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生,日落不息。 他就是糾結,鬱悶。 越想,那些念頭就越是揮之不去,他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麽煩心的事情。 而令他煩心的源頭有很多。 竇天驍有了新朋友。 竇天驍疑似有了暗戀的人。 竇天驍有了很多小秘密,不再願意跟他分享。 竇天驍不需要他了。 他每天晚上都得暗示自己無數遍,竇天驍不是自己的玩具,他也不是小土,可以用一根狗鏈拴住。 他有他自己的喜好,他的自由,他有他喜歡任何人的權利。 但為什麽就是不爽…… 根本無法抑製的不爽。 他不想承認自己在犯賤,卻又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維和動作,甚至還為了堵竇天驍跑去健身館。 他也不想承認在於清霽先說出莊園地點的時候,他的心底滿滿的都是嫉妒。 他覺得這陣子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已經不是自己了。 最後,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冷靜,指了指餃子說:“還吃嗎?” 竇天驍哪敢說不,也不敢讓江燃喂了,自己勉強撐坐起來,然而江燃已經把餃子喂到他嘴邊了。 “張嘴,還等著我撬開啊?”江燃看著他。 撬開…… 竇天驍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在江燃家強吻未果事件,莫名地一陣羞恥,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江燃又舀了一口湯喂過去。 竇天驍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垂著腦袋,盯緊飯盒,特別認真,像是怕被別人搶走食物一樣。 眼睛睫毛被碗裏的熱氣熏得水汪汪的。 讓他想到了小土。 竇天驍的手機屏保就是小土的照片,剛撿回來時瘦瘦小小的一隻,嘴裏叼著不知道上哪兒找來的大白菜葉,歪著腦袋蹲坐在鏡頭前,溫馴乖巧又黏人,和竇天驍小時候一模一樣。 大半年的時間,小土長成了一隻六十多斤重的中型犬,如果不是混了田園犬的基因,或許它還能再竄點個子。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小土開始學會了打架,為了爭一塊骨頭,和別的瘋狗打得不可開交,後背和小腿都被撕掉了皮肉,慘不忍睹,還經常跑出去和別的狗過夜。 變得……不那麽願意聽話了。 竇天驍也一樣,他的狠勁和倔強在歲月的磨礪中變得越發突出,也越來越喜歡隱藏自己。 他希望竇天驍能夠回到小時候,乖乖的,小小的一隻,閑著沒事兒就愛纏在他的腿邊,翻個小肚皮。 竇天驍發現江燃這個呆發得有點久,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背,“哥…” 江燃這才收回思緒,把目光放回餃子上。 他投食的動作粗暴簡單,戳起餃子捅進嘴裏,再迅速拔出來,不等竇天驍咽下去,就又一個捅了進去,手速飛快,時不時還要帶一句,“你嘴漏啊?” 在外人看來特別心不甘情不願,像極了那種抗不過道德輿論譴責勉強回家照顧患病老父親的不孝子。 不過竇天驍心裏美滋滋。 好久沒被江燃指著鼻子罵了呢…… 還是原來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一碗餃子下肚,竇天驍的胃裏舒服了許多,江燃替他擦了擦嘴,放平床位,最後還不忘附贈幾句警告:“你以後,上哪兒去,跟誰玩,都得提前跟我報備,再讓我逮到一次的話……” “怎樣啊?”竇天驍看著他。 江燃眯縫起眼睛,“怎麽?要是懲罰不嚴重的話你是不是還準備挑戰一下?” “當然不是。”竇天驍立馬發誓,“我要是以後再打黑拳,就從這樓上跳下去!” 江燃很不屑,“這是二樓。” 竇天驍說:“那就從二十樓跳下去。” “哦,還有個事情,我想問問你。”江燃雙手撐著膝蓋,背對著他。 “啊?” 竇天驍望著他的側臉。 窗外的夕陽剛好對著床頭的位置,有些刺眼,剛才江燃一直擋著,所以沒有感覺,這會竇天驍正半眯著眼睛適應光照。 陽光在江燃的臉上打上了一層柔光,他的耳廓看起來紅紅的,完全削弱了這張臉的侵略性。 “我記得上回,你跟我說過那個,關於竹馬竹馬的問題……”他的眉眼低垂,像是在醞釀情緒。 就在這時,葉晞忽然推開房門,衝著竇天驍揮手,“快快快快!躺下裝死!” 江燃的情緒剛醞釀到一半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一陣熟悉的大嗓門聲從走廊裏傳了進來。 “他從小就沒皮沒臉本領滔天,上回跟我說車禍撞傷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結果還真是去打拳了!我就是最近太忙沒功夫管他,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給他一根杆子能撬動整個地球,我現在覺得這話還得再修修,給他一根杆子他能攪渾整個宇宙!早知道買房就應該買在醫院隔壁,走來走去都近點——哎喲我這腿都走得酸死了,我今天非要把這頭死豬燙熟了不可!” 