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宮丞的背影,角度好像是記者從樓上往下拍的,宮丞正在上台階,微微低著頭。鬱南一頭霧水。覃樂風發這個圖給他幹什麽?覃樂風:[上半身放大。]鬱南依言做了。猛地,他心頭重重一擊。宮丞難得穿了常服,後領口因為他低頭的動作露出一部分皮膚。那裏有一個隻露了一半的刺青。任誰都能看出,那是一個漢字……是一個:“南”字。“一年多前的照片了。”覃樂風重新發語音,“當時你不是去比賽丟護照,然後和他鬧僵了嗎。這條新聞又被壓得快,我就沒告訴你。他那種身份的人……紋上你的名字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我不會原諒他當時對你做的事,可是事關你的感情,總之你自己考慮。”一年多前?那麽就是在宮丞找到他和段裕寒之前嗎?那麽早就紋了?在完全不確定能不能追回他的情況下就紋了?他很難相信,宮丞竟然也有過那麽衝動的時候。鬱南傻傻地坐著,好半天都大腦一片空白。宮丞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會在那裏刺青?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苗,好像在確認一件了不得的事。感情這種人,旁人其實幫不了忙。鬱南掀開被子,遲來的重量級信息,讓他對過往發生的那些事有了新的認識。宮丞的那些隱忍、無微不至,不管是他自己體會到的也好,旁人口中得知的也好,好像終於因為這個不再虛幻,而是落到了實處。他大口呼吸著空氣,接下來便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我愛你,南南。”這句話聽宮丞講過許多次,但是在一年多後的這個夜晚,鬱南才敢相信。三思而後行。這一年多鬱南一直記得這句話。他褪去了毛躁,卻不見得因此畏手畏腳,這句話在他學業和生活上都多有裨益。他對宮丞還有愛嗎?或許是還有的,不然他為什麽會追出小巷。過去是不想回頭,現在是事過境遷,宮丞都已經放下了。一切都晚了。鬱南想,那麽他這個早就離開的人,應該放下這些繼續投入在國外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選擇。*早上。鬱南起來之後被宋阿姨強迫著吃了早飯。嚴思危一早就走了,走之前在他頭上摸了兩把:“好好照顧自己,別太累了,畫畫忘了時間也要記得吃飯。”鬱南點點頭,乖巧道:“知道了哥哥。”嚴思危走了以後,嚴慈安來到餐廳讓宋阿姨幫他係領帶。宋阿姨嗔怪兩句,讓他趕快吃飯。一家人融洽相處,讓鬱南回憶起了他的小時候,養父沒過世前和他媽媽也是這麽恩愛的。想到馬上就要走了,鬱南竟覺得國外一個人的生活其實有些寂寞。不管是在霜山也好,還是在深城也好,總之是自己的家裏比較舒服。吃過飯嚴慈安送他去機場。辦理手續什麽的都幫他弄好,等鬱南要過安檢了,嚴慈安還依依不舍地交待,無非還是嚴思危說過的那些話。不過嚴慈安順便給他提了提戀愛方麵的事情,大概是昨晚宋阿姨和他提過了。嚴慈安委婉地說:“要是有合適的人了,要先看看對方的生活態度。西方國家的人,咳,那方麵是很開放的。”鬱南臉紅:“爸爸!”作為一名醫生,嚴慈安不認為這些事不應該說:“你還小,我也不阻攔你,總之你要注意安全,健康是最重要的。”鬱南忽然有些無語,又覺得操碎心的嚴爸爸很可愛,大概嚴院長認為gay圈很yin亂,國外的gay圈更yin亂吧!鬱南淩亂地背好自己的雙肩包,正欲往安檢通道走。人來人往中,他聽見嚴慈安忽然道:“宮先生,這麽巧,你也要出國。”鬱南僵住,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嚴院長。”可是很快另一個聲音響起,“我是來送人的。”嚴慈安樂嗬嗬道:“那還是很巧了。”鬱南轉回了身體。宮丞身穿黑色大衣,挺拔魁梧,隔著幾步的距離的沉靜地看著他。