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 紀商和林雲都沒有好好陪伴過紀承。  紀承不記得他過生日的時候有秦書好那樣的媽媽給他做手擀麵,也沒有秦書好那樣的爸爸在下雨的時候擔心他是否帶傘。  取而代之的是他爸年複一年的趕他出國,他媽日複一日的漠不關心。  紀承在肆意放任之後沒有考上高中, 他爸便要趕他一個十六歲不到的半大孩子去地球的另一邊上學。  在紀承進了棠城一中跟人第一次打架喊家長時,接了電話的林雲甚至去了紀承的中學。  見到紀承以前的班主任之後才知道兒子已經上了高中。  更多的忽視,都被紀承自己消化了。  漫長的黑夜盡是他一個人躺在偌大的房子裏享受孤獨。  父母完全把他當做能夠談生意的大人,逼著他自己管自己, 好像紀承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媽知道你嫌我和你爸沒空管你,  ” 林雲還沒走,在後麵拍了拍紀承的肩膀,“兒子,等你高考完上了棠大,你就有空來公司看我們了,那時候你也就……”  林雲的話差半句沒說完, 紀承冷聲打斷她。  “我不考棠大。 ”  棠大東校和西校之間架了一座天橋, 離紀承他們小區不遠。  小小的棠城也隻有這一所二本大學,紀商他們早給紀承規劃好了未來的人生。  可惜他們對自己已經成年的兒子一無所知。  “你不考棠大想考哪兒? ”林雲耐著性子問他。  “行, 不考省內也行,我和你爸跟你英國的康叔叔聯係過了, 他……”  “我不出國。 ” 紀承低氣壓的坐著低吼道。  他從來沒想過要出國,在沒和秦書好在一起之前,紀承沒怎麽想過他的“以後”,可是和那個小呆子在一起了,紀承突然才覺得他應該為某一個方向而努力,甚至是奮鬥。  他這一年多以來的努力隻有秦書好那個小呆子看見了聽見了,他爸媽連一次考試成績也沒問過他。  在他爸眼裏,自己就是個隻會和他對著幹的米蟲,在他媽心裏,自己就是個什麽都不需要關照的合作對象。  可笑麽,紀承有時候自己琢磨琢磨也想笑。  這個世界上本該和他最親的兩個人一點也不了解他,連一天三餐在一起吃的機會也不給他。  “我不出國,也不考棠大,最後說一遍。 ” 紀承低沉的嗓音重複著。  一向強勢的女人按捺著自己的耐心最後問他,“那你想考哪兒?還是不想考了? ”  紀承捏著筆扯開嘴角冷笑,果然啊,他媽一點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成績已經在班裏前三十了。  “我要去北京,考上哪個學校算哪個,你和他誰想別想管我。 ”  紀承說完便趕他媽出去,再不想多說什麽。  沒搞清楚狀況的林雲被自己一米八五的兒子推出了他的臥室,直到紀承關上房門才又拍著門勸他 。  “現在出國其實再好不過,我和你爸那時候都盼著能出國,  你想一想以後,等你留學回來,爸媽就把家裏的酒店和地產都交給你打理,咱們……”  林雲再的什麽,紀承便當做聽不見了。  他心裏有了目標,誰也攔不住。  出國?國外有黃金還是白銀?  高三的紀承和秦書好生活在二零一三年,那時候的留學生還算香餑餑,放在現在,待遇卻是今非昔比。  雖然紀承不需要找工作,他的父母卻想的是望子成龍,海外留□□大熱,也不知多少遊子離家。  屋子裏又剩下紀承一個人,他壓著心裏的無名火繼續做題。  後來終於搞定化學,從自己的抽屜裏掏出上次和秦書好照得大頭貼盯著看。  上麵的小呆子咧著傻不拉唧的笑,很有感染力。  紀承又從抽屜裏掏出沒有開封的煙,抽了根出來放在鼻子下麵嗅,沒有點火。  心想著這個時候的小呆子應該在吃飯,盯著手機時間,等到九點半之後,再給他打電話。  棠城一中二零一一級的學生上完早讀課便要去學校門口接家長。  今天是距離高考百日宣誓,學校領導要在禮堂給應屆生和家長開動員大會。  穿著一身一米七尺碼的秦書好和一米九尺碼校服的紀承並肩走在一中門口的路上。  秦書好手腕上帶著紀承新買給他的運動手表,這個牌子的手表據說很貴很貴,秦書好開始不知道這個牌子的價錢。  在班長王崇看見他的手表並拉著他的手腕大喊大叫的時候才知道紀承給他的手表價值不菲。  到了後來秦書好說什麽也不肯帶了,紀承還要強硬的拉著他去男廁所給他戴表,並且威脅,如果敢摘下來,就當著全班人的麵啾他耳朵。  秦書好又妥協了,紀承要是認真了,他肯定會作出這種事的。  光滑的表麵接受透過樹葉下麵的太陽光閃耀,秦書好的校服袖筒被挽到臂彎,露出兩條細瘦的皓腕。  