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到小王的把眼一蒙,不辨方向地亂點說:“黑桃2和黑桃5的。”


    徐西臨翻了個白眼,預感不太好:“我是黑桃2。”


    一般這種場合,他都是挨整的主力,因為人人都覺得跟他很熟,對熟人總是能放縱一點。


    吳濤:“黑桃5呢?誰是黑桃5,趕緊站起來!”


    在眾人一片起哄聲中,羅冰從角落裏站起來了,她飛快地掃了徐西臨一眼,然後頭也不抬地走出來。


    老成唯恐天下不亂,立刻拍著“小王”的肩膀發出“哦哦哦”地怪叫,吳濤拿起麥克風,站在沙發上,幹咳一聲:“嗯哼,都靜一靜,朕要開始發號施令了。”


    徐西臨給了他一腳。


    吳濤一側身,受了這一腳:“帥哥美女配,你們說怎麽辦啊?”


    老成帶頭起哄:“親一個!”


    吳濤:“親哪?”


    熊孩子們集體嚎叫:“親嘴!”


    徐西臨:“老成你大爺!”


    羅冰臉紅得要熟,眼淚都快給蒸出來了。


    吳濤舉著麥克風:“團座別慫好嗎?咱們可說好了,坐在這抽牌的,誰急誰孫子。”


    徐西臨萬分為難地看了羅冰一眼,整他,他倒是也無所謂,可是扯上羅冰總歸不太好。


    老成那攪屎棍子眼珠一轉,攛掇著一幫女生跟他一起鬧:“班長你是害羞嗎?”


    “我們班頭不敢,是被團座帥暈了嗎?”


    吳濤嬉皮笑臉地看著徐西臨,活像個拉皮條的龜公:“團座,你要是不親,也可以找個人替你親。”


    徐西臨:“……”


    他被這幫人鬧得沒辦法,本來想指望羅冰出麵耍賴,誰知羅冰被那句“被帥暈”將了軍,賴也不是,不賴也不是,人棍似的僵在原地,女生既然沒有表示,他要是死活不配合,羅冰不好下台。


    徐西臨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隻好默默地走過去。


    羅冰平視前方不敢抬眼,目光落在徐西臨胸口的襯衫扣子上,眼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


    吳濤:“你快點行嗎?醞釀什麽情緒醞釀這麽長時間?”


    徐西臨衝他比了個中指,然後虛虛地伸出手,像是攏住羅冰的肩膀,其實很小心地沒碰到她,然後借著這一點遮擋,他低頭借了個位,隻擺個姿勢就飛快地退開了,包間裏燈光昏暗,離得遠的人也察覺不出。


    羅冰回過神來,一時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她飛快地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有點惱怒地把方才起哄的女生一人掐了一遍。


    遠處的人看不清,近處的當然知道怎麽回事。吳濤剛要揚著嗓門廣而告之徐西臨作弊,就被徐西臨一個警告的眼神瞪回去了,他這才有點從啤酒上頭的興奮裏回過神來,想起羅冰臉皮薄,太過分也不好,於是默默閉嘴,醞釀下一個壞主意去了。


    徐西臨一把揪住老成的衣領,將他的腦袋按在了沙發裏,使勁揍了幾拳:“你小心,以後別落在我手裏。”


    老成不嫌丟人現眼地嘶聲嚎叫,蔡敬則坐在一邊跟著應景地笑,笑得很是敷衍了事,約莫連真皮層都沒有觸及。


    這一個學期,大家一直在幫他值班,加上平時零零散散的稿費和省吃儉用,蔡敬總共攢下了兩千多塊錢,這一筆錢對他來說已經足夠把高三讀下來了。他心情難得輕快,破例請假加入了班級活動,這會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因為對蔡敬來說,羅冰是不一樣的。


    班裏的同學大多家庭條件都不錯,隻有羅冰和他同病相憐,她對他來說有種本能的吸引力。但是蔡敬不承認自己喜歡羅冰,也沒有表露過一點,因為羅冰聰明漂亮,在還不知窮富階級為何物的少年階段,她喜歡上徐西臨不算高攀。


    但蔡敬不一樣,哪怕他的文章能寫出一朵瀟瀟打馬狀元花來,高考也至多隻能拿滿作文那六十分,對上他那一塌糊塗的理科綜合和數學,也是有心殺敵,無力回天。


    別人的前途是“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他的前途是超級瑪麗裏的移動板,非得掙著命去跳、去奔不可。


    所以喜歡誰都是不應該的,癩蛤蟆就該吃素。


    他隻是時常在別人哄徐西臨和羅冰的時候,心裏常常“咯噔”一下。


    今天“咯噔”得重了,蔡敬胸口有點疼。


    徐西臨沒留意,他渾身尷尬地坐回竇尋身邊,就聽竇尋忽然開口說:“沒勁,走吧?”


    徐西臨不知道他怎麽又煩了,然而這建議正中下懷,他一看表,也快十二點了,就說:“行,我喝杯水,這就走。”


    竇尋聽了,立刻拎過一瓶冰紅茶,擰開蓋遞給他,大有動作慢了就要給他灌下去的意思。


    徐西臨無可奈何地接過去,竇尋已經歸心似箭地站起來去拿他們倆的書包了。


    老成湊過來小聲問:“竇仙兒怎麽了?”


