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再不答應,他一點也不懷疑眼前這個小女生,會一個撲通就跪倒在他跟前。


    傅宸剛歎口氣,他一向沒那麽容易心軟,現在竟然不敵她的苦苦哀求,隻好答應。


    “你隻能在沙發床待一個晚上。”


    一個晚上?“可是……”


    他打斷她的話,“明天,我會請家具公司搬個新的床過來,你有特別喜歡什麽牌子的床墊嗎?”


    康華軒一愣,原來他不是要趕她走?


    看她傻呼呼的樣子,他又歎口氣,“我知道了,我幫你挑。”


    看他準備離開房間,帶上門前,她突然對他說了句,“謝謝。”


    傅宸剛望著房內的人兒,盡管隻是一句道謝,卻讓他心頭一暖,她那軟軟的聲音,居然讓他慌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不用道謝。”硬生生找回自己冷硬的聲音,他望著她說:“把你自己份內的事做好就行了。”


    什麽是她份內的事呢?傅宸剛發現,她做得真的很徹底。


    從前,不管是劉媽燉的補品,還是張妙菁特地討好他所煮的小點心,他幾乎沒什麽動,久了,她們也不太會再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可康華軒,像是個不知變通的小丫頭,明明叫她不用再替他留晚餐了,但每每他一回到家,桌上總是有不變的三菜一湯,份量不多不少一人份。


    她說,要是哪天他是空著肚子回家,就有現成的晚餐能吃了。


    隻怪自己的舌頭不爭氣,自從吃過她煮的家常小菜後,也許真讓他想起從前的口味了,於是本來除了早餐以外,幾乎不會在家裏用餐的他,現在一個禮拜居然有一、兩天回家吃晚餐,而且次數還越來越頻繁……


    除此之外,偶爾他必須熬夜處理公事的夜晚,康華軒也會在半夜敲他書房的門,和那個張妙菁一樣,準備了一些茶點送上門。


    第一次,他凜著臉看她走進書房,輕手輕腳地將杯子放在他桌前,正當他要發難時,她就像深怕打擾到他似的朝他點點頭,道聲晚安後就離開,讓他連一句“不用”都來不及說。


    看著那杯熱呼呼還冒著煙的七葉膽茶,傅宸剛覺得他猜不透那個小女生。


    如果她和張妙菁作著同樣的美夢,必然會對他死纏爛打,甚至百般討好,但她並沒有。


    既然不是對他有意思,那幫他泡這個茶做什麽?


    於是,隔天一早,他故意當著她的麵,將那杯原封不動的七葉膽茶全數倒掉。


    但她見了,卻說:“好可惜喔!”


    傅宸剛挑眉,看她盯著水槽好一陣子才挪開視線。


    “那些茶葉都很貴耶……”


    眉一擰,她居然是擔心茶葉很貴?“以後不用再做這種事。”


    “那你會自己泡嗎?”眨眨眼睛,康華軒盯著他。


    “不會。”


    “那我幫你泡好,你想喝的時候再喝吧。”


    男人眉峰擰起,“我不習慣在工作的時候喝東西。”


    靜默了一會,康華軒垂下眼,在他以為她終於放棄時,她又開口了,“可你熬夜啊?喝點東西潤補身體總是好的,說什麽習不習慣,茶擺在旁邊,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好,難道你喝它的時候還要想習不習慣嗎?”


    居然跟他頂嘴?傅宸剛臉色一沉,難道她全然沒接收到他的惡言冷語嗎?


