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天郡的帶領下,創意部門又開始活了起來。


    與兩個月前的高經理時代相比,很明顯的,部門有生氣多了,隱隱約約有種似乎快回複到“東仕第一部門”的位置。


    五月,不隻是氣溫熱了,部門的氣氛也熱了。


    張可栗注意到,因為朱天郡一連串的企劃,大家的創意魂又再度燃起,隨著比稿的日子接近,更形明顯。


    比稿啊比稿。


    主題是七夕情節,方向不限,隻要勝出就做為東仕的情人節限定主打,張可栗所屬的小組經過一個下午的商議,決定朝素材小物發展。


    浴具,杯子,辦公椅靠墊,電子相框之類的,可愛點,日常點,會想買來跟情一起擁有,也會想送一套給父母。


    顏色,統一點,大小,材質,一一定案後,開始畫草圖。


    張可栗分到的是杯子。


    下午五點半,同事紛紛下班,她還黏在椅子上。


    梅子拿起包包,“可栗,你不走啊”


    “我快畫完了。”


    “要幫你先買個麵包還是什麽上來嗎?”梅子已經看到她的草圖了,離畫完跟修完至少還要兩小時,基於親友立場,問問要不要幫她先備糧。


    聞言,張可栗嗷的一聲,“紅豆麵包。”


    十分鍾後,梅子把麵包放在桌於上,“記得吃啊,我走了。”


    她頭也不抬,“拜。”


    隨著杯子逐漸成形,十七樓漸漸空了,張可栗還在跟杯耳奮鬥——角度大一點好拿,角度小一點比較有設計感,該用什麽決定?如果明天拿出兩張圖,一定又會被寧真酸說“你要自己試著做決定啊” ,如果要她說本周最痛苦的事,應該就是寧真爭取小組長資格而且成功這件事情吧。


    以前她們都是在不同小組,所以即使稍有不和也還不會太難過,現在不隻是同個小組,她還是小組長。為了顯示自己的專業以及眼光,寧真永遠不吝於在朱天郡在的場合念上她幾句,吼,真令她吐血。


    她一點也不想讓寧真有說她的機會,尤其是在她前夫麵前,搞得好像她多沒用,多扯小組後腿一樣,雖說被酸個幾句也不會少一塊肉,但她就是不想。


    哎喔,“好用”與“好看”相權衡,有沒有哪種方法能兩者兼得?


    想要熊掌也要魚哪。


    張可栗咬著手指,看著圖,椅子幅度不大的左右晃著,樣子明顯苦惱——朱天郡從辦公室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景象。


    都已經七點多了,還沒回去?


    瞧她歪著腦袋,皺著眉頭,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沒有反應。


    他開門出來其實是有聲音的,她居然完全沒聽見,儼然專心到忘我的地步。


    為了不讓部門的人發現兩人是前夫妻,因此這段時間以來,他對她就像對所有的同事一樣,表情自然,語氣溫和,眼光不曾多作停留,所以,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看著她工作的樣子。


    他一直以為她隻會眯眼笑,沒想到也有眼神這麽專注的時候。


    朱天郡正想著不要打擾她,到十六樓再搭電梯時,旁邊的明易已經先叫出聲,“可栗你怎麽還沒走?”


    朱天都揚起眉,可栗?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辦公桌後的女人回過神,嗷的一聲,“作業還沒寫完。”


    “不是我在說,你們班導也太凶了。”


    “她不拿藤條抽人,我們已經要感激涕零了,至於寫作業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學生職責,沒什麽好抱怨。”可栗豪氣萬千的一揮手,然後拿起鉛筆,“們先走吧,朱經理,拜拜,小易,拜拜。”


    男人揚起的眉毛慢慢朝眉心聚攏,小易?


    帶著些微說不出的情緒,朱天郡跟明易前一後踏入電梯;門一關上,朱天郡便開口,“跟張可栗很熟?”


    “滿熟的。”


    “不是到台灣才認識的嗎?”


    “對啊,不過因為我也住在宿舍,而且還同一樓,上班時間差不多,真的很容易碰到——宿舍樓下的便利商店、捷運站、公司樓下、公司轉角,每天這樣碰麵,不熟也熟了,而且認識後才發現她人很好,我跟她還滿能聊的,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常常會有一種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錯覺,跟她相處很愉快。”


    明易好像想起什麽事情似的,笑了出來,“老大你知道嗎,張可栗真的是很有趣的人,連她家的狗都很有趣。”


    “她……有養狗?”


