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月圓的日子,在黑夜與冷風中,就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在清冷皎沽的銀光中飛身縱躍,如果沒有那足以驚擾起暗夜眠鳥的吵架聲,還真是一番詩情畫意哪……


    而在嘯天堡,看戲的眾人們望著遠去的兩人——


    “啊——飛走了……”


    “沒戲好看了!”


    “不過,也許可以再等等看……”


    “說得也是,三當家那牛脾氣絕對不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那……”


    一陣心照不宣的靜默,大家的眼色互相使過來、使過去,然後同時哄然——“來來來,來開個賭盤吧!看三當家什麽時候會再把花離給帶回嘯天堡!”


    “我賭三個時辰!”


    “太久了啦!三當家的武功那麽好,一個時辰就綽綽有餘啦!”


    “說不定半個時辰就可以再把人給打包回來啦!”


    嘯天堡的眾人完全無視於還有兩位當家主子在場,大夥就這樣興高采烈的開起賭盤,不過那當然是因為那兩個也看得津津有味的主子默許這種情況的緣故,反正很有趣呀!


    真是……很熱鬧的嘯天堡啊!


    結果那個賭盤沒有任何人贏!


    因為完全沒人料想得到,花離竟然打敗了鍾少樊——把他打昏在一片樹林中,他隔了半個時辰才醒過來,當然,花離早就回到百花樓了。


    那個武功絕頂,又壯得像頭牛一樣的三當家竟會被打敗?


    而且還被打昏了?到底那晚在那片樹林裏發生了什麽事?


    最近幾天,嘯天堡的人隻要一有閑暇時間,都在談論這件事——畢竟在他們心中,三當家雖然經常受傷,但絕對不是因為他的武功不好,而是因為他的個性太過老實,但這次,他竟然沒有達成他的目的,還被花離給打昏了?


    更離奇的是,自從那晚之後,他還是每天都跑去百花樓試圖帶花離回來;然而他每次都還是被花離打昏,再派人把他送回嘯天堡。


    嘯天堡的眾人就這樣每天看著三當家好端端走出大門,再看他直板板躺著被送回來……


    到底花離是怎麽打昏他的?


    這件事的離奇程度,簡直就像是大當家突然變成笑彌勒,二當家突然不再具有一雙精明的法眼那樣,教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說啊!”嚴駱君渾身不自在的揪著眉,看著呆呆坐在庭院階梯上望向天空的鍾少樊,“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有什麽辦法?”閔倉麟搖搖頭.“任誰被打敗都會那個樣子,論武功,三當家可是從來沒有輸過!”


    從那晚被花離打昏開始,三當家每天被抬回來後都是這種癡呆樣——什麽事也不做,怎麽叫也叫不動,隻會望著天空發呆,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唉!再這樣下去怎麽得了?嘯天堡裏少了一個打雜的可是會造成大家的困擾……啊!不是啦!是他這樣,大家都會很擔心!


    “可是三當家又不是一般人,他是頭牛!”說老實是老實,說固執呀……還真是沒人比得上。


    “你這樣說……也是啦!”


    “而且還是所有牛當中最笨的那一頭,他絕對不會因為被打敗而灰心喪誌,因為輸贏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


    “所以問題是出在花離身上?”


    “沒錯,絕對,一定!”以他的觀察,十成十就是那樣沒錯,問題是……


    “問題是——-”閔倉麟道:“花離喜歡三當家這件事除了三當家本人外,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偏偏三當家就是一頭牛,怎麽點都不開竅,他怎麽可能因為花離打敗他就突然開竅了?”


    “不然你說,能讓一頭牛變成一頭隻會望著天空發呆的傻牛,原因是什麽?”


    閔倉麟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後放棄道:“我又不是二當家,我怎會知道?”


    “花離一定是對三當家做了什麽,才會讓三當家變成那樣的!”嚴駱君很篤定的做出結論。


    “那花離到底是對三當家做了什麽?”


