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多行不義必自斃,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吧!


    周末夜晚,價格比一般四星級飯店還要便宜上兩成的汪都飯店一直是滿房,今晚也不例外。


    “我、我去別的飯店……”練彤雲的嗓音在發顫,聽起來像是受到虐待的小媳婦。


    “小姐,我記得我的房間是兩張加大單人床吧?”虔南屏問櫃台小姐。


    “是的,沒錯。”櫃台小姐點頭。


    他怎麽會知道?練彤雲愣愣抬頭。


    他是不是有事先上過網頁查詢?


    他會不會知道那個房間……


    “既然如此,那就我們兩個睡一間就好。”定案,退堂,威武……


    “等等,我不行……”練彤雲嗓音虛弱的做著死前掙紮。


    “先生,這是您的房卡。”櫃台小姐將房卡交給虔南屏。


    “謝謝。”虔南屏頭也不轉的回練彤雲,“別擔心,我對小鬼身材沒興趣。”


    “什麽小鬼身材,我好歹也有……”意識到他投來的感興趣目光,練彤雲立刻將未出口的驕傲硬生生吞回肚裏,“孤男寡女同睡一個房間,會惹人非議。”


    “你未免太過自我感覺良好了!”虔南屏拉起行李就走,“不要以為每個男人在你麵前都會變成狼。”偏偏他就是其中一個,真是嘔。


    他這是在蔑視她的女性魅力嗎?


    太過分了!


    練彤雲兩手互握扭轉,想像她扭的正是他的頸子。


    “我才不是自我感覺良好,我是女性防身……”


    “還是那房間有問題,你不想住?”


    虔南屏故意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他啥都不知情,但也足以讓練彤雲臉色微變,立刻改口,就怕被他識破她的“陰謀”。


    “哪、哪會有什麽問題!住就住嘛!怕你喔!諒你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怕他不信,她一馬當先走在服務生的前方。


    電梯一路向上,很快的就來到七樓。


    那間可怕的房間,他們即將入住了啊……


    練彤雲的心卜通卜通直跳得急,仿佛隨時隨地都會躍出喉嚨口。


    “這是您們的房間。”服務生打開房門,站在他旁邊的練彤雲立刻感覺到一陣陰風襲麵。


    好涼好涼的風啊!涼得讓她腳底發麻啊……練彤雲的牙齒幾乎快打起顫來了。


    “若是有什麽問題,請按電話。通知櫃台人員。”放好行李的服務生一說完,立刻轉身走了。


    那倉卒的背影,怎麽看,都像在逃難啊!


    練彤雲好想也跟著服務生一起走,不要待在這間有名的鬧鬼房間!


    她是要害虔南屏那暴力狂,為啥最後是害到自己頭上?


    這就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喂!”


    一感覺到肩膀上多了隻手,練彤雲尖叫出聲,整個人跳起來。


    哇靠!虔南屏因她突如其來的淒厲尖叫聲而皺眉。


    恐怕房裏的好兄弟尚未開始發功,他就被她嚇死了!


    “你幹嘛反應這麽大?”他裝作一臉不知情,“怪怪的喔,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當然沒有!”練彤雲斬釘截鐵否認,“我要先洗澡了。”


    她拿了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手放在喇叭鎖上,猶豫好久,不知是否該落鎖。


    若是鎖了門,真發生了什麽事,不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


    可若是沒鎖門,萬一虔南屏闖了進來,被他看光光,那她豈不是虧大?


    終於,她做了決定。


    鬼還是比人恐怖,不鎖門了,但也因此她洗澡速度特別快,三分鍾後,虔南屏拿來煮咖啡的熱水都尚未滾開,就看到穿著睡衣、濕著發的練彤雲氣喘籲籲的出現在他麵前。


    “你當過兵啊?”洗這麽快?


    “沒有!”她嘴角抽搐,“我洗澡一向很快。”才怪,她總是在家裏的浴室摸上一個小時才出來。


    還好剛才洗澡的時候,啥事都沒發生,沒有出現網友說的有人幫忙洗頭,或是鏡子裏出現一張陌生臉龐的恐怖事情。


    上天保佑!


    虔南屏看著她鬆了一口氣似的坐在梳粧台前,吹著濕發,忍俊不住以手捂著嘴,偏過頭去偷笑。


    他真的快被她笑死了!


    想害他?他就偏要拖她下水!


