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把阿姨拉進群裏之後,皇甫強又重新建了個四。人。幫小群,這會正在視頻裏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講。 “你們別瞧不起這500塊錢,蒼蠅肉也是肉,既然她願意給,就說明她是信任咱們的!咱們要有信心,要有恒心,要有毅力,去幫她追討那丟失的三十多萬。” 要不是對著屏幕裏的那幾張熟到不能再熟的臉,鍾未時都要覺得自己是誤入了什麽傳。銷組織。 “我們的口號是什麽!?——” “西城區最強——” 話音未落,畫麵忽然定格,除了鍾未時這個壓根就不知道口號是什麽的,卡得一臉呆滯,另外三個麵目猙獰,齜牙咧嘴。 信號不好? 鍾未時舉起手機,走到窗台邊。 網絡徹底斷開。 什麽情況? 鍾未時回到床上發現電腦的網絡也斷了 他試著撥通強子的電話。 “您的電話已停機。” “……” 鍾未時和大家失聯的這段時間裏,皇甫強把李玉勤提供的照片拿去廣告店裏打印出了一大疊尋人啟事。 ’張苟,男,38歲,張家溝村人,普通話不標準,因與家人鬧矛盾而離家出走,至今未歸……若能提供線索者,必有重謝,聯係電話xxx。’ 顧禮洲盯著公寓門口電線杆上的尋人啟事,內心複雜。 這看起來的確是那幫智障才會幹出來的事情。 難道說真在找人? [曹智恒]:你到了嗎? [清醒著的廢人]:到樓下了。 顧禮洲抬頭看著這座老舊的公寓樓。 三十多年前,他從這裏出生,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初中…… 在他的印象中,爸媽都很忙,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家。 他一直都很期待過新年。 不記得是哪一天,他的爸媽一起回來,帶著他去大飯店吃飯。 還沒吃幾口,他爸爸忽然臉色陰沉地宣布,要和媽媽離婚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晴天霹靂。 那一頓飯,都沒吃出什麽味道。 人人稱羨的和睦家庭從此一分為二。 公寓樓頂端依舊懸掛著巨大的鍾擺,一米多長的秒針像是老年人一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點一點地轉動著。 再次回到這裏,有種時空穿越的錯覺。 他還記得小時候每到中午十二點,樓頂的時鍾就會發出‘鐺鐺鐺’的聲響。 時過境遷,家中老人離世,房子便轉手賣給了別人。 他大概有十來年沒回過這地方了。 樓道還是一樣的窄小昏暗,就算是白天也見不到什麽光亮,斑駁的牆麵上貼滿了簡單粗暴的小廣告。 ‘三分鍾無痛人流’‘生殖器延長術,讓你的愛人尖叫不停’‘淋病梅毒包治包好’‘個人抵押貸款’‘本科專科學曆證書快速辦理通道’…… 還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曹智恒家原本就在他家隔壁的隔壁,三樓303。 顧禮洲上樓的時候發現樓道裏的燈居然都壞了。 “怎麽燈壞了也沒人修一下?”顧禮洲走出樓道的時候,關掉了手電筒。 曹智恒靠在走廊迎接,手裏還捏著一把瓜子在嗑,“老房子都租給外來打工的了,估計掙不到錢吧,物業早跑了。” 見顧禮洲往301的方向望去,曹智恒順口就問:“過去看看?” “裏麵有人嗎?”顧禮洲問。 “這會應該沒有吧,房東之前租給兩個小男生了,不過有一個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了,大概是搬走了,我也不太清楚。” 說話間,兩人已經踱到了301的門口。 以前為了防小偷,整個公寓樓的建築風格相當統一,防盜鐵門加防盜窗,杵在門口就跟探監似的。 房間的格局也相當簡單,進門就是餐廳客廳,主臥次臥都在右側,所有房間合起來就是一大正方形。 301租客的窗簾沒有完全拉上,顧禮洲透過一道細縫,可以看清裏麵的布局。 客廳裏都是些老舊的家具。 小時候家裏窮,沙發桌椅都是找鄉下老木匠定做的,再在表麵刷一層紅油漆,看著喜慶。 據說那些家具都是奶奶帶來的嫁妝。 後來生活逐漸富裕,爸媽搬進新家,這些舊家具都留在老屋。 