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了這樣的對待,要是換成了旁人,肯定早就呼天搶地地四處哭訴自己的委屈與不幸了。


    但她卻很不一樣,非但沒有半點怨天尤人的悲憤不滿,甚至還能反過來替虧待她的後娘說話。


    倘若不是天性善良,並且有著一顆寬容、知足且懂得感恩的心,怎麽可能有辦法像她這樣?


    更難能可貴的是,受到這樣的威脅逼迫,若是其他的女子,恐怕早己含淚上了花轎,但她卻作出了不同的選擇——寧可當一名身份卑微的丫鬟,也不願出賣自己去當富貴人家的小妾。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忽地湧上心頭,對她的際遇感到憐惜,又對她的選擇感到一絲讚賞。


    倘若沒有堅毅的決心與骨氣,恐怕不會有勇氣作出這樣的抉擇,而這樣的她,讓他忍不住在心中為她喝采。


    他一直以為姑娘家都是纖細柔弱,需要受到嗬護照顧的,想不到她卻如此與眾不同,而這份特別,讓她那張原已嬌俏甜美的容顏,更仿佛散發出一股璀璨奪目的光輝般,教他一時之間幾乎移不開目光。


    他灼熱專注的視線,讓蘇澄澄的心跳驀地亂了節奏,雙頰也悄悄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


    他……為什麽這樣看她?她臉上難道有什麽不對勁嗎?


    蘇澄澎無法確定自己的麵孔是否不小心沾染上了什麽髒汙,但她整個人倒是愈來愈不對勁,不僅一顆心宛如擂鼓般的愈跳愈劇烈,就連雙頰上的燥熱感也愈來愈強烈了。


    為了化解那份不自在,她揚了揚手中那包藥材,擠出一絲笑容說:“這是老夫人的藥,奴婢先將它送回去了。”’


    “一塊兒走吧,我正打算回去探望我娘。”嚴淳風脫口說道,其實依照他原定的計劃,還得再巡視幾間商行,但也不知怎地,話就這麽不假思索地說了出口。


    “是。”


    蘇澄澄謹記自己的丫鬟身份,沒敢與他並肩而行,恭謹地以約莫一小步的距離跟在嚴淳風的身後。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她忽地想到先前自己不小心跌進他的懷抱中,而回想起兩人身軀短暫貼靠的情景,她的俏臉就持續不斷地發燙。


    好在此刻他走在前頭,不會發現她的異樣——當蘇澄澄才剛在心中這麽慶幸時,嚴淳風卻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由於心虛加上被嚇了一跳,她臉上的神情顯得很不自然。


    嚴淳風一怔,問道:“你怎麽了?”


    剛才走了一段路,身後始終靜悄悄的,他回頭想看看她有沒有跟上,想不到卻見她的神色有些古怪與僵硬。


    “嗄?我……奴婢……奴婢沒怎樣呀!可能是日陽曬久了,雙頰有些熱燙,奴婢天生如此,沒事的!”蘇澄澄連忙否認,並替自己肯定已脹紅的雙頰努力找了個借口。


    “當真沒事?”


    嚴淳風半信半疑地盯著她,就見她那雙頰酡紅的模樣,讓她多了幾分嫵媚,也讓他的心弦猝不及防地被撥弄了下。


    胸口那份微微的悸動來得如此突然,讓從不曾對任何姑娘心動的他有些措手不及。見她點頭表示真的沒事,他便帶著有些複雜的心緒,轉身繼續邁開步伐。


    即使明知道她會好好地跟在後頭,沿途卻有好幾次差點忍不住回頭看她,但……看她要做什麽?


    他自己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那麽那份想要回頭看她一眼的衝動究竟所為何來?這種不太尋常的反應,過去他可從不曾有過啊……


    蘇澄澄繼續跟在嚴淳風的身後,悄悄鬆了一口氣。


    好在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否則她真不知道還能為自己剛才古怪不自然的反應找到什麽借口。


    他們主仆倆就這麽隔著一步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著,心思卻總不由自主地飄到對方的身上,卻又都很努力地佯裝若無其事的模樣……


    清風徐徐的午後,蘇澄澄在灶房裏認真地清洗完一大簍蔬果之後,總管德叔將她叫了過去。


    “請問德叔有什麽吩咐?”蘇澄澄恭敬地詢問。


    “澄澄,少爺和客人正在庭院,你沏一壺好茶送去。”


    “是。”


    “好生伺候著,那位客人可是重要的貴客。”


    蘇澄澄點了點頭,心想德叔還特別開口提醒,應該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就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身份?