    “那換我去洗了。”他拿起換洗衣物,“水滾的時候幫我拔掉插頭。”


    “喔。”


    浴室門一關,練彤雲的神經整個緊繃。


    鏡子很容易反射到不明物體,不能看;電視很容易反射到不明物體,不能看;窗戶有可能有不明物體倒影,要趕快把窗簾拉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她抱著弓起的雙腿坐在床上,一雙驚懼的瞳眸盯著房間,骨碌碌地亂轉。


    他怎麽洗那麽久?五分鍾了耶!


    男人洗澡不是一向很快的嗎?


    轉眼又十分鍾過去,浴室裏頭的水聲仍然未停止過。


    他在摸啥啊?是怎樣可以洗個澡洗十五分鍾還不出來?太娘娘腔了吧!


    忽地,天花板傳來疑似爆裂的聲響,臉龐瞬地失去血色的練彤雲跳下床,衝到浴室前大力敲門。


    “虔南屏!虔南屏!快開門!”


    “幹嘛?”


    虔南屏門一拉開,冷不防一個嬌小的人兒撲進他懷裏,將他緊緊抱住,身軀簌簌發抖,嘴裏直嚷著:“出來了!出來了!”


    他低頭望著主動投懷送抱的練彤雲,心想這天外飛來的豔福還真是不賴!


    “什麽東西出來了?”他也順勢抱一下好了。


    “那個……那個……”顫抖的雙唇吐不出那個關鍵字。


    “是什麽東西把你嚇成這樣?”剛洗完澡的她真香,肌膚滑膩,害得他有股衝動想要將她撲倒。


    “就是……”練彤雲抬起臉來,驀地噤了聲,水眸眨了眨,像是忽然想起雙手圈的是誰般,慌忙將他推開。“你……你抱我幹嘛?”


    掌心大的小臉紅透,她雙手難為情的捂著,好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是你來抱我的。”哪有作賊喊捉賊的!


    “那你……”她轉過頭去,不巧與他四目相對,熱氣爆得更開,她慌忙再轉回來,“那你幹嘛也抱我?”


    “我看你嚇得要命,才安撫你一下。”這叫好心被雷親嗎?白目鬼真沒禮貌!“不然你說,我要怎麽做?”


    “好……好啦!”她僵硬的往前走兩步,“謝謝……對不起啦!”


    懂得道歉,還算有救。虔南屏這才放過她。


    一看到他又要回身走回浴室,適才驚嚇過度的練彤雲高喊:“你不是洗完澡了?”別放她一個人呀!


    “我去把我的衣服拿出來,不行嗎?”反應未免太誇張了吧,她剛才是看到什麽了嗎?


    “喔,是喔,那拿快點!”她喘了口氣。


    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訂鬧鬼的房間嚇討人厭的總經理了,拜托,今晚讓她安然度過吧。


    就寢前,練彤雲虔誠的禱告後,才拉被躺下。


    然而,她眼睛好像才剛閉上,就感覺有什麽冰冷的物體纏上她的腳。


    不……不會吧!


    被窩中的水眸霍地瞪大。


    她緊繃著一顆恐懼的心,小心翼翼的拉開被子,往床尾方向望去,在昏暗的光線中,她什麽也沒看到。


    或許是錯覺。


    她一定是太害怕了,才老是自己嚇自己。


    將被子拉整好,這一次,她把整個人都窩進被子裏,就算熱得讓她快冒汗,依然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兒,好像沒什麽奇特的動靜,忙碌了一天的她眼皮漸沉重,意識逐漸模糊……


    有人壓在她身上!


    全身的毛細孔因戰栗而張開,這會兒她連求證的勇氣都沒有,迅速掀開被子,跳到另外一張床上。


    睡得正沉的虔南屏被突然的撞擊所驚醒,下意識扣住那主動鑽往他懷裏的小人兒。


    “彤雲?”今天是怎麽了,三番兩次投懷送抱?


    “總……總總總總經理……”她的牙齒打架打得很激烈。


    “幹嘛?你夢遊?”夢遊到他懷裏來了?


    “不……不不不不不是!”打架中的牙齒叩叩叩的,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好。


    “不然怎樣?”她的身子抖得可真厲害。


    “有……有有有有有鬼……”


    “啊?有什麽?”


    “有鬼!”喊完,她整個人更加窩進他寬大的懷中,像隻尋求庇護的小動物,緊緊抱著他不放。


    “有鬼?”


    “是……是是是是是……我剛剛……剛剛……被壓了……總……總總總經理……沒有感覺嗎?”


    “沒有,我睡得很好,唯一壓我的隻有你。”


    他沒事?他什麽感覺都沒有?


    這房間的鬼單單挑上了她?


    “總經理的八字很重?”


