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身體一向還不錯,最多就是吃得太多太好,幾名妻妾爭寵太耗心神……」戚無雙揪著他的手臂,用力到全身都在顫抖,說話也喘了起來。藺常風緊摟住她,將臉龐埋入她的發絲裏,自責到不敢再看她。


    以為找出了她清白的證據,正想著日後便要上她家提親,讓她爹覺得「戚無雙」雖是女扮男裝,但她成就出色、絕對有成為王妃的資格,日後亦能光耀門楣,誰知道……誰知道……


    「我爹是因為我的事……」她抬頭看著他,聲音冷靜得像是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如果我不告訴父皇你女扮男裝一事,事情也不會走到這一步。」藺常風望著她木然的眼,心如刀割。


    「你若不說,身為巫城城主,你父皇早晚都會指婚,你還是要表態的。」戚無雙像個傀儡人兒,嘴巴一張一合地說著話。「我爹怎麽知情我被關到牢裏,還有女扮男裝的事情?」


    「你的事不知何故流入民間,你叔叔知道之後,便上門多嘴……」他別開頭,不忍心再說。戚無雙指尖刺入掌心裏,身子劇烈晃動了下,臉色慘白得像是隨時都要昏過去一般。叔叔一定是到爹麵前耀武揚威地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她爹一時怒氣攻心,才會就這麽走了。


    「那我娘她們呢?我叔叔對她們做了什麽?我爹呢?他現在……啊!」戚無雙突然著急了起來,狠狠咬到舌頭,痛得眼淚都掉出來。


    「怎麽了?身體哪裏不舒服?」藺常風呼吸一窒,怕她有個什麽閃失。


    「我不打緊。我娘她們呢?」她抹去眼淚,咽下唇裏血味,隻擔心家人。


    「我將你娘及你的妻妾全接到我的府裏,找了座房子安頓你爹的其他妻妾及妹妹們,還在我府裏為你父親設了靈位,對外宣稱他是我未來嶽父。」戚無雙點點頭,頹下肩靜靜坐在座位上,一語不發地瞪著交握的雙手。


    藺常風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緊摟住她的身子。馬蹄聲敲在夜裏道路上,嚏嚏嚏嚏的聲響,像是命運無情地往前疾奔的聲音。戚無雙忽而揪住藺常風的手臂,一顆淚水滑出眼眶。


    「我現在是在作夢,對不對?」她問。藺常風搖頭,也落了淚。


    「藺哥哥,其實我還在牢裏,對不對?」她眼巴巴地望著他,緊抱住他的手臂,孩子要賴似地要他一個保證。


    「對不起……我會好好照顧你一家人的。」他哽咽地說道。戚無雙睜著眼看著他,久久後才有法子開口。


    「你沒法子照顧我們一家人,因為……我爹已經不在了……」她雙眼一閉,昏厥了過去。


    「無雙!」藺常風的心整個被緊揪起來,他抱住那冰涼無生氣的身子,仰頭大吼出聲——


    「停車,叫大夫過來!」馬車驟然打停,坐在第二輛馬車的大夫旋即趕了上來,替戚無雙把脈。


    藺常風看著懷裏虛弱到連呼吸都顯得無力的她,他沉痛地閉上眼,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從前那種隻管兩人相愛的光景了……


    【第四章】


    戚無雙受到父親過世的刺激,大病一場,高燒數日不退,待到身子泰半痊愈時,已是她爹的出殯之日。她一身女兒孝服,骨瘦如柴地跪在靈堂裏。人潮川流不息,多的是往昔親友,少不了的是對於她的身分指指點點的耳語。


    依照花城禮俗,出殯這一日,每當有親友來吊唁時,喪者親人或丫鬟們便要陪著這些人放聲哭泣。可戚無雙麵對著那些來喪禮看熱鬧的人,她二澗淚也流不出來,隻是背脊挺得筆直地跪在父親的棺木前,像根木樁似的一動也不動。


