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店的話不光有管理的問題,還有資金的問題……哎好的,先放在那我馬上看……”徐西臨一邊跟宋連元視頻一邊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合同,話沒說完一半,電話又響了,他的財務打來的電話,要請款請示,徐西臨有點找不著北地端過三倍濃縮的咖啡灌了兩口,問他的財務經理,“你剛說什麽錢?”


    財務經理哀嚎:“發工資啊老大!”


    北邊的子公司任何一筆財務支出都需要他口頭同意或者簽章,徐西臨忙暈了頭,以為還是月底,驀然發現已經十號了,趕緊跟財務經理說:“發發發,沒別的事趕緊跪安,我開會呢。”


    宋連元隔著網絡信號從屏幕裏探出頭來:“你又喝什麽呢?早晨吃飯了嗎?昨天說晚上胃疼疼醒了的是哪個王八蛋?”


    徐西臨這會看他就來氣,差點掀桌子:“我這都他媽因為誰?”


    宋連元:“……”


    可能一個人一段時間的人品和運氣是守恒的,徐西臨好不容易跟竇尋把話說清楚了,走了不知多少年背字的情場稍稍得意了兩天,工作上就來了一大堆幺蛾子。


    宋連元考慮了一個月的結果,就是把徐西臨調走。


    一來,子公司不算籌備時間,成立就已經將近一年半了,依賴性還是很強,所以需要徐西臨稍稍鬆手,培養一批拿得出手的班底,二來,宋連元也沒放棄逼著徐西臨“改邪歸正”的心,存心轉移他的注意力。


    年前“鄉裏”總部剛剛談下了一個芒果培育基地,宋連元一竿子把徐西臨支過來,讓他想辦法把產品做成品牌化,將來其他產品都按這個模式做——工作任務不重,就是拖著他,時間很長,產芒果的地方氣候濕潤宜人,據說附近出了好幾個著名的長壽鄉,宋連元的本意也是想讓他在當地的好水土裏好好養一養。


    誰知道事與願違。


    徐西臨到了所謂的基地產業園一看,發現管理一塌糊塗,項目經理是從當地雇的,半個地頭蛇,還不夠他亂七八糟地摻七大姑八大姨家自己種的歪瓜裂棗收回扣的。


    徐西臨隻好先把經理開了,一時半會地招不來合適的人,他從總部調了個副手過來,兩個人收拾攤子收拾得焦頭爛額。結果這個時候,總部又出事,有個山寨“鄉裏”突然冒了出來,想打官司,偏偏高嵐剛檢查出懷孕,醫生說這一胎有點危險,宋連元緊張成了活神經,於是那頭的事也落在了徐西臨身上。


    同時,徐西臨之前的工作狂作風惡果顯露無疑,他前腳走,子公司那邊後腳就開始出各種狀況。


    徐西臨每天跟各種地頭蛇鬥,平均兩三天就要在總部和基地產業園之間“飛的”往返一次,還得遙控自己那攤事,他一天到晚不是顧不上吃,就是趕飯局,隻要往那一坐,就是一百八十個電話。


    以前,徐西臨沒別的事,全心全意地鑽在工作裏,感覺需要他處理的事沒幾件,一會就幹完了,腦子裏有一堆想法想實現,精力充沛得有點過剩。


    現在,他一門心思想早點了解這堆破事回家,工作卻突然就堆積如山了,徐西臨這麽多年第一次生出“不想上班”的心,時常坐在那都有“電話在響”的幻聽。


    “這可真是適合療養的工作環境哦,”徐西臨不陰不陽地衝宋連元撒火,“哥,萬一我要是栽在革/命途中,你記得派個人給我收屍,遺書不寫了,遺產讓我老婆收著就行。”


    宋連元:“再胡說八道抽死你!”


    徐西臨才不吃他黑臉那套,不知道是不是被宋連元那烏鴉嘴剛才咒的,兩口咖啡下去,他空空如也的胃真的開始絞痛起來,再瞥一眼手邊沒一會就堆積如山的各種文件,更想罷工了。


    宋連元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試圖把話題轉到正題:“現在很多大物流公司攙和電商,覆蓋範圍根本拚不過,我覺得門店這個提案也……”


    過量咖啡也容易造成人情緒不穩,徐西臨隔著網把他們家大老板噴了回去:“也是走向吹燈拔蠟當褲子的好途徑,你一個開山種地的趕緊墾荒去吧,別跟我扯淡,對一線城市的租金價位有概念嗎?”


    宋連元:“……”


    徐西臨越說越來氣:“還有收的這破園子,什麽時候過的會?我怎麽不知道?誰的餿主意?誰的餿主意誰滾過來接著,老子不管了!”