    “還好,五兩六而已。”


    五兩六叫還好?


    “你有遇過靈異事件嗎?”


    “沒有。”


    “但是你……你上次住台中的飯店,不是被壓了嗎?”她一直記得他隔日掛著兩個黑輪來上班,看得她爽呆了。


    “壓?沒有啊!台中那飯店喔,它冷氣壞了,熱得要命,又悶,害我一整晚睡不好。”


    媽呀!練彤雲好想尖叫。


    她是害人反害己了?!


    “我困死了,我要睡了。”虔南屏問著懷中的“小動物”,“你要回你床上嗎?”


    “回我……床上……”她用眼角餘光瞥向她的床,那裏好像真的潛伏著一團黑影,她哪敢再過去睡!


    這間房間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床、不是沙發,更不是浴室,而是虔南屏的懷裏啊!


    怎麽辦?她能求他讓她睡下嗎?


    這人那麽壞心,一定會把她趕回去的!


    嗚嗚……她今晚是不是不用睡了?


    她等等會不會被拉到空中旋轉?


    “怎麽,那裏真的有鬼?”


    練彤雲用力點頭,就怕他不相信。


    “剛有東西拉我的腳,還壓在我身上,好恐怖……”她驚魂未定的敍述。


    不知是不是錯覺,怎麽覺得腰間的那條手臂似乎摟得更緊了些?


    此時此刻的她,就怕他放開手,甚至將她推回隔壁的床上去,長臂越是用勁,她反而越是安心。


    虔南屏雖然很想恥笑她,更甚者,再將她推回鬧鬼的床,嚇她一嚇,但瞧她真的怕得三魂七魄至少飛了一大半,也就狠不下那個心來,甚至將被嚇得魂不附體的她摟緊了些,傳遞安心的訊息。


    “不然跟我一起睡吧。”他將被子拉過,蓋上她的身體,“我會保護你的。”


    我會保護你的。


    練彤雲的心怦地跳了好大一下。


    再也沒有比這更為動聽的天籟了。


    “好……”她莫名有了小女兒的嬌羞,“謝謝總經理。”


    “睡吧。”鼻尖埋進她的發裏,清新香氣襲人,他不由得吸了一大口馨香入肺。“明天還要早起。”


    “好。”驚懼的心因他溫暖堅實的胸懷而安定,她放鬆的閉上眼,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


    一夜無眠。


    但無眠的不是練彤雲,而是虔南屏。


    美人在懷,而且睡得那麽毫無防備,放心將自己的安危交給他,這叫他就算有想要染指之心,五指也像被貼了符般,動也不能動。


    但是,他奔騰的情欲仍在體內作亂。


    於是,他與腦中的無恥遐思奮戰了一整晚,直到東方天空微露曙光,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總經理,該起床?!”


    依然困倦的他,身體彷似有千斤重。


    “唔……”他難過的呻吟,眼眸並未張開。


    “總經理?”他怎麽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難不成鬼騷擾不到她,反過去害他了嗎?“總經理,快醒醒!不能被拖過去啊!”練彤雲驚慌的喊。


    如果被鬼拖到那個世界去,人死了,那怎麽辦?


    見他仍醒不過來,練彤雲猜他一定是被鬼壓床了,情急之下,她抓起煮水的電熱水瓶,往他頭上敲下。


    “啊!”虔南屏痛醒了。


    “太好了!總經理,你解開束縛了!”練彤雲欣喜得眼眶裏淚花亂轉。


    “你做了什麽好事?”天!他的頭痛到像誰拿石塊砸他,“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剛剛你被鬼壓,我看你醒不過來,所以拿這個敲你。”她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上的電熱水瓶。


    “什麽?”她是在謀殺吧!


    “還好你一敲就醒,要不然我還真不知該怎麽辦……”


    “練彤雲!”


    “總經理,什麽事?”她眨著無辜的水眸。


    “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鬼還沒走嗎?要不要我再多敲兩下?”她揚起手中的電熱水瓶。


    虔南屏懷疑她根本是藉機報複。


    “你離我遠一點!”他怒吼,“敢再拿那凶器靠近我,我先宰了你!”