    戚無雙的幾步外,父親的幾名妻妾帶著孩子哭鬧不休,將藺常風特地請人布置的莊嚴靈堂吵得無一刻安寧,戚無雙也沒有出聲斥喝。她懂得姨娘們恐懼的心情,她們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眼下父親屍骨未寒,她們便要被叔叔趕出深宅大院,要她們情何以堪。


    戚無雙目光茫然地看著前方,一直到所有親友全都哀悼過並離開,屋裏隻剩戚家家眷及藺府服侍的仆傭了,她仍然毫無自覺地跪著。


    「起來休息吧。」始終陪在她身邊的藺常風扶著她的手臂。「不。」戚無雙搖頭,仍然堅持雙膝落地。


    「這樣跪著不能改變什麽,隻會弄壞身體。」幾個時辰下來,她米粥未進,隻像塊石碑似地佇在原地。「這是我對我爹的心意。」她堅持地說道。


    「你爹會希望你身體強健,重振戚家。」藺常風攬起她的腰,硬是要攙起她。「不,他不會再希望我什麽了。」戚無雙麵無表情地拉開他的手,目光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爹的棺木。


    「你回頭看看你爹的妻妾,還有你那些未出閣的同父異母妹妹,還有你娘……」藺常風指著坐在一旁,由戚無雙之前迎娶的二房蘇秋蓮陪著、幾天以來淚水下曾停過的戚夫人。


    「我會為了她們而振作的,但是此時就讓我陪我爹這最後一程……」


    「唉呀,我苦命的哥哥啊!你死得好慘啊!」遠遠傳來一道驚天動地的哭喊聲。戚無雙驀一抬頭,但見她的叔叔戚鬆正聲嘶力竭地邊哭邊跪爬地進來。


    戚無雙眼裏綻出火光,她朝藺常風伸出手。藺常風一手握住她的手掌,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目光則是緊盯著那裝腔作勢哭泣的戚鬆。


    幾日前,他意外發現戚家老爺的死因並不單純。根據他多年來緝凶追查的經驗判斷,他認為戚家老爺之死與戚鬆脫不了幹係。而凶手在得意忘形或心生膽怯時,最易露出馬腳……


    戚無雙沒發現藺常風眼裏的沉吟,她正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伸直如有針紮的雙腳,整個人站得筆挺地瞪著戚鬆。


    「哥哥喔……」戚鬆衝到棺木邊,一股酒氣隨著他的動作飄散於屋內。戚無雙看著戚鬆睡眼惺忪的醉容,她握緊拳頭。


    「出去。」她冷冷說道。「我來吊唁我哥哥不成嗎?」戚鬆幹啼著,眼裏卻無絲毫悲傷。「哥啊!你好苦的命啊!」


    「是你害死了他。」戚無雙咬牙切齒地說道。


    「冤枉啊!害死我哥的人是你這個不肖女啊!若不是你女扮男裝,你爹怎麽會被你氣到身亡,鄉親們過來評評理啊……」戚鬆趴在地上,拍打著地麵,用力放聲吼叫了起來。「我苦命的阿兄啊,你怎麽養出這麽一個女兒……」


    「事情原本可以順利解決的!要不是你到我爹麵前胡亂瞎說,他怎麽會氣成那樣!」戚無雙上前一步,想揪住戚鬆,把他踢出靈堂。


    藺常風擋在她身前,握住她肩膀。她與他對望一眼,懂得他不要她失了麵子的用心。


    藺常風走到戚鬆麵前,高大身影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瞬不瞬地盯住那張畏縮的臉。戚鬆看著十四皇子不怒而威的姿態,身子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你若有你裝哭的一半真心,又怎麽會在我嶽父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將我嶽母及姨娘們全都趕出家門?」藺常風聲調平靜,可一對黑眸卻冷峻得讓人不敢逼視。


    「那是……那是我……」戚鬆被嚇得結結巴巴了起來。


    「全花城都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你憑空得了我嶽父及無雙這些年努力掙來的家產,還敢到靈堂放肆,是想我嶽父在夜裏找你算帳嗎?」藺常風目光炯炯地看著戚鬆,高昂聲音則傳遍了整個靈堂。戚無雙一語不發,隻用一對黑幽幽的冷眼,索命陰魂似地緊盯著戚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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