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這一代, 底下的孩子便隻有他二叔家還沒成年的小妹和他自己。 他爸媽年紀越來越大, 爺爺早已撇下家裏這一大攤子生意住在鄉下過著閑雲野鶴一般的日子。 所有的擔子都指向紀承一個人,他爸必須找他回去管事。 就算不是三年,也保不齊是未來的那一天。 秦書好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兩手口摳弄著自己的白襯衫衣擺,沒一會兒就皺了。 他走神之後“呀”的一聲放開襯衫一角,又連忙兩手捏著碾平。 開車的紀承低低的呼出一口氣, 目光看著前麵的紅綠燈和車流, 空出右臂牽住秦書好的手。 “有什麽好怕的?他們是我親戚又不是你親戚,又不會罵你。 ” 秦書好眼底掛著擔心, 乖乖被紀承摩挲手背。 “可是你都說了他們從來不知道我們倆的事…萬一,萬一你爺爺把我們轟出家門怎麽辦? ” 他語氣焦急, “今天可是你爺爺過生日啊,我們要是把他氣病了……” 紀承哼笑出聲,轉過頭寵溺的看了看秦書好又去看路。 不輕不重的捏著他柔軟的虎口安慰。 “我爺爺比我爸強多了,他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你擔心他生氣不如擔心我爸媽生氣。 ” 秦書好垂著腦袋,“他們肯定會生氣的。 ” 奔馳從棠城市中心一路往東開,公路越走越窄,但好在平整,沒有什麽坑坑窪窪的路麵,路兩旁的綠植令人賞心悅目。 他們上午九點離開家,中午十一點半終於到了地方。 秦書好從車上下來,紀承去後車廂拎東西。 紀老爺子的宅子裏麵蓋著二層樓還個大院子,他們把車停在了宅子後麵,大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車。 秦書好仰著腦袋往樓上看,什麽也沒看到。 紀承拎著大包小包站在他旁邊,秦書好趕緊接過去兩盒禮品。 紀承正好空出手來牽著他,秦書好害怕的要命,抬著頭尋求紀承的支撐。 “我們真的要這樣進去? ” “書好,相信我。 ” 兩人並肩踏進大門內,大院裏空空蕩蕩。 兩麵的牆角用籬笆圍起來,裏麵種著菜,秦書好看見了已經爬起藤來的綠豆角。 靠近南牆地方搭著葡萄架,底下放了張竹製的躺椅, 架子現在綠油油的爬滿青藤,纏繞著水紅色的牽牛花。 趴在狗窩裏的黃狗原本眯縫著眼,現在聞見生人味才從窩裏站出來,汪汪的吠叫。 紀承牽著秦書好朝它猛喝一聲,黃狗這才安安生生的縮回狗窩,兩隻狗眼睛卻一直盯著他們,直到兩人進了屋。 秦書好被紀承牽著一步一步往裏麵的“大火坑”走,心跳也跟著慢下節拍來。 他們進去一樓的客廳,秦書好聞見滿室檀香,還有供奉在客廳正中央的觀音菩薩。 他被帶著轉身往裏走,才看見紀家這一大家人全部圍著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人坐在偏堂。 原本你一言我一語的所有人在看見老爺子的大孫子之後便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紀承。 看見紀承還牽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之後便是滿座嘩然。 守著紀老爺子的紀商和林雲在看見他們兩人之後從一開始的震驚變為憤怒,現在雙雙麻木的收回了目光。 紀承的姑姑遠道而來,剛才正跟堂叔家的妯娌拉家常。 看見紀承和秦書好這幅模樣,最不能理解的張了嘴。 “小承啊,這位小夥子是誰,你拉人家進來幹嘛呢? ” 紀承進來先看了看他爺爺,欣長的身子站的筆直,坦坦蕩蕩的回答。 “這是我媳婦兒,已經領完證了。 ” 一大家子人,紀承他父母,他二叔一家,堂叔兩家。 在紀承說完話之後已經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坐在一邊克製情緒的紀商直接站起來,指著紀承的鼻子罵。 “你今天是故意來氣死你爺爺的嗎! ” 秦書好低垂的腦袋不敢說話,近視鏡上趴了隻細小的小飛蟲他也沒敢抬手揮走。 紀承充耳不聞,眸底幽深對上他正麵他爺爺冷靜審視的眼神。 