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導演做了自我介紹後，接過了旁邊的人遞過來的劇本片段。 導演要他表演的，是那個畫家用血液繪畫的過程。 方知易迅速翻看完了那段具體劇情，然後從場邊搬了個小凳子坐下，抬起手腕，似乎是拿著筆在快速的畫著什麽東西。 接著他的手微微一頓，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 他似乎是有些苦惱，手腕向下，好像是在戳僅剩的顏料。接著他抿抿唇，站起來，快步走向另一個方向，又走回來坐下，在自己手腕上比劃了幾下劃下去，然後很是耐心地看著自己的手腕“向下滴血”，接著燦然一笑，再次拿起畫筆。 等到表演完的時候，導演衝他微微點頭：“回去等通知吧。” 方知易再次鞠躬，退了出去。 小助理小跑著迎上來：“怎麽樣怎麽樣！” 方知易想了想：“也沒說什麽，就是讓我回去等通知。” 回到公寓後，方知易先是接到了方敏行的電話：“試鏡怎麽樣？” 方知易老實回答：“還行，就是說讓我等通知。” 方敏行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想拿到這個機會嗎？就是特別想的那種？” 方知易似乎是覺出了什麽不對勁：“想當然是想的，能拿到最好，如果有人比我更適合，那也沒辦法。” “行。”方敏行那邊似乎是在猶豫什麽，方知易等了半天也沒見他接著說，疑惑的“喂？”了一聲，方敏行掛了電話。 方知易腦子一轉大概就能想到如果自己說特別想，方敏行估計是要想辦法去當這個投資方。 三天後，方知易再次接到自家經紀人聲音都在抖的電話：“快快快開電腦！你過了！劇本給你發郵箱了！” 劇本上說進組時間是在年後的二月十日，拍攝周期三個月左右，從二月的十五號到五月十八號。 算算日子也的確是該過年了。 方家父母其實對於孩子其實一直都是抱著放養的態度，基本不幹涉自家孩子的生活，這也是為什麽方敏行在試圖幹涉方知易的選擇的時候直接把方知易逼走了——從來沒被誰管過，一下子被告知以後的路都被規劃好，被嚇得不輕。 但是在方家的規矩就是，無論如何，過年是一定要聚在一起吃個年夜飯才行。年前年後不著家都沒事兒，但是年夜飯必須一起吃。 要不要邀請盛長安回家吃年夜飯呢……方知易有些猶豫。 他當初高考後就對著家裏出了櫃，家人當時驚訝之餘問他是不是喜歡上誰了。他說沒有後二老“哦”了一聲，提醒他在外莫亂搞，亂搞要帶套之後，這事兒就翻篇兒了。 後來在國外讀大學，也被家裏人問過感情問題，但他那時候實在是學業繁忙，加上不太喜歡國外的那種文化，也就這麽一直沒對象。盛長安的事情估計自家哥哥還沒告訴二老，如果盛長安願意的話，方知易有些想帶他回家過年，給自己爸媽介紹一下。 到晚上盛長安回來的時候，方知易向他說了這件事，並且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回家吃一頓年夜飯。 盛長安猶豫了許久，臉上的神色很不好看：“我……也要回我家過年。” “那好吧。”方知易看他臉色不對勁，問：“你家裏……是有什麽事情嗎？”說起來，盛長安好像從來沒提過他家裏人，方知易也沒查過，不知道他爸媽是何許人，到時候好不好相處。 “沒什麽事情。”盛長安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我家人早年移民去了美國，陰曆年的時候我得去那裏跟他們一起過。” “這樣啊。”方知易點點頭，“大概什麽時候走？” 盛長安想想：“再過差不多一星期吧。”第五十五章 過年 方知易把盛長安送上飛機後, 自己也回了家。 年關將近, 他爸媽應該也快回家了。方敏行看他回家後整個人都不太對勁, 一直有意無意地在他跟前轉來轉去，似乎是想說什麽。 方知易終於是忍不下去了：“哥你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方敏行吞吞吐吐半天：“咱們倆鬧矛盾之後你跑出去簽其他公司這件事，你能不能別告狀。” 方知易：“……好的。” 方敏行終於放鬆下來, 開口道：“那我們先來串一串口供……” 方知易私自跑出去簽其他公司這件事，方家夫婦是知道的, 畢竟當初網上傳的沸沸揚揚。但是至於為什麽, 他們就不清楚了。 於是在第二天夫妻倆回家後, 在年夜飯的桌子上問的第一件事就是—— “你當初為什麽要跑出去簽其他公司？