舅媽的聲音由遠及近,竇天驍一聽,嚇得趕緊鑽進被窩閉上眼睛。 江燃火速將碗筷扔進垃圾桶裏,站到一邊。 葉晞把門一鎖,坐在床頭,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阿姐,你先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好好說話,孩子畢竟都受傷了。”江晴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舅媽推門一看,人還躺著,有些失落,“還沒醒啊?” “啊?”葉晞掃了一眼被窩,“啊,沒呢。” “那我去問問醫生,怎麽還不醒。”舅媽轉身欲走,被葉晞給攔下了。 “你問什麽啊問,他都在做夢呢,你問人家醫生有什麽用,又不能到夢裏去喊醒他。” 江燃:“就是阿姨,他估計是怕醒來要挨罵,就不敢醒過來了。你要不罵他,他說不定很快就醒了……” 舅媽見兩孩子神色閃躲,狐疑地掀開被子,一把揪住竇天驍的耳朵。 擰麻花的那種揪。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哀嚎,江燃和葉晞同時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江燃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關於拳賽的事情,他們選擇性地遺忘了報警逃亡的那部分,篡改了比賽的地點,隱瞞了拳賽背後龐大的經濟犯罪組織。 好在舅媽沒什麽文化,說什麽信什麽,全程除了“哎喲喲”,“啊呀呀”“嘖嘖嘖”幾乎沒有其他可以插嘴的地方。 最後所有的罪責,都落在了一張卡在健身館門口的宣傳單上。 “都是騙子!那些搞比賽的就是為了騙錢!”舅媽憤憤道。 不過這件事情瞞不住老爸。 王迎鬆剛開始接到匿名舉報電話的時候,對方說是有女大學生被囚禁且迫發生性.行為的交易,地點是半山莊園。 這片地方不在他所屬的管轄範圍內,所以覺得有些奇怪,對方說的煞有介事,他就立馬打給轄區的相關負責人前去調查。 轄區值班民警說,那邊一片都是富人區,經常有人巡邏,不會有什麽問題,讓他不必多慮,但王迎鬆憑借著多年職業經驗,還是咂摸出了點更深層的意思——就是基本沒人管。 王迎鬆接到舉報那會已經下班,但還是不放心地帶了幾個人過去。 麵對臨檢,莊園的人倒也還算配合,身份證都沒什麽問題,隻不過他一抬頭,看見兩個肥得流油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往另一個方向走。 王迎鬆辦案幾十年,什麽人沒見過,做賊心虛的人見得最多,對方屁股一撅基本就知道會拉什麽屎。 一句“站住,就你呢,跑什麽跑”,頃刻間把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攪成了一鍋雜豆粥。 王迎鬆一看情勢不對立馬呼叫隊裏,當地派出所先出動警力,發現遠遠不夠,樓上樓下全是賭莊,又從市區各部門調動大量警力準備把山路堵死。 竇天驍他們能躲過這一劫全靠於清霽車技好,要再晚個幾分鍾也得被抓去審問。 這個案子實在太過於龐大,又牽扯到了當地許多政府官員,忙活了一天一夜都沒能消停,警局的電話更是被打爆。 王迎鬆見兒子回家便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書房,“那舉報電話是你打的吧?報警打我手機,你也夠可以的。” “我這不是怕別人沒您那麽負責任麽。”江燃說。 王迎鬆:“你怎麽不想想那片不是我的管轄範圍,我要沒過去怎麽弄?” “我報警的時候也不知道那是一大賭場,想著隻要能鎮住那幫人就可以了,這次逮了多少人啊?”江燃問。 “這跟你沒關係啊”王迎鬆看著他,“你老實告訴我,這事兒是不是跟驍驍那傷有關係?” 江燃垂著腦袋,把大致的來龍去脈和老爸捋了一下。 王迎鬆咬著後槽牙,“膽子太肥了你們!太肥了!” “那這事兒怎麽處理啊?”江燃問。 “這事兒不歸我管,已經移交給龍壇中隊處理了,我聽說資料大部分都被燒毀了,估計想查也難,幾個大頭跑了,抓到的都是些一問三不知的,關一陣也得放了。”王迎鬆點了根煙,“我說你倆平常關係不挺好的麽,怎麽任由他去打黑拳呢!” “那腿長在他身上我還能把他綁起來不成?”江燃說。 “一萬字檢討。”王迎鬆指了指他的鼻子,“還有驍驍,你兩一起。” 江燃:“一人五千?” 王迎鬆:“各一萬字檢討!再抄一千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每天早上起來去路邊幫環衛工掃垃圾去,掃夠三個月為止。” 江燃:“……” 洗漱完躺到床上,他才想起關於那個竹馬竹馬的問題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趴在窗台,望著夜幕中那一輪彎月,又高又亮,星星鋪滿了夜空。 他已經很久這麽觀察過夜空了。 隻有竇天驍在的時候,才會被他拽著看星星看月亮的。 很無聊,但又是一件特別能讓思緒平靜下來的事情。 “你又沒洗腳,你又沒洗腳,你懶死得了你!” “錯了錯了錯了錯了,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