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安一大早就見紀澤長長的睫毛動了兩下,秀氣的臉上像是撲閃著兩隻黑蝴蝶。知道他這是要醒了,最危險的情況已經過去了,隻要好好休養,恢複原來的樣子指日可待。伸手揉了揉自己身上鹹菜樣的衣服,又輕輕地摸了摸躺著的人那柔軟的頭發,歡喜地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哇哇,阿澤,你要醒了是不是?”這才想起來跑到外麵通知醫生進來。等紀澤徹底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九安一張放大的臉。後者一臉欣喜地望著自己,激動地說道,“靠啊,阿澤,你終於醒了。老子守了你三天三夜,就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剛剛醒過來的紀澤,一張朦朦朧朧表情的臉,黑白分明幹淨剔透,卻沒有什麽焦點的眼睛,分明是一副小孩子迷路之後的懵懂表情,看得謝九安心裏癢癢地,疼惜到不行。不過,某人的第一句話卻是讓他如同澆了一頭涼水——陸梟,他沒事,對吧。酸酸地將自己原本要伸出撫摸他頭得爪子收回來,謝九安哼哼唧唧地不滿地道,“阿澤,他打你一槍呢,打得可準了,這麽心狠手辣的人,你還惦記著他幹嘛。是我謝九安救了你,阿澤,跟著九爺我混日子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阿森囧囧有神地站在自家老板身後,聽他大言不慚地將所有功勞攬在自己身上——當然,不可否認癡情不已的他家九少爺花錢請了醫生技術設備等等將紀澤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不過,人家陸少也不是故意開槍不是,更可況,本來就是有意打偏。料想陸梟要是知道九爺如此不靠譜,倆人估計又要鬥上一番,紀澤皺了皺眉頭,他當然知道陸梟也開了一槍,並且是對著自己的心髒開槍,可陸梟的實力他更是了解,要不是故意放水,他絕對不可能活到現在,“他打偏了。”紀澤淡淡地說道。也許倆人都錯了,都不應該打偏,他們這種情況,生離死別什麽的才合適。“這個,金蟬脫殼這個方法,陸鳥還是挺聰明的。”謝九安極不情願地承認到。又是三日過去,悶熱的夏季早已經來臨,窗外一浪高過一浪的蟬鳴讓紀澤沒來由地煩躁,許是因為越來越悶熱的天氣,他本就不喜歡呆在空調房裏,寧願將所有窗戶都打開,讓裹挾著熱度的風吹進來。昍 音 購 買謝九安原本要出國的日期一拖再拖,紀澤現在這個樣子,雖然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但是流了那麽多血,元氣大傷,就是偶爾起來坐兩下,都可以讓他喘上半天氣,他可不放心將他一個人丟在i養傷,誰知道那天他將紀澤挖走之後,陸梟的後續工作有沒有做幹淨。於是隻管每日呆在紀澤的房間裏,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吩咐阿森買來讀者與知音——這兩本一向是九爺最愛的讀物,吭哧吭哧地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要給隻能靜臥在床上的紀澤講故事。在紀澤因為自己行動不便而不得不聽謝九安講了諸如《苦命的癡情女孩啊,曆經了七個男人之後終於找尋到的真愛》又或者做《恨不相逢未死時——那段被水晶棺隔開的愛戀》等幾本故事,順帶聽謝九爺高歌幾曲之後,他們二人的房間門口,已經是人跡罕至了。謝九安意猶未盡地放下手中的最新一期的知音,撲眨著一雙桃花眼美滋滋地問紀澤道,“阿澤,這個故事如何?”紀澤略思索了下,“不錯。”阿森蹲在一旁,直欲撞牆暈過去,他終於理解為什麽自家老板如此高看紀澤這個小警察了,完全是因為他有足夠頑強的心智來抵抗謝九爺慘無人道的摧殘。