鬱南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還以為他們再也不會見麵了。誰知會這麽巧,宮丞來送誰?見他愣著,嚴慈安和藹地教小兒子:“加加,怎麽不和宮叔叔打招呼?都一年多不見了,是不是沒認出來?”鬱南腦子裏紛亂著,旁人教什麽他就學什麽,下意識開口:“宮叔叔好。”說完,他的臉先紅了,立刻把嘴巴閉得死緊。他真不是故意的。宮丞稍微眯了下眼睛,深邃的瞳孔裏看不出情緒,當著嚴慈安的麵他什麽也沒有說,還“嗯”了一聲。嚴慈安當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異常。一把年紀了,大兒子嚴思危那麽優秀他都不屑提起,有了小兒子鬱南之後竟然還犯了天下父母都愛犯的毛病,忍不住驕傲道:“我們加加在f國念書,希黎美術學院,今年是碩士生了,他是學畫油畫的。”希黎美術學院,一聽就知道是高大上的院校。往往嚴慈安在社交圈、醫生圈裏一提,人們都會交口稱讚,所以嚴慈安都忘了鬱南給宮丞做過畫畫的兼職這件事。宮丞的手揣在大衣口袋裏,微微點頭:“很厲害的學校,很適合他這種有才華的年輕人。”嚴慈安說:“是啊,今年我們地區就招收了他一個碩士生,拿的全額獎學金呢。”“是嗎。”宮丞的語氣裏可沒有絲毫的驚訝,但是還是很配合地說,“能拿希黎學院的全額獎學金,以後必定是不凡之才,一畫難求。嚴院長,這麽說我可以先預定了。”嚴慈安高興地說:“過獎過獎。”兩人看似閑聊,宮丞的眼神卻幾乎留在鬱南身上,隻有嚴慈安尚在滿足中。看到鬱南還站著,嚴慈安才反應過來:“啊,不早了,加加你先進去吧。到了給我電話。”鬱南恍惚地點點頭:“爸爸再見。”他往安檢的入口走。一步一步,走向他飛向f國的路,這一去,又將是一年。走了十幾步,他突然站住了腳步,然後轉身。宮丞就站在嚴慈安身後。鬱南感覺自己身體裏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一股久違的衝動與勇氣,大步往回走去。嚴慈安在問他什麽,他聽不見。直到走到男人麵前,隔著很近很近的距離。他的心跳得很快,臉上發熱,眼睛裏麵有什麽正在充盈的液體快要掉出來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你是來送我的嗎?”宮丞低頭看著他,嗓音低沉:“這還用問?”鬱南結巴:“那、那你是什麽意思。”兩人對視間,宮丞道:“在等你長大,確認你對我不是對長輩的錯覺,重新愛我的意思。”鬱南說:“我、我長大了。”他努力讓自己講出那句話,“也許我們……我們可以再試一試。”話音剛落。宮丞忽然攬住他的腰,對著他的唇就吻了下來。嚴慈安:“???”這個吻很快結束。宮丞放開滿臉通紅的鬱南,給他擦掉眼淚,在他耳邊親昵地說:“等我,我後天的飛機。” 第七十二章 間奏(中)那個吻隻是嘴唇碰嘴唇,很淺, 比不上他們過去的任何一個吻。可是一直到上了飛機, 鬱南的唇瓣都還是酥酥麻麻的狀態, 像有細微的小電流從唇部一直麻到了心間。還有宮丞那句話……後天的飛機?這隻是巧合,還是某人在他說過要走了之後, 連夜去訂的飛機票?鬱南不敢仔細去想, 一想這個問題,他唇瓣上的酥麻感就退不下去了。其實, 他隻是鼓起勇氣說的試一試,他會試著去相信宮丞,並不是要從此和好的意思,至少不會發展得這麽快。可是宮丞直接這樣做, 他又覺得好像應該這樣。他們之間本來就不是應該循序漸進的關係, 彼此都找到了一個契合點,那麽自然再繼續下去也就是很順其自然的事了。突地,鬱南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嚴爸爸!剛才他和宮丞激情一吻的時候,他的父親嚴慈安先生好像全程在場!上一分鍾還在讓他喊“宮叔叔”, 下一分鍾就親上了……宮丞的事情鬱南從來沒對嚴慈安提過,嚴思危自然也不會在長輩麵前提, 所以嚴慈安可以說是對這件事完全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