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的後院不小,除了墓園辦公室、員工休息室之外,餘下都是古色古香的大開間房子。按當地習俗,這塊叫“停靈雅所”,裏頭寄存著的都是年內亡故者的骨灰,等待冬至下葬。


    因為沒下葬,最多是送來時祭拜一下,和外頭的熱鬧場麵比較起來,這裏就靜得有點糝人了。


    進了拱門往右走正好就是三大間的“停靈雅所”,那四個人來到門前,四處打量了一陣,找了個不太起眼的地方等著。


    這四個人,正是特意找來的曾逸凡、唐毅、蕭郎還有莫如風。


    “他真的會死在這兒嗎?”莫如風問道,“我還是有點懷疑。”


    他問的正是剛才與穀不來對話的唐毅。唐毅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身子轉向了旁邊,在那一側站著曾逸凡和蕭郎


    “隻有你死才能解決問題。”唐毅的聲音沙啞,卻相當渾厚,“也隻有他才能讓你死得其所。”


    “死也隻是暫時解決問題。”蕭郎扶了扶鏡框,“何況他未必能死得成。”


    “能死是最好。”曾逸凡抬起頭,一副參破生死的樣子,“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這時,北邊那間“停靈雅所”的門緩緩開了,穀不來往外探出身,隨即招了招手,唐毅見了,立刻招呼三人過去,閃進了房內。


    屋裏比外頭看著還要大,一排排高大的櫃子整齊地排列著,如果不是透過櫃門玻璃能看到裏麵的骨灰盒,很容易會把這裏錯當作圖書館或檔案室。


    穀不來帶著四人徑直往裏走,在最裏的一排櫃子後停了下來。


    “說吧,你要埋誰?”穀不來這話是對唐毅說的,眼睛卻打量著另外三人,“想要死成什麽樣?”


    “要埋的是我。”曾逸凡主動站了出來,“死得越慘越好,橫死暴斃樣樣成。”


    穀不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身子一晃,直接和他來了個麵對麵,隨即雙手一捋這曾逸凡的兩條胳膊,跟著一拉一旋,讓他原地轉了個圈,兩掌沿著雙肩一路捏到腰間。


    “煞氣附體,六門全閉?!”穀不來的粗眉擰成了逗號,轉臉對著唐毅道。


    “怎麽,埋不了?”曾逸凡挑眉道。


    聞言,本來擰眉的穀不來臉都綠了:“笑話,隻要是個活人,沒有我埋不了的。”


    說著,他轉身走到最裏的一排櫃子後麵,抬手在地麵上一摳一拉,一塊偽裝得十分巧妙的地板翻門被掀了起來,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洞口。


    “下去吧。”穀不來指了指洞口,對眾人說道,“我這就埋了他。”


    洞口有段實土夯成的階梯,走下幾步才發現有很長,呈回旋狀,眾人拾階而下,穀不來則最後一個跟上,回手把地板翻門原封不動地合上。


    地洞裏頓時一片漆黑,走在前麵的唐毅卻沒停下,自顧在先頭探路,曾逸凡等人則跟在他身後緩步前行,穀不來慢悠悠地跟在最尾。


    腳下經過的階梯已有上百階,可每次伸腳探到的卻還是階梯,似乎永遠都走在階梯上,無法接觸到平地。四周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泥土的腥味,體表感受到的溫度也低了不少,看來這地洞還不是一般的深。


    就這麽走了約有半個小時,眾人終於踏上了一片平地。


    嚓,曾逸凡忍不住擦亮了打火機,還沒等他看清周圍的環境,身後就撲過一陣風來,呼地一下把打火機的火苗給弄滅了。


    “到我的地頭就得按我的規矩辦。”穀不來的聲音在地洞裏更顯沉悶,“不到地方不許見火,一點都不行!”


    那話音裏透著股威嚴,曾逸凡聽著咧了咧嘴,心想這老頭的規矩還真特別,難不成這裏以前是煤礦,地下還有瓦斯?但轉念一想,火歸五行,這裏是土下,也許是另有玄機。


    既然還“不到地方”,那就是要繼續往前走,曾逸凡心裏暗自揣測著,腳下就沒怎麽注意,剛走出幾步,喀嚓一聲,似乎踩碎了什麽東西,腳下一陷,被絆了個踉蹌。


    “唔,小心點,它們苦著呢。”穀不來話裏帶著笑,聲調略微有些怪異,“一會兒你還需要它們幫忙的。”


