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確實犯了挺嚴重的過錯,可有必要到這樣的地步嗎?


    他看起來不像這麽凶殘的人呀……


    正當蘇澄澄忐忑不安地胡思亂想之際,嚴淳風又開口催促道:“沒聽見我的話嗎?手伸出來。”


    蘇澄澄咬著下唇,哭喪著臉求饒道:“爺兒饒命,奴婢知道錯了,請不要打斷奴婢的手……”


    嚴淳風一聽,沒好氣地瞪著她。


    “誰說我要打斷你的手了?”


    她可還真有本事,隨便三兩句話又立刻煽起了他的怒火,他看起來真有那麽凶惡殘暴嗎?


    “那……不然呢?”蘇澄澄忐忑地問。


    嚴淳風皺緊眉頭,低叱道:“要你怎麽做,乖乖照做就對了,哪來這麽多的問題?難不成我吩咐你做事,還得一一向你解釋原因?”


    “不……奴婢不是那個意思……”蘇澄澄隻好硬著頭皮,緩緩將藏在身後的雙手伸了出來。


    嚴淳風籲了口氣,先暫時抑住怒氣後,才低頭瞥了眼她的手,就見她的左手手背上有點泛紅。


    “還好嗎?”他再度開口,語氣已緩和許多。


    蘇澄澄一頭霧水地怔了怔,一時間會意不過來他指的是什麽。


    “什麽東西還好嗎?”她隻好開口問個清楚。


    “你的手。剛才不是被熱湯給燙著了?”


    “呃?”蘇澄澄驚訝地瞪大了眼,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然會關心她。


    她剛才不僅將雞湯打翻,還不小心撕了那本帳冊,他還沒為此責罵她,就先關心她有沒有被燙傷?


    驚詫之餘,她不禁回想起上個月初她曾經不小心打翻了一碗粥,結果被娘狠狠地斥罵了一頓,而和當時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情況相比,此刻嚴淳風的詢問真是讓她感動極了。


    她低頭看了下手背,搖頭說道:“沒事的,隻是濺到了一點湯汁,沒真的燙傷,過一會兒就好了,多謝爺兒關心。”


    “真的沒事就好,東西收拾收拾,下去吧。”


    “啊?就這樣?”蘇澄澄脫口問道,神情和語氣都透著明顯的詫異。


    她可沒忘記自己打翻雞湯、搬破帳本的事,她所犯的過錯還沒受到半點責難懲罰呢!


    看出她的驚訝,嚴淳風真是啼笑皆非,故意說道:“倘若你比較希望我嚴懲你一頓,我也是可以完成你的心願。”


    他並非嚴苛之人,而且繁忙的事務讓他早已學會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什麽好斤斤計較的。況且就算他真的嚴厲地訓斥她一頓,也無法讓帳冊恢複原狀。


    “不不不不,不用了,奴婢沒有那樣的心願,絕對沒有!”蘇澄澄急急忙忙地搖頭否認。


    瞧她把自個兒的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似的,那誇張的反應十分逗趣,讓嚴淳風的臉部神情頓時又緩和許多。


    “那就快點收拾收拾,退下去吧!”嚴淳風開口催促,他手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昵。


    “是!”蘇澄澄趕緊動作俐落地將桌麵收拾幹淨。


    當她正要退出書房時,突然遲疑地在門口停下腳步,忍不住問道:“那奴婢……暫時不會被趕出去吧?”


    嚴淳風望著她那一臉期期艾艾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相當渴望能夠留下來。


    坦白說,她才剛進府裏沒幾天就不斷闖禍,根本就不符合他開出的條件,就算繼續留下來,最後他也不可能挑選她當娘的貼身婢女。


    可……也不知怎地,這會兒他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仿佛怕她那雙澄淨的眼眸會失望傷心似的。


    沉默了半晌後,他說:“在一個月的期限內,隻要不犯嚴重的錯誤,就可以繼續待著。”


    聽了他的允諾,蘇澄澄一臉的欣喜,不僅紅唇彎起,一雙美麗的眼眸更是燦燦發亮。


    “太好了!奴婢一定會努力的!”


