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卻一點不慌,她抬起手來,微微鬆開手指,霎時間一塊腰牌就從她手中落了出來,正懸在半空中。


    小二不認得這腰牌,長衫掌櫃卻認得。


    他起先一大驚,後又不可置信地眼神來回在顧綿和腰牌上轉來轉去,最後定睛看著那腰牌上的紋路字樣,好像終於確定了似的,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


    玉竹見王妃都不隱藏身份了,便也有了底氣:「掌櫃的難道不認識這腰牌?還不行禮?」


    那長衫掌櫃哪裏還有先前的囂張氣焰?咚一聲就跪了下去,還不忘把笤帚扔到了一邊。


    「小人參見王妃。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王妃大人有大量,還請王妃饒了小人這一回吧!」


    顧綿的視線自始至終未從那跪著的姑娘臉上移開,親眼看著她從一臉清冷轉為驚訝而後又發覺自己失態,迅速地克製了表情。


    知道了顧綿的身份,她未曾立馬給自己求情,反而先和那掌櫃一樣給顧綿行了禮。


    顧綿此時方將腰牌收起來,站直了身子:「現在可以說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了嗎?」


    她早注意到那掌櫃難看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神態,越是這樣越證明有事。她既是受了魏階所托,必要幫他將這些事辦好才行。


    跪著的姑娘知道了顧綿身份,也知道今日自己恐怕不能拒絕,遂有些糾結又有些厭惡地看了掌櫃一眼。


    她就像是豁出去性命似的,一臉冷凝:「回王妃,錢掌櫃為了讓茶湯色澤好看,在裏頭加了些從他國買來的藥粉。民女曾在一個藥鋪子做雜工,見過這種東西。若喝多了,必要使人上吐下瀉。」


    顧綿瞥了那掌櫃一眼,卻接著向那位姑娘問道:「你打了茶壺,是因為不想讓客人喝了這樣的茶?」


    「王妃……」錢掌櫃還想解釋,顧綿隻一個淩厲的眼神過去,他便立時被嚇得禁了聲。


    雖然顧綿自己不覺得,可長久出入宮廷名門,她多少也沾了些皇室貴胄的威嚴,冷下來的時候,還真好像有股肅殺之氣一般。


    地上跪著的姑娘心裏都是一凜,而後才接著道:「民女剛來此處,不想這店鋪內裏竟為了茶湯色澤好看,能多加些銀子,就用這種肮髒齷齪手段,這才想阻止。打了茶壺,也是意外。」


    「茶呢?」顧綿問道。


    玉竹便看向先前跟過來的小二,小二哪見過這種大人物,嚇得腿都有些抖了,一見玉竹看他,連忙連滾帶爬,有些狼狽地拿了壺茶送了過來。


    茶水入杯,果然氣味芬芳,色澤清透。


    原是三等的茶,若這麽一看,還真像是什麽好茶了一般。


    尋常百姓對茶水也沒有那麽多研究,看個大概少不得真要被騙了,多出錢專門買這樣一壺。


    顧綿冷笑了一聲:「錢掌櫃掙錢的法子好生有趣啊。」


    錢掌櫃跪在地上,頭低低伏著,一句話都不敢說。


    顧綿也不再說什麽,將茶杯給了玉竹,自己走過去,把地上跪著的那個姑娘扶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


    「民女賤名,不敢汙了王妃尊耳。」


    顧綿笑了出來:「看不出你還有些氣性。我那裏缺人手,你願不願意跟我到王府去做事?」


    那姑娘霎時間驚訝地抬起視線。


    顧綿拍拍她的肩:「秉性忠正最是難得,瞧你將自己收拾得如此利索,想來也是爽快之人。若你往後願跟著我,便將你姓名告知於我,若你不願,我自也不會強求。」


    那姑娘眼中閃過種種複雜的情緒,末了,又正正地跪了下去:「奴婢佩蘭,給王妃請安。」


    「佩蘭,是個好名字。起來吧。日後你無需在此處做工,隻管跟著我就是。」


    顧綿這會才轉而看向了還在地上跪著的錢掌櫃:「至於錢掌櫃,祥泰客棧在你手裏也有些年頭了吧?」


    錢掌櫃這會心裏恨死佩蘭了,可卻一點不敢表現出來:「回王妃,十二年了。」


    「這麽多年下來,你也辛苦。隻是我今日既來了,沒有蒙混過去的道理。掌櫃的這十餘年的賬本,不知還在不在?」


    錢掌櫃就跟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似的,慌忙道:「都在都在,小的這就給王妃尋來!」


    顧綿倒是有點意外他竟然是這個態度。


    常人先有這麽一出,後又聽說查賬本,少不得要更加緊張,這人卻好像有了救星,難道這賬本還有什麽說法不成?


    祥泰客棧後麵的廂房裏,顧綿正拿著一遝厚厚的賬本一頁一頁看著。


    立在一旁的錢掌櫃神情肅穆,大有種視死如歸之感,既不像顧綿所想的緊張,又不像一般掌櫃那般諂媚,看起來倒有了些滑稽感。


    屋子裏分外安靜,窗外照進來的一點歪歪斜斜的陽光裏,起伏的灰塵上下浮動,顯出時間的流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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