    嚴駱君沒好氣的撇撇嘴,“我又不是二當家,我怎會知道?”


    “哇!跟你說話還真是白搭。”


    “那就別跟我說話啊!你以為我愛跟你抬杠嗎?”


    “這裏就隻有我們兩個,我不跟你說話,難不成要跟三當家一樣像個呆子似的看著天空嗎?”


    嘯天堡的內、外兩大總管開始像孩子般鬥起嘴,忽然,一直看著天空的鍾少樊轉頭看向他們這個方向,兩人注意到他的視線,雙雙噤聲。


    鍾少樊默默看著他們半晌,表情有些茫然,然後站起身,舉步朝他們走來。


    “三當家想幹嘛?”


    “你不是比我還聰明嗎?怎會看不出來?”


    “如果我看得出來,又何必問你?”


    “如果我看得出來,那才真是有鬼!”


    兩人杠著杠著,鍾少樊已走到他們麵前,他沒開口說話,就這樣盯著他們看,然後眉頭慢慢、慢慢的聚攏,表情認真至極,像個老學究在鑽研甲骨文字那般認真的看著他們。


    兩人被他看得有點毛,嚴駱君開口問:“三……三當家,你有什麽事嗎?”


    鍾少樊很熳很慢的吸氣,然後很長很長的歎了一口氣,開口說:“笑。”


    “什麽?”兩人異口同聲,表情也像毛蟲般扭了一下。


    “笑一個給我看。”


    “什麽?”兩人的表情扭得更厲害。


    “哪有人說笑就有辦法——啊?哇哈哈哈哈……”


    鍾少樊一人一隻手,毫無預警的往他們的胳肢窩搔去,兩人立刻大笑出聲,卻是難受又上氣不接下氣的笑法。


    “三……三當家,你這是做什麽啊?”兩人慌忙退離鍾少樊的“魔爪”。


    “唉!”他又很長、很慢的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很無奈似的說:“好醜。”


    “什麽?”


    “你們笑起來好醜!”


    “什麽?”兩人的臉已經扭曲到像是兩隻毛蟲打結在一起了。


    “唉!”他又搖了搖頭,“糟糕,真是糟糕!”然後不理會兩顆被他打碎的脆弱男人心,毫無意義的邊走邊自言自語,“糟糕啊!真是……該怎麽辦呢?”轉身走遠了。


    可憐的嘯天堡兩大總管,生平第一次,就這樣被他們心目中認定最老實,最不會欺負人的三當家給耍著玩了。


    在嘯天堡堡主的專屬書房裏,厲競驍與花離兩人對桌而坐,看似不動如山,但其實就像是兩名按劍相眄的劍客,正用眼神相互廝殺著,緊繃的空氣隱隱可以看見嘶嘶作響的刀光劍影。


    慕容秉睿坐在兩人中間,對這樣的情況已經習以為常——這兩人碰麵不鬥個嘴、吵個架,那才叫奇怪。


    “你到底……答不答應?”花離終於開口,冰珠似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射向厲競驍。


    厲競驍口氣極差,惡狠狠的回道:“你竟敢要我答應這種麻煩事?”


    “你們要我幫的忙哪一件不是麻煩事?”


    “這件事不隻麻煩,還很欠缺道義。”


    她的表情一斂,以更冰寒的語氣道:“那又怎樣?幫不幫,一句話,不要像個姑娘家拖拖拉拉的。”


    “你這樣是要人家幫忙的態度嗎?”


    “你的態度也沒好到哪裏去!”


    兩人你一言、她一語,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臉色都很難看,語氣也愈來愈差,看來隻差沒憤而翻桌、大打出手了。


    而慕容秉睿隻是噙著慣常的優雅淺笑,靜靜的隔山觀虎鬥,並不準備加入戰局——他總是等他們吵過癮後,才幫兩人拉回正題。


    “我天生就是這種惡霸樣。”


    “難怪惹人厭。”


    “你也沒好到哪裏去。”


    “有人墊底總比那個沒人墊底的還要好。”


    “光會在這裏耍嘴皮子,既然你這麽伶牙俐齒,怎麽不會自己去對少樊說個清楚,非要來麻煩我?”