    蘇澄澄喜出望外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書房的門之後,仍舊眉開眼笑的,心情好極了。


    她發現,雖然主子皺眉時的神情看起來相當嚴峻,但其實一點兒也不可怕。而且他還會關心她是否被燙傷,根本就是個親切和善的好人啊!


    過去,即使她染了病、受了傷,娘也對她不理不睬的,而他卻……蘇澄澄的胸口脹滿了感動,在心裏發誓一定要好好地表現來報答他!


    三日後的晌午,蘇澄澄帶著一包藥材,從一間藥鋪走了出來。


    這幾天以來,她非但沒再犯下任何錯誤,俐落的表現和認真的態度還被總管德叔讚過幾次,讓她開心極了。


    今兒個一早。大夫來探視過臥病在床的老夫人,而這會兒她就是被指派到藥鋪來抓藥的。


    蘇澄澄抱著那包藥材,正打算返回嚴家,但才踏出藥鋪不久,就看見了兩抹熟悉的身影。


    是糧和婚喪嫁娶!


    看見她們母女倆親昵地手挽著手,駐足在一個販售胭脂水粉的攤販前,她臉上的神情一僵,美眸閃動著複雜的光芒。


    當初,在爹尚未病逝之前,娘對她雖然還算和善,卻始終不親密熱絡,因此她從來都不曾體會過“母女情深”的感受。


    她有時忍不住會暗暗心想,倘若她親生的娘當年沒有那麽早逝,她們肯定也會是一對感情甚篤的母女。隻可惜,她從來就沒能真正體會到被娘悉心嗬護的幸福感……


    蘇澄澄在心中幽幽地輕歎,又看了一眼她們母女倆有說有笑的模樣之後就打算離開,想不到她們正好離開了那攤販,朝她走了過來!


    一看見蘇澄澄,母女倆都有些詫異。


    愣了一會兒之後,簡靜娘帶著臉色不是很愉快的蘇婉婉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前些天才自己滾出去的“大小姐”嗎?”簡靜娘睨著她,語氣帶著濃濃的諷刺。“沒趕快去想法子養活自己,還在街上遛達啊?”


    話才剛說完,她的目光就落在蘇澄澄手中那包藥材,不禁懷疑地眯起眼。


    “怎麽?你竟還有銀子買東西?”


    “我是來幫嚴老夫人抓藥的。”蘇澄澄開口解釋。


    “嚴老夫人?哪個嚴老夫人?”


    “是城東嚴老板的母親。”


    聽見這個答案,簡靜娘和蘇婉婉都不由得麵露驚訝。


    “你怎麽會幫嚴老夫人抓藥?”簡靜娘狐疑地追問。


    “我現在正在嚴家當丫鬟。”蘇澄澄據實以告。


    聽見“丫鬟”二字,簡靜娘和蘇婉婉的跟底都流露出鄙夷。


    “這份差事,倒是挺適合你的!”蘇婉婉輕哼了聲,嘴角隱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那態度壓根兒就沒將蘇澄澄當姐姐看。


    簡靜娘也語氣刻薄地說:“雖說當丫鬟確實是挺適合你的,但是放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不過,卻偏要去當身份卑微的丫鬟。真是傻了你!”


    麵對她們的調侃與挖苦,蘇澄澄語氣坦然地說:“人各有誌,我寧可當一名丫鬟,也不願出賣自己。”


    簡靜娘神色一變,氣惱地叱道:“你說這是什麽話?莫非是在指責我想賣了你圖利?”