顧禮洲慶幸那些桌椅都還完整,整個客廳收拾得也還算幹淨。 樓層的走廊即陽台,今天天氣不錯,放眼望去,都是床單被罩和衣服。 顧禮洲的視線裏撞見一件挺眼熟的黑色背心。 圓領耷拉成了v領,邊上還有條男士內褲,襠部印著一頭卡通大象,一條純黑色的‘阿尼瑪’運動褲迎風飄揚。 這人的穿搭風格簡直撲朔迷離。 顧禮洲的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了某位智障的身影,但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黑背心到處都是。 “這裏邊的人你認識?”顧禮洲轉身往回走。 “不認識,就是有兩次坐地鐵的時候剛巧碰到,然後發現他也是去影視城的, 看著模樣應該挺小的,不知道成年沒有就跑出來打工。”曹智恒說。 顧禮洲“噢”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曹智恒是專門為影視業服務的道具師,擅長繪畫和雕刻,踏入這行算是子承父業,如今在圈裏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雕刻師,很多導演都搶著要他跟組。 九十多平的地方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成品和半成品,顧禮洲進屋都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你爸媽現在都搬新家裏去了啊?”顧禮洲問。 “嗯,去年就搬了。”曹智恒把沙發上的東西挪到地上,給他騰了個位置出來。 顧禮洲隨手捏起手邊的一個木雕把玩,“那你怎麽不一起搬出去,這邊的房子都成d級危樓了吧,我剛看到樓道裏那堵牆的裂縫比我手指還粗。” “不至於,”曹智恒笑笑說,“我在這兒都住習慣了,懶得搬,而且離影視城比較近。” “遠就開車嘛。”顧禮洲隨意道。 “堵啊,而且不好停車,免費的停不到,收費的停不起,還不如開電動車。”曹智恒從冰箱裏拿了罐酸奶遞給他。 顧禮洲四下打量著這間熟悉的小屋,無意間掃到一件女士外套。 “你談對象了啊?” “啊,”曹智恒笑笑,“對啊,談了大半年了。” “挺好。”顧禮洲微笑著點點頭,“有機會一起吃頓飯。” “那你呢?”曹智恒問。 “沒興趣。”顧禮洲不假思索地回答。 曹智恒眯縫起眼睛。 他這發小,實力單身30多年,以前還能用‘工作太忙’這個借口推諉,現在整天跟個幽靈一樣在外遊蕩,也不近女色,實在惹人浮想聯翩。 “你到底是對談戀愛沒興趣還是對女人沒興趣啊?” “都沒興趣。”顧禮洲聳聳肩。 瑣碎的話題閑聊片刻,曹智恒忽然想到了什麽,“你知道我前兩天在影視城看到誰了麽?” “誰?”顧禮洲抬眸。 “崔勝。”曹智恒神色變了變。 顧禮洲擰瓶蓋的動作頓住了。 指尖下意識地用了點力,瓶身直接變了形。 崔勝那張笑裏藏刀的臉龐再度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謝謝大家選擇支持我,相信我,我也會用行動證明,你們沒有信任錯人,善惡終有報,老天爺在看著呢……” 善惡終有報。 這話聽著要多諷刺有多諷刺。 顧禮洲的指尖幾乎快嵌進肉裏,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將房間裏的空氣全部抽幹一般,煩躁得快要炸開了。 這一番言論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回蕩,胸口發燙。 想想就直犯惡心。 “那賤人現在在拍一部電影,《風暴》,跟古川導演合作的……” “夠了。”顧禮洲冷聲打斷他,“我不想知道這些事情。” 曹智恒愣了愣,有些尷尬,“不好意思。” 顧禮洲低頭沉默片刻,“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我自己不想聽到這人名字而已。” “我知道。”曹智恒拍拍他肩膀,轉移話題,“你最近怎麽樣?準備找新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