“你看,這個故事其實告訴我們一個道理,跟你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是不能相愛的,這種負心漢完全要不得。”隻是算起來,離那天過去了七八日了,陸梟別說露臉了,就是連一個電話也未曾打來,他倒也放心紀澤放在這裏。謝九安在心裏已經完完全全將陸梟定義成了負心漢。紀澤微微笑了笑,謝九安真的是很適合很適合做朋友。不僅能夠給他帶來開心,還能夠一直這麽設身處地地時刻提醒自己,為自己著想——每每講完知音裏的狗血故事,謝九爺總要這麽意味深長地同自己說一番。雖然他現在其實被陸梟,被任務,被回隊等等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但是,在麵對謝九安的時候,他還是能夠輕鬆地笑出來。傍晚一吃完晚飯,悶熱了好幾天的天氣終於被陣雨衝走了所有的熱氣與鬱結。於是,在這麽一個風雨交加的時候,謝九安與紀澤在房間裏安安靜靜地一起看電影,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消失了好幾天的陸梟。陸梟被阿森帶著來到房間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靠在床頭專心致誌地盯著液晶大電視的紀澤,沉靜的側臉勾勒著安靜的美好。是活生生的,眼睛漆黑到閃亮的紀澤。謝九安將蘋果核吐到盤子裏,翹起的兩腿刷地放下來,一臉鄙夷地望著來人,“陸鳥,我還以為你要當甩手掌櫃了呐!”紀澤轉頭看著陸梟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與前幾天比起來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左手一直垂著,想來槍傷也應該是沒好。隻是觸到他眼裏清晰清楚到隻消一眼就可以感受到的炙熱感情,紀澤不自覺地又將頭扭回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陸梟,麵對他們之間的糾纏瓜葛。陸梟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不已,他也曾幻想過有一天紀澤能夠回應自己的感情,因為這份感情已經深刻火熱到時時刻刻都折磨著自己,一刻不得安寧。他承認那天自己也在給這份近乎絕望的感情找一個能夠繼續下去的理由,更是讓一直試圖回避的紀澤用最慘烈的方式認清自己的心——他陸梟在紀澤最接近心髒的地方永遠留下一個傷口,更是要在他心裏永遠占得一席位置。而這個答案他很滿意,紀澤,他沒有下手。“阿澤,你沒事了,真好。”陸梟附身握著紀澤的肩膀將人溫和卻有力地扳過來麵對著自己,嘴角是抑製不住的喜悅與安心,卻也隻又重複了兩個字,“真好。”失而複得的喜悅神采讓陸梟整個人看上去飛揚無比,俊逸非凡。連紀澤也不禁為他的這種神采楞了一下。而後就聽到謝九安冷冷哼了一句,“好個屁啊,陸梟,你膽子也太大了,還是說,你當時完全就沒有考慮到要是你手抖了下,紀澤這小命就沒了?”陸梟難得沒有同謝九安抬杠起來,“謝九安,我這輩子第一次感謝的人,是你。還有,我自信絕對不會讓紀澤有任何差池。”鋌而走險這一著棋,要是沒有謝九安這個外人的配合,他確實沒辦法毫無顧慮地下下去。“哼。”謝九安扭頭,得到陸梟感謝什麽的,他才不稀罕。“不過,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阿澤,馬上收拾東西,跟我走。”陸梟突然嚴肅說道,“不要以為你這樣就能逃過去,不要低估我父親,他是個就算你回到警局也可以派人把你暗殺的人。”“我憑什麽跟你走?”紀澤皺眉。“憑我一心保你。”陸梟眉尾一挑,“而且,你一直負責抓我販毒,可是你知不知道我隻是製毒源頭的一條線而已,你想不想,親自跟我去走一趟,會有你想要的東西。”第50章紀澤略一沉吟,探究的目光落在陸梟的臉上,後者毫無隱藏地展露著自己的感情。幾天前的兩槍,可以說把一切都打開了來。陸梟的心意,自己的感情,兩人之間心知肚明。