    曾逸凡沒想明白,“它們”是什麽東西?自己剛才踩碎的像是陶片瓦礫之類的,可似乎又脆了那麽點。


    “您怎麽會發現這裏的?”走在前頭的唐毅突然停了下來,沒頭沒腦地問道。


    “我既然是‘閻王’,和死人就比較有緣份。”穀不來淡淡道,“要找到這地方並不難。”


    他倆一問一答著,旁邊的曾逸凡頭皮開始發炸,剛才自己踩的多半是那東西了,搞不好這底下……


    “往前再走十二步,進左邊的洞口,所有人靠洞壁站。”穀不來看了看夜光表盤上的指針,“時辰不早了,活還不少呢。”


    按著穀不來的吩咐,眾人繼續前行,大約走了十二步的樣子,摸到了一個開在土壁上的洞口。曾逸凡他們走進去之後,沿著洞壁挨個站好,卻不見穀不來進洞。


    哧,哧,一陣清晰的聲響從眾人腳下傳來;哧,哧,洞外也傳來一陣類似的聲音。


    那聲音並不難分辨,應該是氣體從管道或器皿中衝出的聲音,可這洞裏會有什麽氣體呢?很快,四周的氣溫升高了,洞裏頓時熱得像三伏天一般。難道穀不來動了什麽手腳?可洞裏的空氣卻清新了許多,那感覺已完全不像在地下了。


    曾逸凡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唐毅,見他並沒有動,樣子還很泰然,似乎對穀不來的舉動很放心。蕭郎和莫如風也沒有動,隻是眼睛盯著麵前的腳下,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對啊,曾逸凡突然回過神來,洞裏原本伸手不見五指,走路都是基本靠摸,可現在卻連唐毅他們的表情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洞裏開始有了光,雖然不甚明亮,但卻足以讓人看清一切。那光挺柔和,亮得又很悄然,以至於曾逸凡在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隨著溫度的升高,洞裏愈發明亮了,他們所處的這個地方是個二十平米見方的土洞,光源來自洞壁四周和麵前的地下,那顏色微微泛綠,映在眾人臉上顯得詭異非常。


    然而更詭異的卻還是在眼前,曾逸凡和莫如風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是否真實,即便是身邊那個見多識廣的蕭郎,此刻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迎著幽幽的綠光,穀不來出現在洞口,手中拿著一支奇怪的小鏟。


    “曾逸凡,你可以死了。”他森森地笑道。


    不知深淺的地洞,詭異幽綠的光亮,古怪陰森的老人,這一切看著有點像某個三流恐怖片的場景,如果隻是屏幕上看到這些,曾逸凡一定不會有什麽感覺。


    可現在他是身臨其境,何況距腳尖不遠處還有個讓他渾身毛的大坑。


    其實不隻是那個大坑,整個地洞裏都充滿著讓曾逸凡渾身不快的東西。


    骨頭,各色各樣的骨頭,而這些骨頭顯然是屬於人類的,隻是因為某些原因散落分開了,七零八落地嵌在了地洞四壁上。


    當然,洞壁上的骨頭並不是最多的,麵前的大坑裏還有更多。曾逸凡大概明白了洞裏那些綠光的來源,那是骨頭發出的磷光。


    他不知道穀不來是用了什麽樣的方法使洞內的溫度升高,但八成和那氣流聲有關,而且空氣中一定混入了大量的氧氣,不然那些骨頭中的磷火也不會如此迅地出光亮。


    可他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地用燐火照明呢?也許和這裏禁火的原因有關……


    “進去吧。”穀不來指了指那個令曾逸凡毛骨悚然的大坑,“我得趕緊埋了你。”


    進去?曾逸凡看了看那坑裏的骨頭,差點被口水嗆住。真要進那裏去的話,根本不用麻煩穀不來動手埋,曾逸凡自己就直接掛了。


    “進……這裏去?”曾逸凡撓了撓頭,“您老不會是打算用骨頭把我給埋了吧?”


    “哈哈,一個風水師,一個卜者,竟然還怕骨頭?!”穀不來放聲大笑。


    誰說風水師就一定不怕死人?一個兩個倒還真不怕,關鍵這麽多......