    ***


    練彤雲的房間床頭櫃上擺了好幾尊詛咒娃娃。


    其中,插針滿到幾乎無空隙的,就是虔南屏那一尊,第二尊則是平常老是對她大呼小叫,每天早上用腳踹她起床的舒波起。


    小學的時候,她曾經為了解救同班同學,跟不良少年嗆聲、打架,差點丟了小命,從此,她就從一個見義勇為的俠女變成敢怒不敢言的卒仔。


    不敢有任何動作,不代表她的憤怒全都暗暗吞進肚裏,她改用詛咒娃娃來詛咒欺負她的人頭痛腳痛全身痛,但,被詛咒的人還是活得健康快樂,絲毫未起任何作用。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敢放膽的將針插得又凶又猛,毫不手軟。


    “彤雲!”向非萼敲敲門板,“你上回買的那隻黑色寬手環借我一下,我想配我的新衣服。”


    話說完,坐在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彤雲?”向非萼納悶的走上前,纖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還是沒動靜。


    她順著練彤雲的目光望去,發現她正盯著一尊詛咒娃娃,娃娃上頭寫著名字的紙條已經被針插滿得幾乎辨認不出寫了啥。


    “南?”她隻認得出這個字,“彤雲,你發什麽呆?”


    “我在想。”


    “想什麽?”


    “想他或許不是個壞人。”


    “喔?”向非萼席地而坐,兩手搭在床上,望著平板小臉讀不出心思的室友,“他怎麽了嗎?


    “他保護我。”練彤雲淨白的小臉因這句話而微染紅暈,也讓清麗的小臉更吸引人了。“我沒想到他會保護我。”


    “見義勇為的俠士喔?”向非萼噗哧一笑,“你本來一定很討厭他吧,所以才插了這麽多針。


    練彤雲的惡趣味,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室友當然都很清楚。


    她的嗜好一樣比一樣還詭異,向非萼怎麽也想不透一個漂亮的二十四歲女孩,幹啥把自己搞得這麽陰沉,玲瓏有致的身材被高至鎖骨的黑衣包起,就連房間的顏色都漆上詭異的色調。


    不過這是彤雲個人嗜好,她管不著,也懶得管。


    她一向獨善其身。


    “是很討厭。”她點點頭,“但現在……好像不那麽討厭了。”


    “說不定還有一點喜歡呢。”向非萼掩嘴低笑。


    “才沒有!”練彤雲紅著臉辯解,“我才不可能喜歡他!那個人超討厭的,一天到晚罵我,拿東西丟我,每天都說要開除我,我根本沒做錯什麽事,幹嘛對我那麽壞!”真是有病!


    “的確是個壞人!”向非萼附議,“好啦,我要跟你借那個寬手鐲……”


    “他既然對我很壞,我也要報複回去!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免得他真的以為我好欺負!”


    “嗯嗯,幹得好!”向非萼站起身來,認同的摸摸她的頭,“你那個寬手鐲借我……”


    “他都不想想我是個女生,不是丟文件夾,就是丟筆、丟滑鼠,所有他桌上的東西都可以拿來當丟我的凶器,他這麽差勁,我怎麽可能喜歡他!”


    “我了解。”向非萼後悔不該說那一句話,真是多說多錯,“那個黑色寬手鐲……”


    “而且他被鬼壓,我為了不讓他被拉到地獄去,想盡辦法將他救回來,他竟然對我大吼大叫,還說我敢靠近他,就要宰了我!一個人怎麽可以前一晚還很溫柔,早上醒來又對我暴力如故!”


    “啊?”向非萼傻眼掩嘴,“你跟他上床了?”


    “並沒有!”練彤雲兩隻小拳握得死緊,“我是因為飯店房間鬧鬼,所以跟他睡在同一張床上,隻有這樣啦!”


    “喔。”嚇死她了。“同睡一張床,什麽事都沒發生?”


    “怎麽可能發生事情,我們互相討厭耶!”


    “嗯嗯。”向非萼點頭,“我確定那個男的的確是不喜歡你,應該就像你說的,很討厭你,所以明明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啥事都沒發生。”


    血色忽地自練彤雲的頰上褪去。


    啊咧,她又說錯話了?向非萼暗想糟糕,她要配衣服的手鐲啊……


    “我也知道他很討厭我。”練彤雲垂首咬住下唇,“沒關係,反正我也討厭他。”彼此彼此!


    對!她很討厭他,所以他怎麽想她都不重要,無所謂!


    “反正你們扯平了。那個手鐲……”唉,算了。


    向非萼無奈的聳了下肩,離開練彤雲的房間。


    “你討厭我沒關係,反正我也討厭你!”練彤雲抓起盒子裏的大頭針,“去死!虔南屏!”


    針要紮入的刹那,她突然停手了。


    細致的唇角緊抿,躊躇了好一會兒後,將大頭針放回盒中,詛咒娃娃丟回原位。


    “看在你保護過我一次的份上,饒你一次!”她狠瞪著詛咒娃娃,“討厭鬼!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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