還搞個假身份？” 方知易：“……這個原因很複雜。” 華欣的眼睛立刻亮起來：“沒事兒，反正我們現在也沒什麽事情, 講講。” 方澤雖然沒說什麽，但是臉上的表情也寫著期待。 方知易：“……”我謝謝你們的關心啊。 華欣連手中的筷子都放下了：“到底怎麽回事？” 方知易迎著頭皮開始扯謊：“就是……當初想嚐試自己在外闖蕩的感覺……” 華欣一臉“看破”的表情：“別人家的孩子如果說這個理由，我還有可能信，咱們家一直都是放你在外跑, 你闖蕩個……”最後的髒話被止住了：“過年我就不說什麽不好的詞了。” 方知易隻好換個理由：“其實……我是去追人了。” 方澤一愣：“你追誰？” 方知易覺得自己能接著扯謊真的是分外頭鐵：“就是……那個公司的老板。” 華欣立刻掏出手機開始百度：“我看看你當時去的是哪家公司來著……” 方知易：“……”我是你們親生的孩子嗎！？ 過了會兒，百度出結果來，華欣表情有些奇妙：“兒子啊……這個，你追上了嗎？” 方知易總覺得他媽好像是要說什麽不太好的事情：“差不多……？” 華欣扭頭看了眼自己老公, 拿著手機遞給他看。 方澤抬頭看了自己兒子一眼, 先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追他的話，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直接拿你原來的這個身份不是更容易一些嗎？” 那可真不一定。方知易心說, 盛長安敢包養公司裏的小新人，可不敢要包養方家的二少爺。但是他明麵上是不敢這麽說的, 含糊回答：“當時沒想那麽多。” 華欣猶豫了一會兒，開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從國外回來，說有個叔叔跟你很是投緣，還想跟你拜把子，然後當時你考慮到你幹爹的問題，覺得亂了輩分沒答應。” 方知易瞬間瞪大眼睛。 臥槽臥槽臥槽！！！ 這是個什麽展開！！！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當初自己完全沒想那麽多啊！！！盛長安跟他爹除了一個姓八杆子都打不著的一點都不像啊！ 華欣看了自己老公一眼，歎口氣：“這都是上一輩的事情，何況我們兩家之間也沒什麽交際，所以我們也沒給你們講過。”她頓了頓，看著方知易一臉過於震驚以至於失去表情的樣子：“那是這家公司老板他爸。” 方知易一時間居然有點兒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所以說……如果自己當時不知天高地厚的答應了……自己現在就和盛長安成了叔侄關係了是嗎！？ 方澤也歎口氣：“行了，先吃飯，吃完飯我給你們講講這個事情。” 方知易有些魂不守舍的吃完了這頓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方澤清清嗓子：“是這樣的。” “其實盛斌人還不錯，對於朋友也講義氣，性格比較爽朗，和你幹爹他們家關係還行，所以當時他們移民後買的房子離得也不遠。隻不過他對於自己的孩子，控製欲有些過重了。”方澤頓了頓，“他家孩子不隨他，像他媽媽，瘦瘦弱弱的，也比較文靜，好像是有些喜歡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什麽的。他就覺得這孩子有些給他丟臉，沒個男孩子的樣子，逼著他去學騎馬，射箭，武術之類。” 方知易心裏揪住了。他所見到的盛長安，在生意場上雷厲風行，私底下可愛又溫柔，他的童年……原來是這樣的嗎？ “當時其實我們也勸過他。”方澤歎口氣，“但是畢竟是人家自家的事情，他又堅持，我們也沒辦法。不過那孩子的確是夠優秀，被他爸爸逼著學的那些東西學得都不錯，盛斌就更覺得他的教育方法沒問題了。” 方知易忍不住開口：“之後呢？” 方澤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除去對於自己孩子的控製欲外，盛斌其實算是個還不錯的家長。他給自己孩子提供的各種資源以及陪伴，都是挑不出什麽錯的。那孩子初中的時候，想住校，他不放心，讓他走讀，有時候甚至親自接送。那時候那孩子應該還沒怎麽發育，個子不高，還有些內向，又不住校，跟自己的同學就不太好處關係。