    再說穀不來,隻見他走到大坑前,一拉手裏的鏟子,那鏟子頓時伸長了幾尺,成了一把特殊的長橇。穀不來一揮長橇,撬頭插入了那大坑的骨頭堆裏,接著雙臂一用力,骨頭堆的上層被撬起了一層,露出下麵的一個四方坑洞。


    原來那大坑裏的骨頭並不是胡亂堆放,而是經過特別堆砌後形成的,中間那個四方坑洞恰好能容下一個平躺的成年人,而穀不來撬起的那些骨頭則是個特別製成的蓋子。


    曾逸凡眼都瞪圓了,敢情這老頭還真打算用骨頭把他埋了!


    “閻王原來就是這麽埋人的。”莫如風在一旁冷笑道,“為造好這裏,你也不知用了多少無辜人的屍骨。”


    從周圍骨頭的數量來看,形成這樣的規模至少需要上千具屍骨,如果穀不來是靠殺人或盜取屍體來完成這些的話,他便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了。


    “用什麽方法造好這裏是我的事,你怎麽認為是你的事。”穀不來把骨頭蓋子放在一邊,扶著長橇看向曾逸凡道,“他進不進去是他的事,但要是誤了時辰,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莫如風被他搶白得不知如何回答,而現在曾逸凡也的確要求助於他,對於這些骨頭的來曆也隻能暫不追究了。


    “行,行,我下去。”曾逸凡勉為其難道,“隻要您能確保我鐵定會死就行。”


    “我穀不來埋過一百七十一個人,各個都死透了。”穀不來呲著白森森的牙齒道,“放心,我包你死。”


    曾逸凡聳聳肩,緩步來到骨頭堆前,探頭往那方洞裏看了眼,一咬牙,翻身躺了進去。


    他剛躺下,穀不來的長橇頭就探進了坑洞,一翻一拍,準確地敲在了曾逸凡的右肩上。曾逸凡隻覺得右臂一麻,頓時一股氣流在手臂間流動了起來。但那長橇頭並沒有就此停下,沿著曾逸凡的右臂一路拍打下去,直到接近手腕處戛然而止,隨即撬頭向上一翻,帶起一股疾風。


    那一刹那曾逸凡有種奇怪的感覺,撬頭似乎從他手臂間帶走了些什麽。


    他不能確定,站在外麵的莫如風和蕭郎卻能確切地看到,穀不來的撬頭上帶出了一團氣霧,雖然在幽綠的光照下有些變色,但他們還是可以分辨出那氣霧原本的色澤――淡藍色。


    那是煞氣!他們頓時明白了穀不來剛才的手法,他用幾尺長的長橇準確拍打曾逸凡右臂的關鍵穴道,並透過長橇將自身的“量”透入曾逸凡的右臂,迫使他釋放出多餘的煞氣。


    當初在下水道時,蕭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製住了亂竄的煞氣,後來即便曾逸凡變成了真空體,煞氣也還是縈繞不去。但穀不來卻隻用了一把奇怪的長橇就能輕鬆將它們逼迫了出來,兩個人對眼前這個古怪的“閻王”頓時起了敬畏之心。


    不管莫如風和蕭郎如何敬畏,穀不來手下卻是一刻不停。


    一見那團煞氣冒了出來,他雙手猛抖長橇,撬頭疾風頓起,卷得那團煞氣飛向了地洞上方。說來也怪,那團煞氣並沒有在撬頭疾風的作用下散開,而是像被什麽東西包裹住似地形成了一個氣團。


    煞氣氣團像氣球一樣在空中浮動了幾下,緩緩落下,穀不來眼皮也不抬一下,轉手撬起那個骨頭蓋子,準確地合回遠處,把方洞裏的曾逸凡扣了個嚴嚴實實。


    接著他手裏長橇一翻,撬頭迎空扣住了那團煞氣,迅速壓向方才扣上的骨頭蓋子。


    噗,撬頭輕輕地壓在了骨頭蓋子上,那團煞氣像個被擠爆的水球,淡藍色的氣霧向四周噴撒開來,唐毅、莫如風等人頓時感到空氣中傳來一股極其強大的衝擊力。


    但氣霧並沒有噴撒出大坑的範圍,它像是受到了什麽限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入了整堆骨頭之中。


    煞氣剛一沒入,骨頭堆下就傳來了曾逸凡的叫聲,似乎還在拍打。


    那叫聲雖然不大,但也足夠清晰,聽著很急切。莫如風臉色大變,身子一晃就想躥去坑內。可唐毅的動作比他更快,還沒等莫如風抬腳,唐毅的一雙大手已經牢牢地按住了他的雙肩。


    “老唐,他……”


    “別急,他沒事。”唐毅的臉上竟然帶著笑,隨後做了個手勢讓他仔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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