    “一隻黃金獵犬,好像是去保育中心還是什麽流浪狗協會領養的,那隻黃金獵犬被之前的主人拋棄過,所以就算帶去公園也不喜歡跟別的狗玩,總是跟在可栗腳邊,哪裏都不去,蹭她的膝蓋,蹭她的手心,那樣子惹人憐愛得不得了,可栗疼死它了,除非下雨或者加班,不然天天都帶去公園散步。”


    養狗……是作伴嗎?


    看來,她還是很怕寂寞。


    電梯門開後,明易的手機響起簡訊的聲音,他看完一陣大笑,“說人人到,剛剛可栗發簡訊跟我說,“小易大人,十七樓的咖啡機故障,如果你還沒走遠,能不能買杯冰咖啡上來給我,我怕我一旦下樓就會直接跑回家,這樣明天我就完蛋了”。“


    聞言,朱天郡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心裏還真不是滋味。


    這兩人也太好了吧,不但“可栗” ,“小易”的互稱,她居然能很自然的請他幫忙買東西——如果不夠熟,她是不可能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朱天郡想,所謂的五味雜陳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把她當普通朋友,當普通同事,不去注意她的一切,然後短短半個月,他的貼身助理跟她變成好朋友,也許……


    孫明易,二十六歲,單身,無女友。


    張可栗,二十八歲,單身,無男友。


    這——雖然隻是“可能” ,而且這個可能完全不關他的事,但還是很難接受。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公司大門,明易朝他揮揮手,“老大,那我走了喔。”


    “張可栗的咖啡呢?”


    “我正要去幫她買啊,前麵有間星巴克。”


    “還是我去幫她買吧。”


    明易“啊”的一聲,他聽錯了嗎?天下第一最愛指揮別人的朱天郡老大要去幫人買咖啡?


    是被掉包了?還是被雷劈到?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這不是朱天郡的做事風格啊。


    大概也是想起自己的行為突兀,朱天郡又補上,“我突然想起巴黎那邊的文件還沒回覆。”


    耶,就算他有信要回,也不可能願意幫人帶東西上去,因為他家老大生性唯我獨尊,就算隻是“順便”也不可能。


    不過他孫明易之所以能成為朱天郡的助手,不是因為他多有才華多聰明伶俐,而是因為他使命必達外加知道何時該閉嘴,現在很顯然是他該閉嘴的時候。


    “那,可栗的咖啡就交給老大,我回家了。”


    “嗯。”


    “啊,她隻喝冰拿鐵。”


    “我知道。”


    看著自家老大朝轉角星巴克走去的背影,明易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嗯……啊,是“我知道”。


    他孫明易知道不奇怪,朱天郡為什麽會知道?


    看到一杯冰拿鐵放在前麵,張可栗頭也不抬的拿過來喝了一口——冰冰涼涼,有咖啡的香跟半奶的甜,大滿足。


    又喝了幾口,她終於心甘情願放下杯子,再度拿起鉛筆跟軟橡皮。


    “大恩不言謝,明天請你吃早餐。”


    朱天郡覺得有點好笑,如果她知道幫忙買咖啡的是他,不知道還會不會用這麽輕鬆活潑的語氣說話。


    當不成夫妻當朋友,對於共處一個上班環境的人來說,這並不容易。


    看到她時,他有時會想起那些手機中的曖昧簡訊,當初心痛,驚訝,不願相信,也曾經有恨意,當然,隻是曾經——由於她的離去,他終於改變自己的大少爺生活態度,懂得人生,懂得對自己負責,從理所當然的依賴父母到懂得人貴自立,所以平心而淪,他對可栗,是有一些感激的。


    小騙子傷了他的心,但小騙子也吃了不少苦,這也就是他之所以能跟她和平共處的原因。


    “你上次不是說也想養狗?我幫你問了,李小姐說她星期天有空,如果確定要養,我再幫忙約時間……不過你老板不是隻簽約一年嗎,到時候怎麽辦?我覺得你可能還是要考慮清楚一點……"


    朱天郡知道她口中的“你老板”指的就是自己。


    她居然知道他一年後就要走——這是非公開消息,雖然不是什麽最高機密,但他確信知道的人不多。


    “還有,我同學的事,幫你問了,她對男朋友的要求是月薪至少要八萬,所以……我知道講錢有點傷人,但你不要覺得她勢利,她是年薪百萬的人,過的是年薪百萬的生活,如果雙方金錢觀念差太多,交往起來會有困難。”


