知道多少次來到機場,一次次地送別。  “沒關係。”他把之前去巴黎玩時帶的小禮物遞過去。梁非凡和趙萌走前他也送了,這是最後一個:“有機會再一起玩。”  安檢外邊,人來人往,機場裏永遠不缺遠行和分離。  趙萌和梁非凡走的時候,鬱久尚沒多少傷感,但呂揚卻令他有點失望。因為下台後他跟鬱久說,會一直看到決賽結束。  結果呂揚他們家公司有點事,他爸和他哥要他幫忙,鬱久第三輪都還沒上去比呢,他就要回去了。  “認識你真的很高興,你肯定走得比我遠。”呂揚說:“回去我會在直播上看你的比賽的。哦對,我還下載了微博。”  他笑起來,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世界很小,我們會再見的。”  飛機轟鳴聲震動大地,鬱久點點頭,和他揮手道別。  呂揚的哥哥拉著行李箱,和他說了什麽,兩人一起消失在安檢入口。鬱久悵然若失地站了一會兒。  迎麵一群女生經過,為首者突然看到他,喊道:“yujiu?”  鬱久回過神,觀察幾秒才認出來:“蘇西嚴?”  蘇西嚴勾勾手指,身邊的小姐妹們一哄而散,她走近幾步用英文問:“你來接人?”  鬱久是來送人的,卻沒有否認什麽,隻是笑笑:“嗯。”  蘇西嚴五官淩厲,看著就不好惹。她穿了條花哨的裙子,頭發還挑染了紅色,墨鏡頂在頭上。  “嗯哼……”她突然湊得很近:“我看八卦,說你父母雙亡,是真的嗎?”  鬱久不自覺地後仰,冷淡地回答:“嗯。”  “哇……”蘇西嚴誇張道:“那你好倒黴哦,一直和你一起那個帥哥又是誰?你還有其他親戚嗎?”  “是我丈夫。”鬱久用了husband,表示他們的關係受法律認可。蘇西嚴似乎有點看不懂眼色,還覺得鬱久回答她就是有聊下去的欲望,追問道:“你都結婚了啊?不過你丈夫很帥哦!話說中國人吃狗嗎?”  鬱久:“…………”  她最後這句話聲音比較大,在一旁聊天的小姐妹們都聽到了,頓時大笑起來,也參與起了對話。  “這個也是彈鋼琴的?”“弟弟好嫩啊!”“弟弟也是來接人的嗎?華國來的?有年輕人嗎一起玩呀,晚上……”  “收聲!”蘇西嚴喊道:“把人家弟弟嚇壞了,瞧,不高興了都。”  鬱久摸出手機,給藺從安打電話。本來說好在機場外邊的咖啡廳等他的,但現在他隻想使用藺總召喚大法,否則鬱久覺得這群女孩真的想要跟著他到酒店……  電話立刻通了,鬱久裝模作樣地拿來下看了一眼屏幕:“喂,從安?”“嗯嗯,一會兒就到。”“好的好的……”  身後的女孩子們不知道說了什麽,又笑成一團,鬱久耳朵裏傳來藺從安令人安心的聲音:“是遇到人了嗎?”  “嗯,沒事我這就甩掉了……你還在原地嗎?”  “……你朝arrive的方向看。”  陽光從高聳的玻璃牆裏灑進來,鬱久舉著電話,眯起眼睛,尋找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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