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井澤陪戴方嵐住院兩天,隻是輕傷的她更自然地接受他的關懷照料,其實原本應該隔天就出院,但他堅持再住一天,她完全沒反對便順從了。


    她喜歡他單純全心陪著她的感覺,即使多一天也是難得的奢求。


    原本昨天是展覽場的開幕,她要陪他出席媒體的訪談及酒會,他不讓受傷的她離開醫院,甚至自己也放棄前往會場露臉。


    最後在她強烈要求下,他才獨自到場和其他創作者一起接受訪談,卻不再參與隨後的交流酒會,便急著匆匆趕回醫院陪她了。


    她一方麵啐念他不夠敬業、有失禮節,一方麵卻暗自高興他對她的在乎,比自己的展覽創作更重要。


    出院時她小心翼翼收拾他布置病房的擺飾,他認為隨手做的小東西沒什麽好收藏,想要的話回去再做給她,她卻不同意隨便處置他的創作,尤其幾名護士見了都讚賞不已,她才不要把東西留下讓別的女人撿去收藏。


    這兩日他對她的好,讓她不禁再度對兩人的感情產生期待妄想。


    也許,他對她並非全無男女之情,也許隻是遲鈍的他尚未發覺自己內心的真感情。


    他雖談過數次戀愛,但其實仍是個十足的戀愛白癡,否則就不會每段感情都輕易被對方終結,而他卻一副狀況外,不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的遲緩應對及對感情的不認真態度上。


    她了解他的真實性格,可以包容他的遲鈍、粗線條,甚至許多怪異的行為、習性也能全盤接受。


    她不禁心生樂觀想法,也許她應該再試探他對她的感覺想法,從她發生意外受傷這件事上,她認為他的焦慮態度,對她的關懷在乎,不僅隻是親人朋友般單純。


    原本身為經紀人的她,除了要陪他去展場還要出席幾場藝文社交的活動,因為她受了小傷,雖仍能走動,但闕井澤卻要她盡量待在飯店休息。


    他申明對日本和熟悉,自己一個人能應對那些藝壇的社交活動,何況這裏有長期配合他作品出售的藝廊,藝廊的經理也會陪同他的行程。


    雖然她很想陪著他出門,但為了讓他放心,隻好同意留在飯店,卻不是無所事事的睡覺休息,仍上網發mail、打電話,做些聯絡及整理資料的文書工作。


    聯合參展的展期一個月,他們在日本的行程隻停留七天,離開前最後一日,腳傷已好得差不多的她,要求和他再前往展覽場,要好好參觀他的作品。


    這幾天闕井澤按照她事前排定的行程活動每日四處走動,而每天晚餐前會返回飯店,跟她一起用餐一邊報告當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雖然兩人分住不同房間,亦無任何曖昧發生,但她卻感覺他對她的態度眼神和之前不同,多了許多的溫柔體貼。


    這讓先前打算結束日本行程便向他遞辭呈的她,有了打消的念頭,希望回國後她能勇敢地向他直接告白,再視他的反應決定去留。


    如果他對她有好感,能接受她的感情,她樂意繼續陪伴他、照顧他。


    倘若這一切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及妄想,她也隻能選擇離開,不再讓沒出口的情感繼續,造成更多失望及更深的自我傷害。


    展覽期間參觀的民眾絡繹不絕,為了避免被認出身份的麻煩,闕井澤戴著棒球帽及一副粗框大眼鏡遮掩,跟在他身邊的戴方嵐不禁幻想著,如果將來兩人交往約會出門,他應該也要偽裝吧!