    “她已經習慣在飯店喝下午茶,就很難去平價咖啡館,我也不可能為了你騙她,就算我騙她說你是東仕的高級主管,一樣年薪百萬,可是你也不可能騙過她的,如果交往了就會相處,時間一長,一定會露餡,何必呢。”


    張可栗拿過軟橡皮,輕輕擦掉杯緣的線,一邊補圖一邊說,“還有……這才是重點,我對你那個朋友真的沒感覺,所以你不要再幫他約了,如果再來一回上次在威秀的那種芭樂巧合——喔你也剛好來這裏,跟我們一起坐嘛,設定鬧鍾假裝來電,說有事要走——我會跟你絕交喔。”


    朱天郡發誓,他真的無意“偷聽” ,但是可栗說得太快,他來不及要她抬頭看一下送咖啡的人是誰。


    聽著聽著,又覺得……太難解釋了。


    雖然她曾令他傷心,但有時候又會有種在乎她的情緒,現在,這種情緒湧上心頭。


    剛開始他來不及打斷她,後來則是不知道該怎麽打斷她,現在知道她正在說關於感情的事情,他不想打斷她。


    “幹麽不講話,是不是又想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想用為什麽讓我頭昏眼花,然後就把你口中那個“為人知的過去”出來嗎?嗯,看在你都要回家了還特地幫我買咖啡上來的份上,還是跟你說吧,省得你不死心硬要幫我介紹男朋友,聽好啦,我隻說這一次啊。”


    “我呢,談過幾次戀愛,結過一次婚,初戀不怎麽美好,因為兩人都年輕,老是吵架,第二個男朋友劈腿,第三個男朋友在交往一陣子後,他哭著跟我承認他愛的是男人,第四個男朋友很好,雖然還是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不過我第一次有那種遇到真命天子的感覺,後來也跟他結婚了,但我們婚姻沒有很久。”


    “他很少跟我吵架,也沒劈腿,更沒愛上男人,但他有個致命缺點讓我不得不離開……他到現在一定都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他,其實,他才對不起我呢,我隻是不想讓他難過,所以沒把真相告訴他。”


    “有時候想想,人生還真奇怪,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隻覺得這人站著喝咖啡的樣子真好看,想過會認識,沒想過會結婚。”


    “當然,人生中沒想到的事情多得是,誠心誠意說著我願意一時,也不曾想過婚姻會隻有半年,所以才有一句話說“千金難買早知道” ,不過就算早知道,我也還是會嫁給他吧。”


    “半年的婚姻也是婚姻,至少這輩子我很真誠的說過一次我願意,我也真心誠意的覺得能跟身邊的人白頭偕老,這其實都是不容易的,所以就算是到現在,我都還很珍惜當下的感覺……”


    “這樣子你懂我要跟你說什麽了嗎?我不會為了年紀到了而跟誰在—起,也不會為了想要人陪而跟誰在一起,我覺得愛情是怦然心動,是隻要看著他就能微笑。”


    ““三個人”跟“無聊”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因為孤單所以找個人愛,但是不能因為孤單而隨便找個人愛,我希望下一個對象是個能讓我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交往是因為我愛他,而不是因為我們年紀差不多。我知道女生二十八歲老大不小,可是我覺得,不用因為這樣就急著找個男朋友證明自己有人要,這種想法是很累人的。”


    “我知道自己有價值就好,我知道自己會賺錢就好,我知道自己能對自己好就好,我不需要為了證明自己有人要而急著嫁,不需要為了證明自己會賺錢而買一台賓士,不需要為證明自已身體健康而馬上生個小孩,自己清楚自己的價值最重要,老是在證明什麽……怎麽說啊,如果路上有人懷疑你是外星,你是一笑置之,還是要拚命證明自己真的不是外星人?


    “就算有人覺得你是外星人那又怎麽樣,你知道自己是孫明易就好了,不需要隨著別人的懷疑而起舞,打亂自己的生活步調。”


    “這樣你懂我要講的了嗎?我不想為了證明自己有異性緣而隨便找個男人在身邊。”


    “我要的是一個當我想起他時,就算再委靡也能立刻恢複元氣的人,你不要覺得這樣很夢幻,我就是遇到過,才會以這樣為標準,除非你的同學有我前夫那樣的標準,不然你真的不要費心了,也不要再安排那種不自然的“好巧” ,誰會在電影院裏麵遇到,還剛好隔壁位置……”


    “喂,孫明易,幹麽不講話啊?嚇到你了?我離過婚真的給你這麽大的打擊嗎?那萬一我跟你說我有小孩你不是打擊更大?”