    “不,我沒那個意思——”


    “哼,最好是沒那個意思!你可要搞清楚,要你當小妾是為你著想,讓你從此不必再辛苦地做活兒!忘恩負義的家夥!”簡靜娘語氣不悅地罵著。


    雖說她確實貪圖杜員外答應給的聘金,順便也想替自己的女兒除掉一個可能妨礙終身大事的眼中釘,但也不容許蘇澄澄這麽說。


    “反正,你愛當丫鬟就去當吧!”簡靜娘冷冷地說道:“不過我話可是說在前頭,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往後咱們再沒有任何幹係,你可別混不下去之後又回頭來求我。”


    “放心,不會的。”蘇澄澄的語氣肯定,神情卻有著難掩的落寞。娘與妹妹的態度,實在令她心寒。


    簡靜娘和蘇婉婉又瞪了她一眼之後,才轉身離開。


    望著她們母女相偕而行的背影,蘇澄澄的心不禁狠狠地揪緊。


    明明她和她們是一家人,明明她也很有心想要當個好女兒、好姐姐,可為什麽她們卻始終沒法兒真心接納她?


    她的要求並不多,並不需要太多的關懷,隻要能夠像正常人家那樣和樂共處就行了呀!


    隻可惜,這個看似簡單的心願,卻是她永遠也不能實現的夢想……


    蘇澄澄幽幽地歎口氣,抱著那包藥材轉身邁開步伐,打算返回嚴家,卻因為沉浸在感傷的情緒中,沒注意到周遭的一切,差一點就撞上了人。


    “真對不住,我——”她急忙想道歉,頭一抬卻當場呆住了。


    她怎麽也沒料到,自己差點撞上的人竟是嚴淳風!


    嚴淳風瞥了眼她難過的臉色,又抬頭望著簡靜娘和蘇婉婉離去的背影。


    他好奇地問。“她們是什麽人?”


    剛才他去巡視各個商行,才一從布行出來,就剛好瞧見她,還正巧聽到了她與剛才那對母女的談話,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蘇澄澄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卻還是據實答道:“她們是我的後娘和同父異母的妹妹。”


    什麽?是她的後娘和妹妹?


    這個答案,讓嚴淳風的心裏升起更多的困惑,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怎麽會跑來當丫鬟?”


    從剛才那對母女的衣著打扮看起來,雖然不像什麽富貴人家,但至少看起來並不過於窮苦寒酸,怎會讓她來當丫鬟呢?


    他的這個問題,讓蘇澄澄更加尷尬了。


    遲疑了一會兒之後,不想編造謊言的她,終究還是坦白地說道:“娘給了我兩條路選,一條是嫁給城北的杜員外當小妾,另一條就是得離開家裏。”


    “杜員外?”嚴淳風詫異地愣了愣。


    見她僵硬地點了點頭,他心中的驚訝不由得更深了。


    那個城北的杜員外已是白發蒼蒼的老頭兒,而她卻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年輕姑娘,兩人的年紀懸殊,簡直可以當一對祖孫了!


    她後娘竟想強逼她當杜員外的小妾,而且還以不嫁就必須離開家自生自滅為要脅?


    即便是她的後娘,這樣的逼迫未免也太無情了。


    莫非……她後娘是貪圖聘金?聽說杜員外先前的幾個側室也全是砸下龐大聘金娶進門的。


    見他皺起濃眉,俊臉上滿是難以苟同的神情,天性善良的蘇澄澄忍不住開口幫娘緩頰。


    “其實,也不能全怪娘……十年前,我爹不幸病逝之後,若不是娘帶著我和妹妹千裏迢迢地來到杭州,接受舅舅的資助,恐怕我早就已經給活活餓死了。”蘇澄澄輕聲說道。


    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盡管娘與妹妹的態度令她心涼,但這些年來,她因為娘的緣故而有個棲身之所,卻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聽她竟然還替她的後娘說話,嚴淳風不免有些訝異。


    “她這麽待你,你難道一點兒也不怪她?”


    蘇澄澄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心中難免會有遺憾,不過我知道自己不該也不能怪娘,畢竟她讓我過去這十年來得以三餐溫飽,我該心存感激,而不是心懷怨慰。況且再怎麽說,她們也是我的娘和妹妹,都是自家人,又有什麽好計較的?”蘇澄澄由衷地說。


    她天性溫柔善良,即使被苛待了,也不願去斤斤計較自己的付出是否獲得了相對的回報,畢竟那隻會讓自己心情不愉快,又何必呢?


    嚴淳風望著她,覺得不可思議極了,然而看她那一臉認真的神情,他相信那番話確實是出於她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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