    宋連元本來對他還有點愧疚,這會聽出來了,徐西臨純粹是被園子困得不耐煩了想回去,在這跟他找碴呢:“你怎麽不知道?你這一陣子除了整天邪魔外道地惦記著那堆變態的事還知道什麽?不讓你回去跟那男的攪在一起,你就連喘氣的姿勢都不對是吧?你個混蛋玩意十年有長進嗎!徐西臨我告訴你說,我現在就是夠不著你,夠得著我一巴掌……”


    高嵐扶著腰從電腦屏幕那一邊出現,一抬手按在宋連元肩上就把他鎮壓了:“好好說人話!吵什麽吵?”


    她發了話,兄弟兩個短暫地偃旗息鼓了片刻,然而嫂子對大哥很有震懾力,對徐西臨的作用始終是有限的,徐西臨冷靜了片刻,麵沉似水地補充了一句:“反正你說的我都不同意,少給我沒事找事。”


    宋連元礙於老婆在旁邊,沒跟他嗆聲,氣得直喘。


    就在這時,徐西臨電話響了。


    徐西臨聽見電話就煩,抓起電話的一瞬間,他的表情像是要把未竟的這場火直接撒到打電話的倒黴蛋頭上,不料看清了來電顯示,他的怒火“刷“一下就奇跡般地平靜下來了,宋連元眼睜睜地看見剛才衝他摔盆子砸鍋台的人變臉如翻書,繃緊的眼角一下湧上笑意,聲氣也低下去了,開開心心地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嗯……不忙,你下課了?”


    宋連元眼睛差點從眼眶裏瞪出去,緊接著,視頻頁麵自動停止了——徐西臨把筆記本合上了!


    宋連元語無倫次:“這個孫子……這個兔崽子!”


    “到底是你懷還是我懷?這情緒比孕婦還豐富。”高嵐撫摸著宋連元的狗頭,她沒有明確問出了什麽事,但是從這倆人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裏,也大致聽明白了一些,她往旁邊一坐,“你鹹吃蘿卜淡操心,異性戀就能找個人踏實過到老嗎?那麽多離異喪偶還有幹脆不結婚的呢,車到山前必有路,也沒見誰晚景淒涼,你管他找了個什麽呢。”


    “那不一樣。”宋連元的聲音也降了八度,“那怎麽是一回事呢?他們這種人是……是要受人詬病歧視的!”


    高嵐翻了個白眼:“我們女人被歧視了五千多年還沒亡族滅種呢,你弟早成精了,沒那麽脆弱。”


    宋連元:“……”


    “再說了,怕人家歧視他,你就‘從自己做起’啊?”高嵐“嘖”了一聲,摸摸宋黑臉的腦門,同情地說,“這邏輯,怪不得小時候學習成績不好……別吵了。你看小徐那臉色,跟讓咖啡漬染過的似的,還是得回去找個大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不行你就過去一趟,換他回去歇幾天。”


    宋連元:“那你……”


    高嵐:“沒你們倆給我添堵我好著呢,行行好,哥,你快滾吧!”


    徐西臨剛到基地的時候給竇尋發微信,拍了芒果樹給他看,不料他剛發一條微信,竇尋的電話就打回來了。


    徐西臨敏感地發覺,電話裏的竇尋和見麵時的感覺不一樣,那股不確定什麽的若離若即蕩然無存,他好像再也不打算壓抑自己灼人的心意和可怕的控製欲,每天定時定點地打電話來,“今天在什麽地方”“有沒有休息好”之類,像是要時時刻刻掌控他的行蹤。


    竇尋在電話說頭天晚上半夜做夢夢見他,醒來一摸旁邊是半張空床,想他想得心裏很難過,讓他拍張照片發過去。徐西臨就把桌上的咖啡、亂七八糟的文件都給收拾幹淨了,窗簾全部拉開,盡量讓周圍都陽光燦爛起來,遮住自己臉上的疲憊,接著他又鬼鬼祟祟地關上門,把襯衫扣子一直解到胸口,拍了一堆照片,最後選了一張看起來騷氣得很隨意的發了過去。


    過了一會,竇尋禮尚往來地回了一張,徐西臨充滿期待地打開,發現竇尋發的是一張他跟鸚鵡的合影,鸚鵡大概已經被他收拾老實了,乖乖地站在竇尋的胳膊上,背景是他家那個上鎖的小房間。


    竇尋:“再不回來我就請假去找你。”


    徐西臨猛地站起來,助理就看見他們家正在“開會”的徐總衣冠不整地從辦公室裏跑出來,趕緊跟上:“老大去哪?”


    徐西臨:“去宰了那宋黑臉,越獄!”


    沒等他行動,第二天宋連元就送上門來挨宰了。


    他們倆吵架吵得凶,結果宋連元一到了基地這邊,看見徐西臨短短一段時間愣是瘦了一圈,立刻說不出什麽了。


    宋連元充滿封建與情義的心在來時路上就糾結了一溜夠,看見徐西臨就歎氣。


    徐西臨氣他:“哥,你是不是沒聽過故事?無數古典與民間傳說告訴我們,棒打鴛鴦不能在熱戀的時候,你等我們倆七年之癢的時候再揮大棒子,不是事半功倍嗎?”