    才剛在心裏暗暗猜想,德叔就已主動說明。


    “那貴客不僅是少爺的好友,同時也是當今的德恭郡王——魏允憲。”


    聽見這個答案,蘇澄澄不禁驚訝地瞪圓了眼。


    德恭郡王?那不就是貨真價實的皇親貴族嗎?果真是個相當了不得的人物呀!


    即使九歲之前,她都一直與爹一同住在京城裏,但卻從來也沒見過任何一位皇親貴族。盡管知道他們長得跟尋常人沒什麽兩樣,此刻她卻不免有些緊張了起來。


    德叔看出她的忐忑,開口安慰道:“甭擔心,德恭郡王是個儒雅有禮的公子,你又是個俐落的丫頭,不會出問題的。對了,郡王有交代,出門在外隻要喊他一聲“魏少爺”就行了。”


    經過幾天的觀察後,他發現這蘇澄澄做事細心又俐落,而且性情溫婉又開朗,是個還不錯的丫鬟。


    “是,奴婢會小心伺候的。”


    蘇澄澄立刻去沏了一壺上等新茶,小心翼翼地端著,朝庭院的方向走去。一想到即將見到主子,她的心情忽然有些緊張。


    自從那一日在街上被他撞見娘和妹妹,至今已經過了兩天。


    平時他的事務繁忙,幾乎每日早出晚歸,而她也認真地做好德叔交代下來的每件差事,因此能見著他麵的機會並不多。即便真的見到了,通常也隻是匆匆瞥見他的身影而已。


    一想到等會兒又能見到嚴淳風了,蘇澄澄的一顆心不禁莫名地加快,這才發現她似乎還挺期待見到他的,然而除了隱隱的期待之外,她的心中還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緊張感。


    雖說這幾天她已沒再出糗或闖禍,但一想到要麵對他,她就不由得多了幾分緊張,就怕又在他的麵前犯錯,尤其這會兒還有身份尊貴的郡王在場,可是一點兒錯也出不得的呀!


    在一絲忐忑的情緒中,蘇澄澄端著剛沏好的茶走向庭院的石亭。


    遠遠地,她看見石亭中坐著兩抹身影,嚴淳風穿著一襲深紫色的衣袍,而一旁那位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子則穿著白袍,不過即使那位公子瞧起來既瀟灑又貴氣,她的目光卻老是不受控製地往嚴淳風身上移去。


    她發現,即使是和身份尊貴的人同席而坐,嚴淳風卻一點兒也不失色,她幾乎隻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一顆心也隱隱起了騷動……


    蘇澄澄深吸口氣,邁開步伐走了過去。


    “爺兒、魏少爺,請用茶。”


    一看見她,原本正與好友相談甚歡的嚴淳風,注意力立刻分散到她的身上。


    見她似乎深怕犯錯似的,神情和動作都顯得格外嚴謹,甚至,帶著一絲僵硬,那小心翼翼、戒慎緊張的模樣,教嚴淳風差點忍俊不禁地失笑。


    蘇澄澄靜靜地倒著茶水,心卻撲通撲通地狂跳不止。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了,怎麽覺得爺兒一直盯著她瞧呢?那目光不僅讓她心跳加快,就連倒茶的手也緊張得微微輕顫。


    穩住,千萬得穩住!沒理由平時的她手腳俐落,一到了嚴淳風的麵前就變得格外笨拙呀!


    為了避免出差錯,蘇澄澄握緊了手中的茶壺,屏氣凝神地倒茶。


    這會兒有重要的貴客在,她可不能出半點差錯!要是再發生上回打翻雞湯、撕毀帳冊的意外,那麽不需要任何人趕她走,她自己也沒有顏麵再待下來了。


    魏允憲沒有留意到他們之間的任何異樣,開口問道;“這陣子伯母的身子還好吧?”