    “誰他媽知道。”徐西臨心想。


    同時對老成順口胡謅了一句:“困了,想回家了。”


    吳濤見縫插針地討人嫌:“看看,都是你們玩不開,把咱們天才玩得都困了——趕緊再抽一輪。”


    吳濤這天晚上格外來勁,不知道是“成人儀式”刺激到了他什麽,要消哪門子的閑愁,他很快鬧鬧哄哄地給每個人又抽了一次,徐西臨無所謂地隨便拿了一張,吳濤則把最後一張牌扣在了桌子上,對竇尋說:“我給你放這了!”


    竇尋拎著包在旁邊等徐西臨,沒理他。


    吳濤的臉色沉了沉。


    這時,抽到小王的人已經亮了牌,順口說:“三和七。”


    吳濤慢吞吞地翻開自己的大王牌,一臉恨不能昭告天下的作弊樣,說:“你們別老報電話號碼,也點個‘帶人’的,讓本王說話有點力度。”


    小王從善如流地改口:“那就三跟……國王老k?”


    老k叫了三遍,沒人應,吳濤迫不及待地一步上前,翻開了放在桌上那張牌,然後他抬眼斜著竇尋:“大仙兒,你中了一個晚彩,玩完這局再走嘛。”


    徐西臨懷疑吳濤根本就是發牌的時候看見了竇尋的那張,故意引誘小王點的。


    “三是誰?”


    眾人沒人吭聲,各自麵麵相覷了一會,徐西臨心想:“不會吧?”


    他翻開方才隨手接的牌一看,果然,又中了招,吳濤也愣了一下:“怎麽又是你?”


    徐西臨二話不說,一躍而起:“今天就先玩到這吧,我們先走了。”


    吳濤迅速反應過來:“門堵住,不許跑!”


    一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才不管他們暗潮洶湧,立刻一擁而上地堵住了門,老成和吳濤一左一右地押住徐西臨。


    吳濤:“要打此路過得留下買路財,玩完這把就讓你倆走。”


    老成:“說得對,聖旨呢?”


    徐西臨簡直想糊老成這二百五一臉,狗屁不懂,什麽哄都起。


    吳濤說:“老k坐在那,黑三把手機調成振動,從老k的左褲腿塞進去,再從右褲腿拿出來,必須得從前麵走,中間停留滿三十秒,姥爺負責連續打電話。”


    徐西臨:“……”


    這就是故意玩人了,他看了竇尋一眼,也不知道竇尋是氣壞了,還是根本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個玩法,麵無表情地拎著兩個書包站在那。


    徐西臨:“濤哥,玩歸玩,得適可而止。”


    吳濤心裏一直很討厭徐西臨護著竇尋,在他心裏,跟竇尋的過節壓根就沒翻頁,隻是平時不好光明正大地找回來,總算找到個挾私報複的機會:“這才哪到哪?團座,今天就玩這麽一會,你可都沒勁兩次了——你要真那麽偏向他,不玩‘過橋’也行,要不然你們倆就‘法式’四十秒,掐點計時。”


    徐西臨也有點火了。開玩笑鬧著玩他是不在乎的,但是惡意的針對就很沒意思了。


    吳濤得意洋洋:“這回不許借位,我們都看著呢,你自己選。”


    老成可能喝多了,丁點看不懂人臉色,屁顛屁顛地在旁邊傻樂:“選選選!”


    徐西臨:“……操。”


    竇尋傻了吧唧地站在旁邊,徐西臨懷疑他可能都沒聽懂“法式”什麽意思——竇尋平時的消遣是出門跑步或者窩在家裏看各種不知所雲的書,偶爾上網跟人下下棋,連電視都不看。


    徐西臨遞給竇尋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竇尋滿臉莫名其妙。


    徐西臨:“親完就走,說好了。”


    吳濤雙手抱在胸前,高高地挑起眉。


    徐西臨拽過竇尋,蜻蜓點水地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一觸即放:“行了吧?走。”


    竇尋:“……”


    他保持著麵無表情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四肢都僵硬了,一手拎的書包差點掉在地上。


    “慢著!”吳濤對徐西臨的偏袒不滿到了極點,“法式呢?四十秒呢?老徐你別他娘的裝純行嗎,在網吧看片的時候就你純潔地蒙著眼嗎?”


    有個女生竊竊地笑:“哦?看片?”


    很快被注意到氣氛不對的同學拉了一把。


    吳濤囂張地拿著麥克風大聲說:“誰給我塊表?”


    老成本來想摘下手表遞過去,被餘依然悄悄按住了。


    竇尋根本沒聽見別人說什麽,他還沒從剛才的冰凍狀態中回過神來。


    徐西臨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竇尋的眼珠輕輕地動了一下,隨後他腦子裏“嗡”一聲,眼睛瞬間睜大了三圈,嘴裏送進了一個溫熱而柔軟的東西,嚇得他一動不敢動,一股冰紅茶的味道逐漸彌漫開,自口至鼻,讓他的嗅覺和味覺串通一氣地短了路。


    徐西臨什麽時候從他手裏拽走的書包,什麽時候拉著他離開的包房,什麽時候坐上的出租車,什麽時候到的家,竇尋一概是印象模糊的。


    直到半夜三更,他已經安全到家躺回了床上,竇尋突然詐屍一樣地爬了起來,鑽到廚房,扒開冰箱,拎出一瓶冰紅茶喝了。


    冒著白霜的飲料從喉嚨冰到了胃裏,除了涼,什麽味都喝不出來。


    竇尋打了個寒噤,砸吧了一下嘴,心想:“我有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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