    他如果以私底下的真實頹廢裝扮,不需任何遮掩也不會被人認出來,但她可不會允許跟個流浪漢出門約會的。


    突然的幻想讓她不禁好笑,都怪他這幾天對她不斷噓寒問暖,令她對他產生許多的期待。


    仔仔細細先參觀完他的作品區,也一並參觀其他展覽者的創作,見識到許多東西方知名大師的藝術品,但她卻仍最欣賞喜愛他的創意。


    聽說才展出幾天,他的作品已被許多人詢問出價了,其中不乏日本大公司企業老板,她聽到消息為他高興,更是感到與有榮焉。


    “有沒有哪裏想逛的?要不要多停留兩天?”參觀完展覽,闕井澤問道。


    上午,帶她去醫院再次做檢查,醫生肯定告知扭傷已康複,而她膝蓋的擦傷也早已結痂了,他因此才真正放心。


    在日本這幾天,除了在醫院待了兩天,她幾乎都關在飯店房間裏,他不禁想對她有點彌補之心。


    “我是陪你來工作又不是度假。差不多要去機場了吧!”她看著他微微一笑,明白他體貼的心意。


    她心想下次若能跟他來一趟純屬度假的旅遊,她倒是會非常興奮期待。


    結束日本行程回台,雖然她因意外受了小傷,甚至無法發揮經紀人所長為他做公關,但這次卻是陪他出差最愉快的一次經驗,她的心因此滿載而歸。


    前天晚上回到家,整理行李,拿出數件他為她布置病房所做的藝品,她一邊看,一邊高興地笑著。


    雖然他一直強調這些東西隻是隨手做的不值錢,但對她而言可是價值不菲、意義大不同。


    昨天假日休假一天,她也花了一整天時間,才總算將那些藝品適當地擺放裝飾在她的小套房內。


    今天上班她心情無比愉快,帶著一顆要向他告白的勇敢決心而來。


    踏進工作室,看到闕井澤難得早起,見到他已盥洗完幹淨整潔的俊容,她的心莫名地緊張怦跳著。


    不知是否真有勇氣向他坦白暗戀多年的心情。


    “早!真難得早上可以看到你精神煥發的走動。”她自然地和他打招呼,還不免調侃了下。


    一般正常情況下,他很難會自動早起,而早上如果看到他現身,通常是前一晚沒睡,臉上便是熬夜恍惚的倦容。


    今早的他,不僅精神奕奕,且身上穿著幹淨的t恤、休閑褲,顯然也沐浴過了。


    “我馬上去煮咖啡。”將包包放在辦公椅,她忙要先去廚房為他煮咖啡。


    “不用,已經煮好了。”闕井澤對她微微一笑。


    “呃?你會煮咖啡?”戴方嵐訝異地看著他,這個男人連燒開水都不會了。


    “小嵐,我有事想先跟你說一下。”闕井澤走往沙發落坐,戴方嵐略感困惑地坐在他對麵。


    “嗯……”他雙手交握在膝上,麵對她似又有些猶豫該如何開口。


    他看似慎重其事的神情,令她內心莫名的緊張著,不禁猜想他要說什麽。


    難道……他想想她告白?


    她眨眨眼,屏氣凝神,等著他下一句話。


    兩秒鍾的沉默已教她有些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先開口道:“其實我也有事想告訴你,不過還是你先說好了。”她表現大方的推讓,這種事當然由男方先告白最好了。


    “嗯,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告訴你一聲,我交了新女友,打算讓她暫住在這裏。”他一口氣說完,卻不知為何對她說出這件個人私事,他心裏會怪怪的不太舒服。


    “嘎?”戴方嵐驀地瞪大眼,腦袋恍如被外力一擊,暈眩了。


    他,不是要向她告白,竟然是告訴她已結交新女友,且還要跟對方同居!


    她瞠眸張口,無法言語,懷疑聽錯了,也或許根本是個夢境罷了。


    “小嵐,你也見過她,住院時她是照顧你的護士。”闕井澤解釋道。


    “什麽?”她再度驚駭。


    他說的難道是她在日本住院兩天,頻頻對他拋媚眼,不時找他聊天的俏護士?


    那個女人哪有照顧她了,對方探視她的病房如此勤快,根本隻是想借機和闕井澤聊天罷了。


    身為女人她當然明顯感覺出對方對闕井澤相當有好感,甚至他去會場不在病房時,來病房不見他人的護士仍試圖用破英文和她交談,不時對裝飾病房內他的藝品讚歎不已。


    她以為對方是日本人,他們也隻在日本短暫的停留,而他的外表及才華會吸引異性注目早是司空見慣的事,她並沒因此特別留意。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才幾天相處,他竟會和那個日本護士成為男女朋友。


    而她在他身邊朝夕相處近四年了,愛慕他那麽久,為什麽他始終看不到她的感情付出?