    他打定主意不理會她,沒想到,隻要在他熬夜辦公的夜晚,那個小女人還是會在睡前泡一杯熱騰騰的茶來,安安靜靜地送到他桌前,再輕手輕腳地離開。


    不管他隔天再怎麽擺架子對她、當著她的麵將她所有的心血倒光,她還是努力不懈。他熬夜,她煮茶。


    最後,他折服了。


    人還是拒絕不了溫暖的啊……


    手心溫著暖暖的杯子,鼻息間盡是茶葉的淡淡清香,甘甜中帶點苦味。她說,熬夜的人最適合喝七葉膽,他想,她才是很會照顧人。


    回覆完最後一封e-mail,傅宸剛捏捏鼻梁,關上電腦,走向嬰兒房。


    入睡前,看兒子一眼的習慣依舊不變,隻是現在他必須小心翼翼,因為康華軒那個丫頭每天晚上偎在兒子身邊,有時候還會伸根小指頭讓勳哲握著,兩人總麵對麵睡得很熟。


    他遠離二十多歲很久了,難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像她這麽不設防?


    就算他再怎麽君子,和一個成熟男人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卻一點戒心也沒有,半夜睡覺連房門也不鎖……


    雖然這樣一來,他想看勳哲方便許多,但……有時盯著她純真的睡臉,他再怎麽正人君子也是會想入非非的啊!


    她不像那種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他覺得她不是,而她的文人也體貼,也總讓人忍不住動心……


    可在動心之餘,他又難免防著她,猜想她是不是個處心積慮、以退為進的女人?


    因為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在他麵前也老是低著頭,有時和他報告完勳哲的事情後,便抹抹手跑到一旁去做自己的事。


    不是他刻意這麽想,但他真的覺得這個小保母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似乎刻意避著他。


    她怕他?但如果怕他,又為什麽要那麽多事的幫他泡茶準備宵夜?


    也許是一點好奇,也許是不服輸,想他的社經地位,再加上他的人脈與能力,多少人想與他攀上關係都不得其門而入,而這個青澀的女孩,卻視他如蛇蠍?


    原以為她個性就是如此,不愛與人親近,沒想到她和家中司機、鍾點管家,甚至是鄰居都相處融洽,獨獨對他,除了必要的問候與應答,她能閃多遠就多遠。


    這是她欲迎還拒的手段之一嗎?如果真的是,那也未免太……太叫人火大了。


    如果他能憑自己喜好決定她的去留,那最省事不過,但偏偏除了他以外,所有認識康華軒的人都對她一致叫好,就連他的兒子也被一並收買,要是睜眼醒來沒見到她的人、沒聽到她的聲音,肯定號啕大哭。


    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同樣一個人,有的人就是對她順眼萬分,有的人就是嫌她礙眼刺目。


    某日早晨,傅宸剛著衣下樓,還在樓梯間,便隱約聽見一陣低沉的啜泣聲,他認出那是他的司機許海生的聲音,許海生習慣提早半小時到家裏接他。


    時間這麽早,現在廚房裏應是康華軒在裏頭煮些稀飯跟小菜,許海生跟她在廚房做什麽?


    沒多想,他邁步轉進廚房,卻立刻瞪大雙目,驚訝於眼前的景象——


    隻見兩人四臂交纏,有如久別不見的戀人,也像闊別多年的朋友,抱得緊緊。


    他們有那麽熟嗎?他怎麽不知道?


    “有時候忍太久,對身體不好。”輕柔軟嫩的嗓音這麽對中年男子說。


    這是怎麽回事?傅宸剛愕然。


    他輕咳幾聲,打斷相擁的兩人,許海生這才回神,猛然推開康華軒,慌張地看向他。


    “傅先生早。”低著頭,許海生拉拉衣角,快步從傅宸剛身邊走過。“我先去暖車,傅先生準備好了隨時吩咐一聲。”


    相較於他的慌亂,被推開的康華軒隻稍一愣,看著許海生的背影離開廚房,她輕歎一聲,接著搔搔頭,轉身去拿出微波爐中加熱的牛奶。


    傅宸剛麵色鐵青地盯著眼前這個臉不紅氣不喘的小女生,是她手段太高明,還是她臉皮太厚?男女之事他本不該插手太多,但眼前的小女生畢竟是他兒子的保母,要是她老在兒子麵前和男人搞七撚三……這樣不管兒子有多黏她,他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你……怎麽和一個大男人摟摟抱抱?”