    身為德恭郡王的他,雖然出身高貴,卻沒有半點高傲的架子,為人瀟灑風趣、不拘小節、性情灑脫。


    兩年前,為了替將過五十大壽的娘挑選一份特別的賀禮,他特地到杭州來,因而結識了嚴淳風。


    由於兩人年紀相仿、氣味相投,很快地結為知心好友,每當魏允憲來到江南,或是嚴淳風前往京城時,兩人必定都會相約碰麵。


    這一回,魏允憲陪著娘到江南來探望姨母,預計將待上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於是他便排出了時間前來找好友一敘。


    嚴淳風歎了口氣,語氣有些凝重地說:“你也知道,我娘的身子骨本就不是很健朗,前陣子染了病,為了怕我擔心,還不許任何人告訴我,結果把身子搞得更糟了,現在正在努力調養。”


    蘇澄澄聽出嚴淳風的語氣充滿了擔憂與煩惱,忍不住開口安慰道:“爺兒請放心,今兒個一早奴婢曾到老夫人那兒過,老夫人的氣色不壞,身子也已比前幾日好多了。”


    魏允憲原先並沒有特別留意前來送茶的丫鬟,直到聽見她說這番話,才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而她那嬌俏甜美的容貌令他眼睛一亮,立刻用欣賞的目光多打量了幾眼。


    “這是府裏新來的丫鬟?以前好像不曾見過。”魏允憲隨口問道。


    “前些天來了一批新的丫鬟,希望可以從中替我娘挑選一個合適的貼身丫鬟。”嚴淳風答道。


    “這麽嬌美的俏姑娘,當丫鬟還真是可惜了;”魏允憲開玩笑地說。


    “嗄?”蘇澄澄一怔,俏臉一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這幾句話乍聽之下有些輕佻,但不論是他的神情、語氣或是目光,都沒有半點輕浮調戲的意味,明顯隻是隨口說笑,因此她倒也沒有厭惡的感覺。


    嚴淳風深知好友的性情,自然也明白魏允憲隻是開玩笑罷了,但也不知怎地,他竟有股衝動想要擋住好友打量蘇澄澄的目光。


    當然他並沒有真的那麽做,不過卻開口換了個話題,拉回魏允憲的注意力。


    “明晚展府的邀約,你可知道?”他才一開口,這個話題就讓他自己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杭州展府的老爺展順昌是江南一帶的大鹽商,不僅財大勢大,更是個交遊廣闊、性情海派的老人家。


    由於展順昌極愛熱鬧,每隔幾個月就會在自家府邸舉辦盛大的筵席,廣邀杭州一帶叫得出名號的達官貴人,甚至還歡迎大夥兒攜帶家眷一起同樂。在這樣的筵席中。是結識其他商賈的大好機會,因此每回受邀者都熱絡地參與,然而嚴淳風不但半點興趣也沒有,心中還排斥至極。


    並非他孤僻不喜交際,而是每回出席展老爺舉辦的筵席,總會有一些隨其他商賈前來的年輕姑娘們對他頻送秋波、猛拋媚眼。


    若光隻是那樣也就罷了,但席間還不斷有其他商賈對他大力稱讚自家閨女多麽溫婉柔順、端莊賢淑,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眾人眼中的大肥羊,從一進入筵席就被虎視眈眈地盯著,那感覺實在不甚愉悅。


    這回他原本已打算找借口委婉地推拒,但展老爺卻早一步拿人情來壓他,熱情地非要他前去不可,教他頭痛極了。


    魏允憲聞言朗聲笑道:“展府的筵席?我當然知道,前幾天我一抵達杭州就聽友人說了。我還聽說呀。上回的筵席中,幾乎全杭州家中尚有待嫁閨女的商賈,全都熱情地找你攀關係、套交情,巴不得將自家閨女往你的懷裏塞,這麽個難得一見的奇景。明晚我也打算前去開開眼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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