    受到震撼過後,她內心湧起的是無法言喻的悲傷、沮喪及不堪。


    “你知道嗎?我從沒見過這麽熱情的女人,愛麗奈說對我一見鍾情,剛開始還以為你是我女友而感到難過,我解釋了我們並非那種關係。


    你出院後,她每天勤打電話跟我暢談,也一起喝過兩三次咖啡,她很欣賞我的才華,更是對我愛得不可自拔,甚至毅然決然放棄護士工作,跑來台灣找我表明愛意,希望我能接受她和她交往。


    我跟她也算談得來,她個性活潑熱情,又如此積極大方,我沒理由拒絕,認為可以交往看看,便同意讓她住在這裏。”闕井澤更詳細地向她解釋說明。


    戴方嵐愈聽愈難過心痛,不知該吃醋嫉妒或羨慕對方的果敢勇氣。


    如果,她也能如此為愛肆無忌憚,是否他也會接受她的告白和她交往?


    隻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惘然,都太遲了。


    她做不到那個年輕女孩的熱情豁達,她更沒有任何理由再待在他身邊,苦嚐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情傷。


    看著穿著睡袍走下樓的女人,戴方嵐有股想起身就走,立刻離開的衝動。


    “戴小姐,早安。”小她三歲卻比她更成熟豔麗的愛麗奈用英文對她甜甜一笑打招呼,走近坐在沙發的闕井澤,不在意旁人在場,彎身便摟著他的頸子,給他一記熱吻。


    反倒是闕井澤略顯尷尬不自在,將她輕輕推開,用日文說道:“麗奈,這裏有別人在。”


    愛麗奈看向一旁的戴方嵐,直接用日文反問道:“你會在意嗎?”想到她不懂日文才又改以英文詢問。


    戴方嵐頓覺立場很尷尬、很難堪,她想裝大方說無所謂,卻是裝不出來,隻能盡量冷靜道:“身為經紀人我無權幹涉,但這裏好歹也是我要工作的地方,建議你們打情罵俏上樓會比較妥當。”她英文說得很快也不管對方是否聽懂,她語氣難掩不悅之情,盡管已說服自己努力壓抑真正的負麵情緒了。


    離開沙發她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開啟電腦、拉開抽屜,從抽屜拿出一堆資料夾堆放在桌麵上。


    她動作顯得有些粗魯急躁,讓在另一邊看著的闕井澤感覺不對勁。


    他跟愛麗奈說了幾句日文,她笑著轉身走上樓梯返回他的臥房。


    闕井澤先轉往廚房,倒了兩杯咖啡回到客廳的辦公室,走到戴方嵐的辦公桌前,將一杯咖啡放在她桌上。


    “你不高興我讓她住這裏?”雖然她的情緒反應並不大,但他確實感受到她的不滿。


    “這裏是你家,我隻是你的員工,有什麽立場幹涉?”戴方嵐沒有抬頭看他,逕自敲打著鍵盤,說出來的話令她更覺委屈酸楚,很想丟下工作就走人。


    “小嵐,你對我來說不是普通員工那麽單純,我把你當家人、重要的朋友。沒先向你告知就讓愛麗奈住下,可能是我欠考慮,如果覺得不妥,我安排她住飯店。”他在意她的心情感受,比新任女友更重要。


    “闕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沒覺得不妥,隻要你別隻顧著戀愛忘了創作的事就行了,身為經紀人我更在意你的創作成果。”她刻意強調自己的職份。