    “因為他需要。”


    聽她平靜又柔軟的嗓音,仿佛一點也不為這種事覺得羞愧。


    “你知道他快已經四十五歲了嗎?”


    “知道。”


    傅宸剛嘴角微微抽動,“那你知道他結婚了嗎?”


    她點點頭,“嗯。”


    “那你還……”


    “因為他需要。”


    需要?所以他的司機跟保母就選在他家廚房當幽會地點?看她剛剛一雙藕臂緊緊地擁著許海生微胖的雙臂,仿佛要用全身的力量將自己跟他黏在一起……


    是有多“需要”?


    唉,他閉緊雙目,這種刺激的偷情遊戲還是別讓他撞見的好。


    “看你年紀輕輕,又是勳哲的保母我才跟你說……你一個女孩子,還是要懂得愛護自己才好。”


    幫他倒牛奶的康華軒微愣,這才抬起頭,不可思議的說:“傅先生,你誤會了。”


    “不管是不是誤會,許先生的妻子我也認識,以後別再讓我看到這種事。”


    粉唇微啟,康華軒本想再說些什麽,但一頓,又把話吞回去了。


    這種事,和局外人提是無用的。


    傅宸剛不解,他一向是個寡欲又冷淡的人,這種事情。他通常不會記在心上,更不會去探究,但不知為何,也許是那樣的畫麵太震撼,或是那兩人的類型太……


    突兀?光從年紀來看,許海生都能當她爸了!教他怎麽想也很難接受兩人有男女之情。


    於是一整個早上,他腦子裏全被廚房那令他震撼的畫麵占滿。


    許海生長相普通,為人老實,就是有些優柔寡斷,經濟狀況不上不下,還有男人上了中年後自然的發福……


    那樣的他和康華軒站在一起,讓人怎麽看都像是父女,而不是……


    也許康華軒有些戀父情節也不一定?他記得她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在他生前,最疼的女兒也是她,會有這種移情作用也在所難免吧?


    她喜歡年紀大的?那他呢?雖然不到她父親的年紀,但就歲數來說也著實大她一輪了,為何她單避他如蛇蠍?


    咳,他在做什麽?他不是該討厭她的嗎?怎麽反而在意起那個小女生來了?


    不,嚴格來說,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好的,單就她那天抱著勳哲的模樣,就足以讓他摒除她經驗不足、年紀太小的缺點。


    說溫柔,她很溫柔,說體貼,她很體貼,除去溫柔體貼外,她還有一股安詳暖和的氣質。他知道現在是什麽時代,像她這種女孩子的確已不多見,而他也確實較欣賞聰慧獨立的女子。


    當初會選擇蔣心蕾,不外乎她有著和他類似的地方——聰明有主見,也許和他同樣都有些自私,但他能理解她的思考模式,她也會適時配合他的演出,兩人互蒙其利。就長遠的角度來說,他們能在一起,對大家都有利,他也曾以為會吸引他注意的,隻會是那樣的女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對康華軒的在意就一點道理也沒有了。


    不,他不在意她,隻是經曆過一次可怕的經驗,他對兒子保母的人品有些在意罷了。


    真的隻是這樣而已。


    勳哲哭了。


    周末晚上,傅宸剛泡了一杯咖啡準備上樓看書,經過放在客廳的嬰兒床旁邊,下意識往裏頭看一眼,想起前一個保母做的可怕事情,他動手翻翻兒子的衣褲,檢查他身上有無任何外傷。這才意外發現,兒子現在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從來沒看過的。仔細回想,勳哲這一陣子身上穿的幾乎都是新衣服,傅宸剛不知道兒子最近是吃了什麽,大得超快,若不是每天晚上他還記得去看看他,八成會忙到忘了兒子的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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