紀承走在他左側,離秦書好遠的那隻手揣進校服褲兜裏。  還是酷的不像話,走過他們的女生瞟過他們兩眼,再扭回頭悄悄討論。  秦書好去門口接他媽,兩根手臂乖巧的放在校服外套兩側。  他歪臉看著沒什麽表情的紀承,“今天你爸爸和媽媽他們誰來? ”  紀承低頭看著他往前走,“誰也不來。 ”  秦書好就不敢多問了。  到了校門口,紀承像看見外星人一般發現了他爸的身影。  跟在媽媽身邊的秦書好老遠便看見一張過於嚴肅的正臉,看了一眼之後便不願再去多看。  心裏忐忑那個大叔不會是紀承的爸爸吧…  果不其然,領到爸媽的同桌倆碰上麵,紀商過於嚴肅的麵孔便叫秦書好瞧了個眼熟。  紀承的冷酷樣兒一定是遺傳的。  四個人麵麵相對,還是家長先打了聲招呼。  李慧雖然沒見過紀承,但看到兒子總跟她提起的高個子長得帥,也就知道這個精神的小夥子就是秦書好的同桌了。  紀商和李慧禮貌的打過招呼,四個人一齊往學校大禮堂走。  路上有點尷尬,紀商全程嚴肅臉像是去參加追悼會,紀承這個親兒子也不理他。  貌合神離的父子倆就聽著秦書好和媽媽討論著學校綠化帶的花花草草。  李慧當老師十多年了,到了學校跟回家一樣。  她和秦書好你來我往的交談,對比走在外側的紀商和紀承,好不尷尬。  秦書好當著紀商的麵也不敢和紀承說話了,氣氛在除了李慧之外的三個人之間微妙起來。  進了禮堂,秦書好引著他媽和紀承他爸走去家長指定區,又穿過叢叢疊疊的人群,和等在走道裏的紀承坐回六班的位置。  動員會開了接近兩個小時,紀承和秦書好挨著坐。  紀承挨到他的腿秦書好都害怕的躲開,這次防的不是班裏同學,而是就坐在他們正後方的他媽和他爸。  紀承倒是無所謂,並且還大膽的摟著他的脖子往自己胸前帶,被走過來的戚霞看見了。  當著全高三班級和領導的人不適合打鬧,紀承很給麵子的鬆了手。  秦書好坐著板正兒撅著嘴小聲兒嗔怪紀承這個不老實的流氓。  動員大會開了接近兩個小時才開完,坐在禮堂正下麵的一排領導玻璃杯裏發黃的水都喝完了。  兩個校長、一個年級主任加兩個代表老師鏗鏘昂揚的飛揚著唾沫星子,最後又帶著全體學生和家長站起來宣誓,齊刷刷的念起口號。  偌大的回蕩著口號聲的禮堂就像是要打仗前壯行點兵的操練場,士氣雄壯,無聲的戰爭已然彌漫起汗水和心理戰爭的硝煙。  動員會結束,紀商也不用紀承送,一個人打著電話和那頭的人商量著什麽往學校門口走了,其實紀承原本也沒打算送他。  秦書好乖乖的送他媽到門口,李慧走之前還問他晚飯想吃什麽,母子倆說了一會兒話才分開。  導致秦書好一回到教室便看見臉黑的跟燒糊了的鍋底一樣的紀承。  他坐回自己座位上,看著低氣壓的紀承,壓著嗓子問他,“怎麽啦? ”  一臉鬱色的紀承看著秦書好的小白臉,不悅道:“我爸說我往北京考就是去賣燒餅。 ”  紀承他們從禮堂出來,後麵的紀商趕上要回教室的紀承。  拉著他就問了一句紀承是不是真的要往北京上大學,紀承沒說話算默認,紀商就這麽把他給損了。  原本以為自己對父母的話已經能夠做到不聽到心裏去的紀承背被他爸一句話堵得心裏積火。  聽得一旁的秦書好膽戰心驚。  紀承他爸爸真的太嚇人了,和紀承簡直不是一個級別。  “哪有這麽差呀,放心吧,我們一起努力,肯定不會讓你去賣燒餅的。 ”秦書好小聲的安慰他。  紀承看著他“哼”了一聲,這時候特別想捏一捏他的小臉。  可現在是在教室,小呆子要是被掐又要躲他,紀承坐正了身子掏出桌洞裏的卷子。  “秦老師多教教我,以後爭取在清華旁邊賣餡兒餅。”  聲音聽起來還是苦悶,秦書好卻坐在他旁邊憋笑。  高考真的要來了,原本一中就是棠城的重點又重點高中,大家的學習步伐已經要比其他學校的畢業生緊湊的多。  現在黑板右邊多了一條倒計時提醒,大家心裏的弦崩的更緊了。  一百天的時間像鍾表裏的秒針,轉一格少一天。  那最後的一百天好像正在比平常加速好幾倍的速度往前流逝。  一周七天有六天的時間都是大大小小的考試,秦書好的分數依舊無人能比。  紀承平衡在中遊水平,不上不下,各科老師都說秦書好這個好同桌讓紀承這個校霸從良了。  一轉眼,距離高考也就剩一周時間。  由於時間緊迫,現在六班的晚自習已經是全員待齊了。  這天正是周五的晚自習,低頭認真做題的紀承忽然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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