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也在這,不過這會已是跟在了顧綿身邊,她就直直站著目視前方,玉竹因好奇偷偷打量她,她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半個多時辰過去,顧綿將賬冊放在了桌案上。


    一點響動在這種安靜裏分外明顯,屋子裏的人都霎時間回了神。錢掌櫃小心地朝顧綿那看過去,隻一眼,就又連忙低下頭。


    顧綿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起了身。


    這麽多賬冊其實她根本看不完,但管中窺豹,也從那一兩本裏看出些東西來。


    她是撿了最近的一本喝最遠的一本來看的,最遠的那一本正是這客棧交到錢掌櫃手上那一年,顯然近年又重新合過賬目,上麵有些新補的記錄。


    「掌櫃的這一本上,是不是修改過?」顧綿拿的正是最早那本。


    錢掌櫃連忙躬身行禮:「回王妃,小人初來此處時核查過以前的賬目,其中……其中略有些小問題,小人重新調查了清楚,這才平了賬,是以,確有修改之處。」


    「小問題?什麽問題?」顧綿又接著問。


    那錢掌櫃其實也沒太想到養尊處優的王妃還會看賬本這種東西,又聽她問得這麽細,雖然心裏有底氣,可也難免緊張,說話的聲音便微微有點不穩:「是與,與從前那位掌櫃有關。都是老早的事了,小人也記得不是很清楚……」


    「把這賬平了,也費了不少功夫吧?」


    錢掌櫃一聽這話,登時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顧綿。她見顧綿嘴角有一點嘲諷的笑意,神色卻是冰冷如霜,一時後背都冒起涼氣來。


    他咚一聲就跪了下去:「王妃明鑒!小人承主家信任經營客棧,除了當初說好的利潤,半分都未曾動過!這賬本所記,筆筆皆有契書、單據為證,絕沒有一點欺瞞!」


    他頓了一下,好像有點糾結,終是下定了決心般道:「舊賬不平,原是因為之前那掌櫃曾從貨款裏私自轉移了些許。我……小人,小人想那畢竟是陳年舊事,且總不該與主家說從前掌櫃的不是……但絕沒有欺瞞王妃之意!」


    顧綿冷眼盯著他看,看他急著解釋了一大通,又一邊磕頭一邊表著衷心,突然笑了一下。


    這錢掌櫃當真是個人物,也不知魏階從哪找來這麽個人做掌櫃。


    這人壞的地方顯而易見,好的地方倒也鮮明。


    他想提升利益,卻是誤入歧途,用了這麽種不妥當的方式欺騙了顧客,這是他的錯處。可他對帳目卻細致,這賬本竟是記得清清楚楚,且每筆銀子來源、開銷都對得上,可見他在這事上卻是公正。


    他想多掙銀子,不是想著從主家的銀子裏拿,卻是想著讓整個客棧的利潤都增加,可見他在賬目一事上到底是公允且有底線的。


    人無完人,這次犯了錯誤尚且能改正,他對待主家這般誠實,倒著實少見。仍是個可用之人。


    錢掌櫃並未想到顧綿會笑,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


    顧綿將那本賬冊放下:「掌櫃的起來吧。這賬目我看了,掌櫃對王府的忠心我也明白。隻是做生意不能隻看一時之利。掌櫃的也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錢掌櫃剛站起來又咚一下跪下:「小人知道錯了!還請王妃饒小人一條生路。小人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隻聽人說放了那東西茶湯就好看,口感也好,小人不知那會讓人腹瀉啊!」


    顧綿原也隻想嚇嚇他,讓他長個記性,日後不要動歪心思。賬目無欺騙,可見這人還是堪用的,她也沒想著幫魏階換掉。可一聽這人後麵的話,她立時又皺了眉。


    「這法子你是聽別人說的?」


    錢掌櫃生怕顧綿趕他走,聽見顧綿這麽問,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道:「確是別人說的。」


    「誰告訴你的?」


    錢掌櫃沒想到顧綿會問這個,跪在那想了好一會,才道:「前月店裏有個專灑掃屋子的懷了身孕,小人便讓她家去歇著,因此想再招兩個丫頭做活,是有個人領著他家女兒來說要做工時,告訴小人的。」


    「那人的女兒呢?」顧綿緊接著追問。


    錢掌櫃不知道顧綿怎麽問的這麽細,可還是認真回答:「那個姑娘有些笨手笨腳,前幾天就說家裏婆母生病了要人手,就走了。」


    顧綿聽到這,原來那一點猜想便漸漸能確定了。


    好巧不巧就招個人來介紹了個新鮮法子,好巧不巧還刻意有所隱瞞,好巧不巧她來了,那人的女兒就走了,巧合太多了,那就不是巧合了。


    「若不是佩蘭,恐怕這店麵還要出大問題吧。」


    錢掌櫃一聽又慌了:「王妃明鑒!小人此前是真的不知,今日原本以為是這丫頭騙人,這會才知小人見識短淺,險些釀成大禍!小人一家全仰仗在這客棧裏做工度日,王妃若罰小人認了,還請留小人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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