    感覺到斜前方的人影明顯動了一下,張可栗一笑,“騙你的啦,我身體不好,不要說小孩,連顆蛋都很難生出來,我現在的小孩就隻有毛毛一個,它真是貼心可愛又聰明,雖然我是主人,但常常都覺得其實是它在照顧我,再煩心的事情跟它說一說隔天起來又是活龍一條,要不是房間太小,真想多養個兒子還是女兒……”


    “是說,你要在那邊站到什麽時候?快點回家吧,明天七點半見啊,我們去方格子吃早餐。”


    女人從頭到尾頭都沒抬,自顧自說著,完全不知道這段話恍如深水炸彈一樣投入朱天郡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幻影酒吧裏,第二杯的威士忌加冰已經飲盡,但朱天郡還是想不透那幾句話的意思——他有個致命缺點讓我不得不離開……他到現在一定都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他,其實,他才對不起我呢,我隻是不想讓他難過,所以沒把真相告訴他。


    他的中文並不差,但是這幾句話怎麽想都想不通。


    要第三杯酒時,一個穿著白色連身小禮服的女子坐到他旁邊——朱天郡知道她是幻影的老板,員工都喊她琪姐。


    他來過三四次,每次來她都在,不是打理店中事務,就是在跟熟客聊天,看得出來她很重視這間店。


    琪姐雖然年紀不是很輕,但正因為如此,有種熟齡女子才有的溫柔跟聰慧,大抵來說,跟她聊天是件愉快的事情。


    “怎麽,我們店裏的酒不夠好?”


    朱天郡笑笑,“很好。”


    “我看你今晚一直歎氣,就覺得不行,再喝下去就要變成悶酒了,如果有客人在我的店裏喝的是悶酒,我跟調酒師都會心碎的。”


    “不用心碎,我最多就是有點煩,但不到悶的地步。”


    “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我聽嗎?我不見得能提出什麽好意見,不過煩惱的事情說出來,會好過一些。”


    朱天郡原想拒絕——即使聊天愉快,但感情畢竟是私事,可是轉念一想,他又確實需要一些建議。


    他當了二十八年大少爺,不太懂什麽叫易地而處。


    當初他雖然很愛可栗,卻不曾真正懂得她在想什麽。


    他滿懷疑惑,現在喝了酒,隱藏了四年的情緒似乎隨著酒氣上湧……於是他跳過細節,約略講了重點。


    琪姐聽完,微微一笑,“這應該就是當局者迷吧,其實,朱先生隻要想清楚一件事情就好了。”


    朱天郡揚起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你是不是對她還有感情?是不是還想跟她在一起?”


    朱天郡怎麽也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話,停了一下才回答,“都離婚四年了。”


    “離婚幾年不是重點,朱先生怎麽想才是重點——其實就我以女人的出發點來看,她當時絕對是愛你的,也許知道你有錢,但絕對不是因為錢才嫁給你,你要知道,如果純粹隻是想要錢她會繼續把婚姻維持下去,至於那個男人……雖然不清楚該怎麽說,不過我若沒有記錯,她提到的四段感情中,最後一段是你。”


    朱天郡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對,他居然沒想到這個,她為了另一段愛情離開他,但她回憶過往卻完全沒有那個人的影子……


    太陽穴隱隱作痛,他剛才不應該喝這麽多酒,現在有點力不從心,就算想將條理分清楚,好像也沒辦法……


    “朱先生其實不用想這麽多,如果隻當她是過去,那麽,今天不管你聽到什麽都不用放在心上,她是過去的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事,聽過就算,因為那跟你的將來一點關係都沒有。”琪姐頓了頓,“但如果,朱先生對她餘情未了,就算很不願意承認但就是還愛著她,那麽,就讓她再說一次我願意。”


    再說一次我願意,那不就是……


    不就是……


    “對一個人來說,四年可以改變很多,如果朱先生很常思考她所說的話,那麽她對你的影響力其實比你想的還要大,不如花點時間想一下,願不願意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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