    她沒立場趕對方走,真正要離開的人也應該是她。


    端起桌上的馬克杯,她喝一口咖啡,味道醇厚芳香。


    “愛麗奈煮的咖啡很香,比我煮的還專業。”她不禁澀然一笑。


    他沒說她也猜出這咖啡絕不可能是他自家所煮,看樣子有人可以取代她照顧他,她不需要多餘的擔憂顧慮了。


    “我認為你煮的也很香醇順口。”他其實喝慣她煮的咖啡味道。


    “小嵐,老實說你覺得愛麗奈怎麽樣?”他仍在意著她的想法。


    “你喜歡就好。”他幾時問過她對他交往對象的看法了,而她根本不想談論他的新女友。


    “愛麗奈的廚藝不錯,偶爾可以換她下廚煮三餐。”闕井澤並非不想吃愛麗奈煮的料理,隻是希望能減輕一些小嵐的工作雜事。


    她聽了卻是更受打擊,啞然道:“那很好,以後我可以輕鬆些。”女友為他下廚,對每個男人都是幸福事。


    以前,他有女友時,她未曾如此在意心酸過,這一次,她卻感覺已無立足之地了。


    不管他對愛麗奈的情感會維持多久,她都明白該是對他死心放手了。


    “啊?你要辭職?做的這麽順手了為什麽想辭職?”咖啡館裏,當初引薦戴方嵐前往闕井澤身邊工作的劉玄,聽到她的決定頗為訝異。


    身為某藝廊股東之一的劉玄,本身亦在玩藝術,跟闕井澤算舊識,而和戴方嵐是因工作機緣而認識。


    當初因為知道戴方嵐崇拜闕井澤的才華,將之視為偶像愛慕多年,他因此極力推薦她成為闕井澤的經紀人兼家管。


    事實證明她確實很適任,且三年多來無怨無尤為他打理生活瑣事,甚至他的一些任性無理要求也全然接納。


    劉玄曾以為他們兩人應該會順理成章交往,卻無奈友人感情遲鈍,始終沒發覺真正愛他的女人。


    “你放棄他了?”端起咖啡啜飲一口,劉玄試探性詢問。


    戴方嵐隻是無奈的輕搖螓首,內心不免悵然,連他友人都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唯獨當事人無法體會領情。


    “他有新女友了,還是從日本跟來的。”她低頭用湯匙攪著咖啡杯,卻沒有品嚐咖啡的心情。


    “阿澤有女友隻是尋常事,我猜不用一兩個月就分手了。”並非想咒詛好友的戀情,隻是太了解對方的性格,除了戴方嵐,應該沒有一個女人能真正包容忍受。


    “要不要我幫忙提點暗示他?”見她這麽一個賢惠美麗的女人卻選擇苦戀上一個頹廢木頭男,他都不知該幫著牽線,或勸她回頭是岸。


    “不要把我搞得令人同情。”她抬眸白他一眼。


    這種事,若不是對方發自內心的感情領悟,別人說什麽其實並無意義,反倒讓她更覺難堪罷了。


    “我找你出來是希望你盡快幫他找個合適的經紀人。”這幾天她工作倍感身心疲憊,卻又有著責任心,無法馬上說不做就走人。


    她先認真仔細地做好交接筆記,卻還不敢向闕井澤遞辭呈,想著等到找好交接的人選她才更容易向他開口。


    “這個……一時半刻去哪裏找像你這麽貼心細微的經紀人,除了公關交際、文書出納,還要家事家管,就算打著燈籠找,也找不到了。”劉玄蹙起眉頭,神情困擾。


    除了闕井澤的親姐姐,她可是唯一在他身邊工作最長久的女人了。


    “他有女友同住,會幫他打點生活,你找個能勝任經紀人工作的人就可以了。”不管新人能在這個職位待多久,她都無遐顧及了,眼下的她隻希望盡早離開那個常讓她閃到眼睛,令她喝酸喝到反胃的地方。


    雖然闕井澤會顧慮到她的存在,避免在她麵前和女友太親熱,但一旦他們兩人在二樓,而她一個人待在一樓辦公,腦袋裏卻無法不胡思亂想。


    想像愛麗奈和他在她為他挑選的柔軟床墊上翻雲覆雨,她就渾身難受想奪門而出。


    沒想到自己對他會產生這麽強烈的占有欲,一再被這負麵的感覺吞噬著,令她夜不能寢、食不知味,才幾天已瘦了兩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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