    “廢話,等七年,黃花菜都涼了,危害就是要扼殺在搖籃裏!”宋連元瞪了他一眼,“一年,都是三百六十多天,可是十八歲的一年跟二十八、三十八歲時候那一年長度是不一樣的,你懂不懂啊?十來歲的時候好了掰、掰了再好,都是常事,到三四十的時候你試試,分一次手扒你一層皮,讓你半輩子都緩不過來,真到那時候你就放心吧,別說你找了個男的,你就是找了個妖怪,我也不會輕易勸你們分。”


    他語氣生硬,話也極不中聽,然而徐西臨從裏麵聽出了設身處地的好意,反而發不出脾氣了。


    他一手按在自己胃上,默然不語。


    宋連元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放你一個禮拜的假,回去好好檢查檢查身體。”


    他一句話音沒落,剛才還蔫巴巴的徐西臨一躍而起,衝著外麵的助理叫:“小趙,給我訂機票!”


    助理:“老大,什麽時候?”


    徐西臨:“今天晚上……今天下午!”


    宋連元:“我是讓你回去看病!沒讓你看別的!”


    徐西臨把他當成了一具屍體。


    可是他的行程到底給拖到了第二天,因為有工作要交接,晚餐還接到了當地政府的邀請——當地除了農產品之外幾乎沒什麽別的收入,政府希望能借他們的品牌效用給本地打廣告,用本地不值錢的土地招商引資。


    因為談的都是正事,席間大家都比較有分寸,沒人灌酒,又有宋連元找看著,徐西臨其實總共喝了不到二兩,離席的時候臉還一點都不紅,談笑風生思維敏捷,不用酒精測試儀檢查不出他喝酒了。結果晚上回去就不行了,吐了個天翻地覆,疼得站都站不起來。


    宋連元也是心疼得不行:“不行還是去醫院吧?來,哥背著你……要死了還玩手機!”


    徐西臨站不起來,手指卻能動,宋連元看見他給“豆餡兒”發微信說:“剛跟一幫人吃完飯,放眼一桌,除了胖子就是老大爺,還有個黑臉,感覺眼睛都快被傷得近視了,我想回家。”


    後麵還附了個不知道什麽玩意的表情,純屬撒嬌。


    “黑臉”宋連元內心很複雜。


    對方秒回:“好,明天我接你,有驚喜。”


    宋連元眼睜睜地看著徐西臨一邊疼得冷汗直下麵容扭曲,一邊抑製不住笑。


    還有力氣聊騷,看來是沒事。


    宋連元七竅生煙地把他往那一扔:“你還是自己爬吧。”


    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徐西臨覺得自己更不好了,還是堅強地爬了起來,活鬼似的要往機場趕。宋連元百般不放心:“不在這一天兩天,要不你還是先去醫院看看,拿點藥吃,好一點再回去做個徹底檢查行不行?”


    徐西臨早已經歸心似箭,再說也不知道竇尋的“驚喜”是不是有時效性,萬一他買了什麽容易過期容易壞的東西,豈不是浪費心意?


    他浪費的年華太多,已然成了個吝嗇鬼,一分一毫的心意都不肯錯手。


    宋連元明白他是怎麽想的,抬手摑了他一巴掌:“混賬東西,你愛死不死。“


    竇尋把存在手機裏的航班信息反複看了好幾次,早早把工作上的事都安排好,準備去接人,急匆匆跑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邀請他回國的老教授,老教授上下打量他一番:“你這是要相親去?”


    竇尋:“……”


    教授又問:“一直也沒聽你說過,有對象了嗎?”


    “有,正要去接。”竇尋交代了一句,趕緊跑了,生怕老師拉住他暢談婚姻與收入水平之間的計量關係。


    竇尋先跑去徐西臨家,給了灰鸚鵡一把堅果,還在敢怒不敢言的大鳥脖子上係了個小領結。


    他花了好長時間鑽研了一道藥膳,要煲很久,竇尋把火關到最小,又把客廳裏的一個包裝好的紙盒打開看了看,怕鳥禍害,把它放在了房間裏鎖好門。


    這時,徐西臨的信息到了:“要登機了。”


    明知道徐西臨的航程有三個多小時,竇尋還是坐不住了,幹脆去機場。


    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中了一個億的彩票正要去領獎,充滿了坐立難安的期待。


    宋連元用了徐西臨的辦公室,登機的時候徐西臨也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宋連元有點封建,其實還有點迷信,每次家裏人出遠門,上下飛機他都要人家給來一條信息,登機時必要回“一路平安”,然而這天被徐西臨氣壞了,哼了一聲,曬著他沒理。


    半個小時以後,徐西臨的趙助理突然從外麵闖了進來,一臉見鬼:“宋……宋……”


    宋連元皺著眉看他。


    趙助理哆哆嗦嗦地把手機遞給他,是社交網站推送的緊急新聞,宋連元看了一眼,腦子裏“嗡”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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