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爺爺,這是我媳婦兒,書好 ,今天來給你賀壽。 ” 他對著老爺子說話,沒得到回應。 秦書好的臉色極其難看,整個偏堂的人都沒有從紀承喜歡男人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外麵的黃狗又開始叫喚了,秦書好一張臉憋的透紅。 紀承握著他的手越來越緊,好像沒什麽能夠再把他們倆分開。 良久,聲線渾厚的老爺子開口,“來都來了,趕緊坐下吧。 ” 秦書好原本等待宣判的心情突然轉變。 家裏的這些小輩也跟著招呼他們,與剛才沉默寡言的態度截然相反。 說到底,今天是他們這一家人是給紀老爺子這個一家之主賀壽。 哪個人怎麽待他們都要看老爺子的態度,即使不能相信這個事實也要迎合一家之主的想法。 現在偏堂又熱絡起來,大家該聊天的聊天,該和秦書好客氣的拉著他胡亂客氣。 一會兒一個問題的往外蹦,問的秦書好招架不住。 隻有紀商和林雲兩口子,麵色掛不住的喪氣,被紀老爺子看見了直接訓斥了兩句。 今天是我過生日又不是你們給我守靈,有什麽事要掛著個死人臉。 林雲臉色怎麽可能好看的起來,她低眉順眼的應和了老爺子兩句,便站起來說要去廚房幫忙做飯。 紀商見狀也跟著往外走,被紀老爺子在後麵又罵了一句沒腦子。 在座誰還敢對秦書好他們兩個擺臉? 幾個女人家去廚房幫忙,剩下紀承拉著秦書好和堂叔姑夫坐一塊。 一隻手掌還握著黃楊梨木拐棍的老爺子拿那雙洞察過太多人事的眼睛看了看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的秦書好,隨即撐著拐棍站起來。 “紀承啊,帶著你媳婦兒跟我上來。 ” 老人站起來就要上樓梯,紀承的堂叔要扶他,被老爺子推走,一個人撐著拐棍“篤篤”的徑自上樓。 紀承的奶奶去世的早,這座房子在他爺爺七二歲的時候翻修過一次。 上樓的台階挨的緊湊,剛回爬的小孩兒也不怕摔著。 秦書好感覺紀承的爺爺至少不反對他們,心裏便也踏實了一點。 與紀承十指緊扣跟在後麵,直到紀老爺子推開一間房門,語氣平和的讓他進去。 紀承則被老爺子關在門外,他原本想跟著秦書好一塊進去,被老爺子一句話攔住。 “你還擔心你媳婦兒變成今天的豬頭肉不成。 ” 紀承坐立難安的等在外麵,他沒能徹底揣測清楚他爺爺的態度,秦書好一個人在裏麵總是讓他難以放心。 樓下的廚房裏已經把煮好的豬頭肉撈出高壓鍋。 幾個妯娌小聲的詢問著林雲剛才的事,女人原本便煩躁的很,被這些人一圍上來便失了控。 眼淚止不住的掛上臉,紀商看見了趕緊把她拉到一邊去。 二樓,老爺子半靠在自己書房的真皮沙發裏問秦書好話。 “我孫子大你幾歲啊? ” 老人問話問的慈眉善目,秦書好總算不再手抖。 “紀承隻比我大一歲。 ” 但還是不敢看老爺子的本人。 紀要群本來年紀就大了,對新鮮事物的看法越來越不覺得稀奇,人活到這個歲數,也沒什麽新鮮感了。 他看著秦書好反光的眼鏡,又徐徐的說著。 “我看你這孩子怪年輕的,紀承他怎麽拐來的你?你們兩個以前是同學? ” 秦書好的眼睛帶了光亮,立即點頭,“我們、 我們是高中同桌。 ” “哼,混小子,高中就不給我好好念書。 ” 秦書好原本放鬆的心情一下子又緊繃起來。 接著老爺子又緩緩的問他,“你在哪裏上的大學?現在工作啦? ” “清華,爺爺,書好在清華上的大學! ” 書房裏的兩個人聽見紀承在外麵隔著一扇門大喊。 “臭小子,還挺知道護著媳婦兒。 ” 老爺子轉了轉手裏的核桃。 “清華好啊,這麽好的大學,現在上班了? ” “嗯,讀完了研究生就回來棠城教學生了,我、 我不太會跟人打交道。 ” 也就在自己擅長的方麵嘴巴還算利索。 秦書好補充道。 老爺子點了點頭,“好,好啊,紀承他奶奶跟我之前也是個老師。 ” “你跟我孫子,真的領證了? ” “嗯,四、 四月份領的。 ” “哼,領證也不知道通知我,真當我快死的人。 ” 秦書好聞言連忙抬頭擺手,“不是不是,您誤會了,紀承他沒敢告訴您…都是、 都是擔心您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