自己無法下手打死陸梟,而陸梟,即使瞄得再準,也還是會偏。一厘米的偏差。“阿澤,你知道的,我會做壞人,但不騙人。起碼,我永遠不會騙你。”陸梟再次承諾般地篤定說道。“老子可不信”,謝九安倚靠在一旁,雙手抱著,閑閑地說道,“不是不信你現在的心意,而是信不過你將來,陸梟,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如果你這麽把阿澤帶走一走了之,以後要怎麽辦?”在謝九安看來,陸梟身為陸升唯一的兒子,他想不出除了他能結婚生子替陸升生個孫子繼續將陸氏一路經營下去,還能有誰替陸梟來完成這一職責?陸梟笑了笑,“別的將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不爭取現在,又哪裏來的將來而言。”說罷不再理會謝九安,陸梟詢問道,“阿澤,我知道其實你們警方幾年來的另外一個大任務是一直在試圖抓住另外一個大人物,是不是?”……紀澤一直努力試圖說服自己,會跟陸梟一起走是因為他的確被陸梟口中所說的大人物吸引了。這個人,一直是中緬警方花費巨大人力物力想要抓捕甚至可以說直接擊斃的對象。當陸梟一說到這個人時,對他老說確實有巨大的吸引力。雖然謝九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滿,最後還是戀戀不舍地同倆人,不過確切來說跟紀澤告別。直接回去恢複身份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風險太大,一旦露麵被陸升識破,就連陸梟也無法確保自己是否能再次從死亡線上把紀澤拉回來,既然如此,那就剛好帶著他上路,雖然辛苦點,但是起碼能在自己眼前看著不是麽。射向陸梟的那枚子彈其實是堪堪擦著陸梟的肩膀而過,說到底也隻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將近十天的好藥好醫生伺候著治療,陸梟也隻是等傷口完全愈合了,對他來說,這點小傷不算什麽。然而紀澤可沒有這麽輕鬆。子彈打在胸膛接近心髒的地方,不僅流血過多差點就這麽直接掛了,就是現在稍微用力呼吸一下都能感覺到疼痛。但是時間無法等人,他們是當天晚上連夜走的。陸梟一邊開車一邊注視著身邊人的動靜,方才就是下樓紀澤也拒絕了自己的攙扶,硬是咬著牙上了車,不過短短幾步的路程,坐到車上時臉色有些蒼白,額角的小碎發也被汗水打濕了,白的臉,黑的發,頗有點病美人的感覺。卻又偏偏憋著一股氣,倔強得不得了,盡量維持著身子,不要癱坐在車座上。陸梟此時當然欣賞不來紀澤的不示弱,一隻手扶著方向盤,眼睛望著前方,伸出右手在紀澤的額頭輕輕一撫,帶著十足的安慰與疼惜的意味,“阿澤,在我麵前,你不必如此。”紀澤頗無力地想到,自己在陸梟麵前,感情是已經輸了,可不想再輸得徹底,陸梟雖然很強,而自己也絕對不弱。見紀澤依舊是沉默不語地無聲抵抗,陸梟低低笑了笑,“嗯,其實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會想欺負你。所以阿澤,就算你弱一點,讓我保護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對不對?”“做你的美夢去吧。”紀澤皺著眉吐出這幾個字,自從自己的身份曝光以來,再陸梟麵前一直能刻意隱藏好的情緒似乎就是處於這麽不穩定的狀態——他的心緒真的是很容易被陸梟掀起波瀾,原本的淡定沉默頃刻間就可以消失無蹤。難道是因為反正都已經暴露了,所以直接破罐子破摔?紀澤無奈地想到。陸梟卻是高興,可以說是十分高興,他當然能夠意識到這是因為兩個人之間身份的矛盾依舊存在,但是偽裝的麵具卻是脫了下來。不用再克製自己的表情,不用再說任何一句話,做任何一個動作前都要反複思量,不用再隔著一層看不清摸不著的牆壁交流。得意地彎了彎嘴角,陸梟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