他又對於這一點不滿意，逼著他去交朋友。後來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中考後那孩子好像是精神狀態不太好，盛斌也有些慌了，給他請了個美術老師回家。” 這就和楊越對上了。 “後來……”方澤想了想，“後來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大概是那孩子高中……高二左右？想走藝術生的路，就跟當初向南那樣。盛斌大發雷霆，問是不是那個老師攛掇的，也不讓他學畫畫了，那孩子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成績優異，上的大學好像也不錯。” “之後呢？”方知易接著問，“他家人都移民了？留他自己在國內？” “後來他大學的時候盛斌又娶了一個妻子，生了龍鳳胎。”方澤停了一下，“之前忘記說了……他母親很早就去世了。” 方知易嗓子有些發幹，抓起來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方澤又歎口氣：“可能這也是盛斌對於他控製欲這麽強的原因之一。不過對於他父親的二婚，那孩子也沒說過什麽反對的話。後來盛斌在他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想讓他去相親。後來具體的我不知道，反正那孩子出了櫃，跟家裏決裂了，沒多久盛斌就帶著全家去了美國，留他自己在國內。” “那……”方知易覺得自己心裏一抽一抽的疼，“那他為什麽還去和他家裏人過年？” “可能是……”華欣似乎是也有些難過的樣子，“可能是心軟吧。” 方知易覺得自己心裏亂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華欣猶豫開口：“你們現在……在一起了嗎？” 方知易點點頭。 華欣歎口氣：“那確實是個好孩子，隻不過……受太多苦了。我不知道你們在一起後，他之前的經曆會不會給你們之間的感情帶來什麽阻礙……” “不會的。”方知易搖搖頭，“他……很好。”即使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他還是……心軟又溫柔。 “行了，睡覺去吧。”方澤站起來，拍拍他的肩：“這些事情以後慢慢來，有機會的話帶他回家看看。”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方知易接到了大洋彼岸來自自己幹爹的電話。 “知易？”那邊男人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你們家過年儀式結束了？最近有時間沒有？要不要來我家這邊玩兒兩天？” 方知易心裏一動。 “行啊，”他笑著答，“有時間，我待會兒就買票過去。”第五十六章 見麵 方知易和自家爸媽說了一句, 接著就買了最近的一趟下午的航班走了。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他忍不住地想, 盛長安當初那些年, 是怎麽過來的？他現在和自己所謂的家人一起過年，又要怎麽和他們相處？ 在飛機上的十多個小時，他腦子裏塞滿了各種想法, 根本睡不著。他想問盛長安，他當初輕描淡寫的一句“因為一些原因”的後麵,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想知道盛長安堅持兩個人保持合約關係, 是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知道這些後, 會後悔和他在一起，所以幹脆就用合約來自欺欺人, 好像是兩個人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 明明隻有十幾個小時，卻好像是過去了一個多世紀那麽漫長。 因為時差的原因，他下飛機的時候，是淩晨。 走出機場, 天邊一片霞光，層層疊疊的紅，旁邊的雲彩鑲著一圈金邊，和地麵上灰撲撲的城市相對應, 像極了盛長安當初偷偷早起給他畫的那幅畫。 方知易盯著那片紅色看了一會兒, 又有些想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