    她先是看他一眼,然後冷笑一聲,“哼!現在這種激將法對我已經無效了,你還是換個方法吧!這麽久了還是老用同一種招式,說出去挺丟人的。”


    跟厲競驍吵架一路吵到現在,早已練就她一身不會輕易被言語所激的功力——


    管他怎麽出招,她絕對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情緒極易受到波動。


    當然,在鍾少樊那個大笨蛋麵前除外——他就算隻是站在她麵前不動也不開口,仍然可以輕易教她整個人的心思與情緒都呈現出不穩定的狀態……


    唉!怎麽他就是有那等能耐呢?明明他隻是個大笨蛋呀!


    厲競驍先是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雖然大笑的樣子讓他看來更像個無惡不作的惡霸,但看得出來他的心情真的很不錯。“你總算是有長進了。”他爽快的答應,“這忙,我幫!”


    這樣的厲競驍倒是教她一時為之錯愕——他怎麽了?是哪根筋突然接不對了嗎?


    那種笑臉、那種語氣……是她看錯了吧?一個大惡霸怎麽可能會散發出某種近似慈愛的感覺?簡直就像是個兄長在看著妹妹那樣,在在都古怪得讓她渾身覺得不對勁!


    因為不自在、不適應,以致她豔麗的臉蛋霎時揪了起來,嫌惡道:“要幫就幫,別用那種口氣說話,現在還不到七月份,別亂出來嚇人!”


    厲競驍愣了一下,然後火氣乍起,重重拍桌吼道:“隻是給你三分顏色,你就給我開起了染房!”


    “這樣就生氣,看來容易被激的人其實是你嘛!”嗯,還是這樣的厲競驍看起來讓人習慣些。


    他的臉皮微微抽動了一下,凶惡道:“別以為你打贏了三弟,我就不敢動你了。”


    她則是回以絕豔的冷笑,“那你想試試看嗎?”


    他也咧嘴笑了,笑得更像個大惡人,“哼哼!來就來。”


    “幹脆一次徹底分個高下,輸的人從此聽命於贏的那個。”


    “哼!就怕你不敢賭。”


    “怕的人是你吧!”


    兩人吵得興起,開始摩拳擦掌,像是想要打上一架似的;慕容秉睿見狀,知道是該他出馬平定戰亂的時候了,正打算開口,忽見一道勁風疾至,一道人影突然破窗而入,大叫——


    “慢!你們別吵架,也別真的打起架來啊!”鍾少樊趕忙大叫。


    花離一看見是他,當下火大道:“你這個手下敗將來亂攪什麽局?”


    “我隻是……希望你們……不要吵架呀!”他才正眼看了花離一眼,雙眼就忍不住開始四處搜尋桌巾、布簾等可以用來遮蓋她身子的東西,臉色揪得就像是聞到臭掉的酸醬菜似的!


    已很了解他那種眼神、那種臉色所代表的意涵與即將做出來的動作,她立即站起身打算離開——反正她這次來嘯天堡的目的已經達成,再待下去不是真的和厲競驍打架,就是再次打昏那個大笨蛋!


    “你要去哪裏?”鍾少樊忙急叫。


    “關你什麽事?”她冷冰冰的回道。


    “你不要去百花樓啦!”他好不哀怨的說著,已經扯下一片布簾,做出預備動作打算將她的人給包裹起來。


    察覺到他的動作,她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看著他,表情有抹異樣的柔媚。


    見到她的眼神,他倒吸一口氣,像是見到什麽靈異幽魂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將布簾緊緊捏握在胸前,像是這樣就可以護住自己似的,整個人還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她還是直勾勾的看著他,微昂著頭,蓮步輕移,款款生姿的向他踏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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